第4章 【04】
小段借下楼吃早饭的机会劝得金谭消了气，她想起早上给季南辞那一巴掌，也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有些大了。
季南辞如果身体无恙，最多两三天就会出院，等着他的还有剧本和通告，这个时候他脸上留了印子，被粉丝拍到难免对工作室又是一阵声讨。
这年头，粉丝为了维护各自正主，对上敢撕经纪公司和品牌代表，对下敢数落后援会，年轻姑娘们满腔热情，战斗力爆棚，金谭还是有些考量。
楼梯间匆忙跑掉的温晴打乱了金谭思路，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已经整理好表情，不咸不淡地推开房门。
季南辞喜欢温晴？
金谭瞥一眼小段，心想可笑，季南辞谈恋爱还能瞒过她的眼睛？
季南辞仰头靠着沙发，病中的他略显单薄，胸膛的起伏很浅，整个人恍若一汪波澜不惊的湖，平静，却暗藏玄机。
金谭盯着他高挺的鼻尖一点，语气服软：“南辞，你现在清醒一些了吧？”
季南辞闻言动了动，漆黑的眼看过来：“看到阿晴了吗？”
背着两人倒水的小段耳边一炸，还在祈祷战火不要烧到他身上，就听见金谭陡然拔高的声调：“阿晴阿晴，开口闭口都是阿晴，你倒是说说，你和温晴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季南辞眉头微蹙地看过来，眼中墨色凝固沉积，似有不耐。
隐隐地，金谭看见他慢慢收紧的下颚，早上病房里人仰马翻的一幕幕冲进脑海，这些年她和季南辞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却突然在此刻觉得这个男人的气质在不经意间起了什么变化。
见金谭怔忪几秒没有回答，季南辞起身，因为动作有些大，头部传来些微的眩晕感。他低头看了看病号服，倏然看向小段：“我的衣服呢？”
小段忙答：“早上拿了一套过来，在柜子里。”
季南辞打开衣柜，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道让他秉了秉呼吸。一翻衣领上的牌子，不是他平时常穿的品牌。不过现下他要出去找阿晴，也顾不上这些了。
季南辞从容地脱了上衣，小段盯着他这身肌肉咽了咽口水，辞哥这身腱子肉要是真发作起来，说不定他和谭姐都要挨打。
金谭看他套上衬衣，跺了跺高跟：“去哪儿？”
季南辞专心致志扣手腕上的纽扣。
“季南辞，我不知道你脑子哪根筋出了问题。你如果现在要去找温晴，OK，口罩墨镜给我戴好了，晚上八点我们在公寓等你。”金谭双臂环胸，脸朝侧面哼了一声，仍是说：“等会儿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确定没事了你再走。”
季南辞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提着裤子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金谭压着怒气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神经病！我看他脑子砸坏了！”
小段表情尴尬，因为金谭还没气昏头，下一秒就吩咐他跟着季南辞。
要是真被狗仔拍到了，好歹还可以拉他当个挡箭牌。
想到可能的这些后果，金谭指甲都要陷进肉里。这两人绝不可能是在恋爱，究竟是哪个环节她没有参与到，让季南辞和温晴突然之间就这么亲近了呢？
不，也可能不是亲近……
金谭思绪杂乱，一时间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小段看经纪人眼中冒火，开了电视，换到娱乐频道让她换换心情。新闻上正在说季南辞受伤这事，金谭更心烦：“换台！”
小段手一抖，颤颤巍巍换了一圈频道，刚好有个台在重播《长歌》。他停在这里，身后的金谭总算没有发表意见。
五六分钟后季南辞换好衣服出来了，衬衣长裤，简单利落的线条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眼隽黑清晰。
医生还没有来，不过他却没有继续等的迹象。小段赶在季南辞开门的前一秒冲了上去，拦在他身前：“辞哥，坐着喝口水吧，等医生给你检查检查再走。”
季南辞冷淡道：“我很清醒，让开。”转头看了眼金谭，意有所指：“某些中年妇女脑子不清醒，等下一定让医生给她仔细检查。”
金谭气得发抖，她还不到四十，怎么就中年妇女了？！
小段的眼神惊恐中流露出一丝佩服。
辞哥……居然敢和谭姐正面刚……
所以说以前听话的辞哥都是装出来的吗……
季南辞推开小段，电视上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郡主留步，不必再送。”
在电视的音频轨道上低沉浑厚的男音还在继续：“我在京中承蒙郡主厚爱，但也知我并非郡主良人。襄王世子和郡主青梅竹马，且对郡主处处照顾有加，更在危机时为了郡主置性命于不顾，他才是郡主良配。”
抒情的音乐混着郡主情真意切的哭诉，小段一边看季南辞脸色一边偷瞄电视，这一段，当年播的时候可是全剧十大名场面之一啊。
这声音……季南辞蓦地回头，电视上那人长发束冠，熟悉的脸上剑眉飞扬，一身黑金色战甲骑于马上。
这个人怎么和他长得一样？
他牢牢盯着电视屏幕，小段见他松了门把手，心里一喜，以为季南辞准备和金谭和解了。门外的人却朝里面推了推，是护士的声音：“季南辞，在吗？”
金谭紧绷着脸，不想让不相干人士看到明星团队内部的不和谐，但季南辞今天太可恶，她实在摆不出好脸色，于是咳了咳说：“在，麻烦医生了。”
护士追过季南辞的剧，颜值出众的男人谁都喜欢，她朝季南辞笑：“伤口感觉怎么样？”
面前的男人眼神清寒，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眉峰乌色笼罩。护士脸一红，心想被季南辞这么认真盯着看，晚上回去和闺蜜聊天，能把她们羡慕死。
头顶上的声音冷硬，隐约还有些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啊？”护士一愣，还是答：“季南辞啊。”
在季南辞沉俊的面色中，护士心跳如雷，又改口：“辞、辞辞？辞哥？”
这都是粉丝在网上对他的爱称，当然，最常见的一个是“老公”。
无言片刻，季南辞又指着电视上的男人问：“这，是谁？”
连小段都一头雾水了：“辞哥，这是你演的呀！”
季南辞没走成，躺回了病床，两个医生围着他做检查。
小段不知道前一刻还非走不可的季南辞怎么突然就留下来了，不过他看金谭脸色倒是好了很多。
金谭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打完电话，小段问：“谭姐，真的又要把温晴叫过来啊？”
金谭恨恨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欠了季南辞的。”
顿了一会儿，才说：“他闹了一早上要见温晴，与其把他放出去被人跟拍，不如便宜了医院外面这些记者。他们要是拍到温晴进医院，我们还可以公关说这两人因为合作冰释前嫌，解除误会。要是被拍到季南辞在外面和温晴独处，你觉得会怎样？”
小段接过金谭凉凉的一瞥，心里连今天的微博热搜标题都想好了：
#季南辞温晴恋情疑曝光#
或者是：
#季温不是冤家不聚头#
“还是谭姐想得周到。”小段笑笑。
温晴磨蹭着到了医院。还鬼使神差地化了个淡妆，换了身衣服。
金谭在病房门口点头作应，温晴问：“季南辞脑子没问题吧？”
金谭没懂温晴话里深意，大致总结了一下医生的诊断：“没问题。”
眼见着温晴泄气般地重重松了一口气，金谭打量的眼神在她神色间逡巡，若有所思地问：“温小姐和南辞私下有来往吗？”
温晴支吾了一下：“……没有。”
温晴不知道季南辞脑回路正常了没，但他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在门边上候着。她以前因为网上撕逼的事对他的团队避如蛇蝎，现在反而因为他们有了推门的勇气。如果季南辞再对她乱来，她真的要叫人了！
推开房门，季南辞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背影合着窗台起伏的窗帘，有丝寂寥。
听见声音，他侧过头，眼神复杂地看过来：“过来坐。”
温晴紧着拳头，慢慢挪过去。
单人VIP病房，沙发和病床目测有三四米的距离，暂且算安全。温晴坐在靠远的那头，觉察到他看过来的眼神，加之坐下软垫弹性而柔软，温晴思绪很快就飘飘忽忽，想到了早上那一幕——
他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两个人仿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房里的氛围是逼人的安静。温晴抠了半天大拇指，做好了思想准备：
“你——”
“你……”
突然的异口同声，温晴抬眸，季南辞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男人的眼神清亮隽黑，眉目分明，沉默一望，好似隔着万千星河，斑斓的尽头有着克制的热烈。
温晴见过他很多照片，电视剧里面的，颁奖典礼上的，时装周上的，都不及此时此刻的本人万分之一。
手心抑制不住地冒汗，温晴在这样的注目礼下缴械投降，但不想输得太难看，于是露了个平时高冷端庄的浅笑，问：“经纪人和助理都给你解释好了吧？”
季南辞：“嗯。”
他手里捏着手机，在温晴进来的前一秒，亮着的屏幕上是某个演员的百科资料。
姓名：季南辞。
代表作：《风雨飘摇中》、《长歌》……
短短一声听不出语气起伏，温晴不好意思看他的脸，反正她尴尬着，想来季南辞脑子清醒了，说不定比她还尴尬。她正在想是走是留，倏然听见季南辞开口：
“你觉得世界上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吗？”
乱糟糟的清晨、鸡飞狗跳的病房、还有妇产科走廊上对着他拍照的人群，他一心只有阿晴，趁着刚才检查的片刻空闲，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组织到一起，他有些顿悟过来。
貌似，他和这个叫季南辞的明星长得一模一样。
或者说，这些人都把他认成了季南辞。
脸颊上隐隐的痛楚提醒他猜得不错，门外那个女人不就是因为他否认自己是季南辞就给了他一巴掌？
还不知道季南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温晴继续高冷微笑：“大概只有双胞胎会相似吧。”
季南辞站起身，颇有趣味地哦一声。纱布和碎发遮着眼，在眼底盖下一层浅浅阴影。温晴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没穿病号服，衬衣衣摆随性地扎在裤子里，更显得他双腿修长笔直。
季南辞就这么不徐不慢地走近，抿着唇，一手撑在玻璃茶几上，紧逼着她的双眼：“那你觉得，我像谁？”
他恍惚空寂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期待，她会不会也把他认成其他人？
温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空气中仿佛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她硬着头皮答：“你就是你，没人像你，你也不像任何人。”
“啵。”
温晴眼前有黑影飞快覆下，鼻翼间窜进一缕淡香，是男性身上清新的木质香味，与此同时，嘴唇……好像被什么柔软碰了碰。回过神来，季南辞含笑的一双眼近在咫尺，他摸着女人刚被自己亲吻过的双唇，低声说：“我知道阿晴不会把我认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群陌生人出现在这里，不过，我会很快带你回家。”
温晴：“？”
季南辞放低眼神，落在她小腹上，柔声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