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提着一袋子的荠菜，立在家门口，曾月如怎么也抬不起手臂敲门。熟悉又久远的一切映入眼底，百感交集的心绪堆在她的胸口，一时愣住了。
“月如，傻站着干嘛呢？你忘记带钥匙了？来我家坐一会儿。”娟儿打开自家的家门，扭头正看到曾月如呆立在对面曾家门口。
钥匙！曾月如如梦初醒般得在裤子口袋里翻出家门钥匙。回头朝娟子晃了晃。“找到了！”
关上房门，环顾熟悉的房间，不足百平米的三室一厅，格局虽看着不如后世设计的通透、实用，可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让她觉着亲切。
时隔三十多年重亲回到家，曾月如的视线早已被泪水蒙得模糊一片。熟悉的气息，让她想起在这个家中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
未婚先孕、草草结婚、在娘家生子，连孩子也是父母一手帮她带大的。可是满心怨怼的她，根本不理解爸妈的难处，还时常对着哥哥嫂嫂发无名火……
前一刻她死在冰冷孤寂的床上，这一刻重生的她又回到温暖的家，几十年累积的心酸、委屈、无奈、忿恨、愧疚起起涌上心头，哽咽住她的喉咙，再也压抑不住，她瘫坐在地板上，放声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直哭到头晕眼花，嗓子咝哑，她才慢慢止住哭声。一双明眸哭成肿肿的桃子状，勉强睁开眼，瞄了眼墙上的表，竟快到晚饭时间了。
起身用凉水洗脸，敷了敷肿肿的眼皮，她定了定心绪。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新再过的机会，她一定会不负老天、不负自己、不负家人，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将一切暂时抛开，曾月如挽想袖子，开始准备晚饭——荠菜馅饺子。
曾家老二曾明强回到家时，闻到厨房里飘出阵阵饭香，竟觉着肚子敲起了鼓点。“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等他看清楚在厨房里忙活得人影，后半句话生生被他咽下去了。“月如？！你在做饭？”惊的脸上写着大大的难以致信，小妹的手艺能吃吗？“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吧？难道是从北边升的？”
看着桌上的美食，样子还算过得去，似模似样的，只是……
“真得能吃，没有毒？”曾明强话语还是带着七、八分的不信。
看着年轻轻帅气的二哥，激动纠结的曾月如最后被他搞怪的样子逗得破泣为笑。她红着眼圈，含着眼泪，笑骂一声。“最讨厌二哥！”说完自己也是一愣。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了，面对自己的哥哥，她的傲娇脾气撒得一点没负担。
小妹委屈要哭的样子，吓得曾明强变了脸色，“妹儿，你别哭呀！怪二哥嘴贱，哥错了，错了还不行吗。”千万不能惹哭了小姑奶奶，不然等会儿爸妈、大哥回来，他可就惨了。
“我尝尝你的手艺。”为了哄小妹开心，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直接用手抓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吞咽下去。
“嗯？”曾明强后知后觉得发现饺子的味道竟然还不错，“荠菜肉馅……还挺香。”等他再想拿一个尝尝时，伸出的二指禅直接被曾月如拍飞。“等爸妈一块儿吃！”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她做的晚饭，这是曾月如梦寐以求的事。看着家人吃得香甜，她的肚子也跟着饥肠辘辘，笑着一块回入抢食当中。
大哥曾明华夹了饺子放到怀孕的老婆碗里，眼角扫过微笑的妹子，心底满是心慰。小妹终于长大了！
“月如，你也快高中毕业了，以后打算找什么工作？是进工厂，还是……”曾明华的话让饭桌上的家人一愣。
小妹要毕业了！该怎么办？眼下工厂的效益不佳，轻松一些的单位更是满员超编。小妹的工作安排，确实让人不知如何下手。
曾爸曾明礼如今已经退休，后又被单位返聘为顾问。他的工作早就被大儿媳陈丽梅顶上了。当上供销大楼会计的陈丽梅早就成了无数人眼中羡慕的对象，嫁了个当刑警的男人，借着男人的光儿又有了个金饭碗。
曾家老二曾明强今年刚当兵复员回来，就等着下个月接曾妈刘红梅的班，去市电厂上班。可眼下，最小的女儿曾月如又要高中毕业，她以后的工作安排，又成了一件愁事。
曾月如只顾着享受与家人团聚的欢喜，根本没记起她高中要毕业了。上辈子，她借着嫂子怀孕的机会，顶了嫂子的职，结果没做多久，差点被帐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逼疯了。要不是曾爸在单位还有几分面子，嫂子的饭碗差点被她砸了。
待业没多久，她就未婚先孕，结婚生子，再后来做了全职妈妈……
“我的成绩考大学就不用想了，至于毕业后的工作，你们也不用愁了，我已经有打算了。”她面色坦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快吃、快吃，一会儿又凉了。”
可其他人哪还有胃口，几道目光全盯在她身上，一副她不说清楚，绝不罢休的架式。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保密的，”她顽皮地耸了耸户，“现在都在提倡搞市场经济，我也想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干个体！”
几人被她抛出的话给炸懵了！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想着去干个体户？安安分分地找个好工作，到年纪找个条件相当的好男人嫁了，这才是好人家闺女的正路。
干个体，绝对不行！将来找对象，一提是干个体的，哪个好人家能接受？
绝对不行！
曾明强看着满不在乎的小妹，心里觉着别扭。“小妹，还是去接咱妈的班吧。你去接班，至于干个体，还是我去吧！”小妹身体单薄，干个体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体力活，还是他比较合适。
曾爸曾妈看着老二，又打量老姑娘，两个人一时也没了主意。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们如何选择？
二哥干个体！
曾月如吓得差点把头摇断了，开什么玩笑，二哥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成了市电厂的大BOSS，她还等着抱他的大金腿呢。
“不行，绝对不行！”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二哥，二哥，这不是害我吗？就我这智商、脑力，坐到电厂办公室，被炮灭还是不是分分钟的事儿？我可不去，打死也不去。”在暗潮涌动的职场，还是内幕巨多的电厂办公室剧集里，只怕她连半集都活不过。
无意中扫视到大嫂犹豫着要开口的表情，“嫂子，你也不用开口，数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让我对着帐本找出一毛钱的错误，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全家人因为她的话笑了，刘红梅恨铁不成钢地拍打女儿的胳膊，“平时不用功，现在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妈，你轻点，我可是你的亲生闺女。”
“这可保不准，没准是在什么时候被抱错了呢。我可怜、乖巧的女儿，谁赔给我！”
“妈，不带这样的，身体攻击了，还带精神摧残的？”
说说笑笑中，一家人吃完了晚饭。曾明华带着老婆回家，而剩下了四口也早早洗漱休息。
曾月如躺在自己闺房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重生的事实让她兴奋，可心里的忐忑不安也是装了十分。
万一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再次醒来，依旧躺在养老院的床上，她不敢想……
睁大眼睛，盯着黑黝黝的天花板，竭力不让自己睡去，想到可能降临的万一，她实在没有面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