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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夙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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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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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小女儿只是给了林易愤愤一瞥。

  “见也见了,二位合该放心才是,山路夜行不易,二位……”

  白雪中本是想着既已见着了,便早些将这两尊活菩萨给送走,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听柳临突然插进来说道:“是啊,山路夜行不易,我想宗主一定不放心两个姑娘家夜行的,何况还是这华山的路。”他见白雪中又要开口,赶忙又道:“再有男女授受不亲,我好说也在这游云宗待过一段时日,瞧着宗主管教弟子甚严,料必也不会准许门下弟子送师姐师妹下山,本来我是最好的人选,可惜可惜……”

  他说着假意扶了扶床板,一副想要站起来、却心有余力不足的模样,然后万分抱歉地看向了符梦痕和黄含蕊。

  二人却像是当真了一般,忙赶上前去,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白雪中觉得简直是没眼看!

  “白宗主!”符梦痕率先转过身来,向人恭敬一礼,说道:“我家少公子这般模样,我二人实在不放心,还请白宗主通融!”

  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身体虚弱?白雪中内心一阵按捺不住的吐槽,明知对方是在方才的间隙就已探了柳临的脉搏,因而知晓柳临是有意为之,他现在却还不得不配合三人、不、至少是这二人的演戏。

  白雪中的太阳穴跳了一跳,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言辞缓和而令人恍惚如沐春风。就听他说道:“虽夜不留宿,到底要知变通。”

  听到他这句话,柳临与符梦痕二人便知事情在他这个宗主这里已有了转机,符梦痕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又是一礼,道:“梦痕代少公子与师妹,谢过宗主通融。”

  白雪中摆了摆手,又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只觉得一阵头疼。他终于还是皱眉叹出一声鼻息,摇了摇头吩咐门人去收拾客房,而后又道:“稍后新楼会带你二人过去,我尚有事在身,就不留在此处了,你三人多时不见,便趁此闲暇,聊上一聊。”

  他说完,起身就走,没有半点的耽搁。万新楼听到了自家师父给他分派了这样的一个任务,也是一惊,这样的惊奇,倒也不是没有料到这任务会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没料到他的师父真的会打破游云宗内的惯例,夜里留宿也罢了,毕竟偶尔也会有,只是留宿女客……嗯……万新楼有些惆怅。

  林易却还小,并不知道宗门内更多的规矩,哪怕知道,也不一定就能理解,因而他瞧着身旁的大师兄出神的模样,很是不解,但师父既已发话,那么,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林易扯了扯万新楼的衣袖,万新楼回过神来,又向屋内的人一揖,说道:“从这里往观云殿的路想必二位都已清楚,新楼会在观云殿内晚修,二位何时想要休息了,还请往观云殿一寻。”

  “就有劳万公子。”符梦痕回礼道。就瞧着他一颔首,领了林易离去。

  “万师兄万师兄!”万新楼走得急了一些,林易叫嚷着从他身后赶了过去蹦跳着走在他的前头,两个人沿着挂上灯笼的山道,穿过了霜竹林往观云殿去。

  “万师兄你说,那个叫符梦痕的姐姐是不是喜欢你啊?”少年人口无遮拦,林易是少年人,也有少年人本该有的脾性,想到了什么便管不住嘴就说出口了。

  万新楼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止住了脚步,却摇了摇头,责备道:“你这话若是让师父听了去,少不得又要罚你。”

  林易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师兄你就尽管拿师父来压我吧,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我瞧着那个符姐姐也不错,若是能和师兄……”

  “林师弟慎言!”万新楼突然喝住他,心神一凛,倏而又低低地“噫——”了一声,转了话题笑道:“我看师弟与黄姑娘年岁相仿,料必是能玩到一处的。”他说着,就又迈开了步子往前走去。

  听万新楼提起黄含蕊,林易颇为嫌弃地瞥了瞥嘴,却还是紧跟在他身后,反驳道:“师弟才不要和那个黄毛丫头一处玩。”

  “黄毛丫头?”万新楼又看了他一眼,由不得还是想笑,他接着说道:“许你顽皮,就不许别的小孩顽皮了?”

  “林易已不是小孩了!”

  “你不是?”

  “……”这次轮到林易陷入了沉思,他半晌不言语地跟在万新楼身后,待眼前已能看得到观云殿内的烛火之时,才回过神来一般,语气中似乎带着些嗫嚅的意思,低低道:“我是……”

  游云宗内的第一课便是时常反省,时时认清自己,因而林易一路走来确实是在反省。万新楼知晓林易在做什么,这一路也就不曾打扰,一直到眼见着快到了上原门,快到了观云殿。

  不是小孩子本来就是小孩子才时常会说的一句话,而到底是不是小孩子,或许有的时候甚至是跟年岁都无关的,而在行为。

  林易这个年岁自然是个小孩子,尤其是在这宗门内,他本就是入门稍晚的那一辈了。而今日的举动,无论从哪点来看,林易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还是个小孩子,要说不是小孩,至多只能和寻常人家的同龄人作比,才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吧。

  万新楼听着他这样的一个回答,没有再接话,也没有接话的必要了。等到他们到了观云殿,一众的弟子规规矩矩坐在原处,却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卷册来,齐齐道:“师兄。”

  和往常不一般的是,今晚的观云殿内,白雪中不在,苏徽湖也不在。万新楼回礼道:“师弟们继续。”便向殿前中央走去。

  秦梧见他过来,已拾掇了几案上自己的书卷,看着就要下去。

  “秦师弟,”万新楼止住了他,解释道:“师父此刻必定是在苏老先生那里,苏先生伤虽不重,于情于理,我还是理应往苏先生住处去一趟的。”

  秦梧听他这么一说,只“嗯”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没有多说话。

  时懋居内,守在两旁的弟子这时已经回到了观云殿例行晚课,今日出现的变故,已占掉了晚课的不少时间,因此白雪中一来,就将他二人给打发了回去。

  万新楼站在时懋居门前,门没有关,也不是掩着的,因而居室内的两人都看见了他。

  “进来吧,新楼。”

  白雪中这时正在给苏徽湖沏茶,两人正端坐在茶几前,模样却不是品茶一般的闲情逸致。

  “师父,苏先生。”万新楼分别行礼。

  “苏师叔无大恙,新楼可安心。”说这话的是白雪中,苏徽湖只在一旁呷了一口茶,看起来确实是毫发无损的模样,万新楼却只觉一阵不忍。

  “新楼当时未能护得先生周全,使先生只身相对,前来请罚,请师父成全。”他说着已是跪了下去。

  大弟子的这一举动本在白雪中意料之中,万新楼由他一手教大,要问性情,他这个当师父的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白雪中一点也不诧异地看向了苏徽湖,,神色一如平常,就像是在问苏徽湖欲饮茶还是欲饮白开水一般,问道:“师叔的意思是……”

  苏徽湖却被这师徒二人的一唱一和给弄得恼了,他放下了茶杯,指着万新楼,语气有些重:“我好歹是你师叔,是这小子的师叔祖!宗门遇事,你是看我这把老骨头不顶用了,就要推这些小辈出来吗!”

  白雪中略一垂眸,低声答了句“不敢”,语气中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笑意。

  看到他如此,又看到跪在那头的万新楼此刻也是掩不住的笑意,苏徽湖心领神会,轻咳一声,又道:“罢了罢了,师徒一心!”

  “师叔莫恼。”

  “师叔祖莫恼。”

  白雪中与万新楼二人这话几乎是同一时刻说出口,苏徽湖不由正了正身子,神色严肃道:“瞧瞧,不愧是你教出来的。”

  这话当中却不是责备的意思了。白雪中只当不曾听见,又将苏徽湖面前的杯子里续上了茶,这才看向底下跪着的人,说道:“你师叔祖已无事了,甚至可以活蹦乱跳,且去晚修,勿要忧心。”

  且不说符梦痕与黄含蕊来自折桂坊,个中的规矩总还是明白的,符、黄二人此行本就意在寻人,即便是动了手,又哪里肯真的下狠手呢?只是姑娘家尚且年幼,动手的时候失了些分寸,力道上便用力了一些,而苏徽湖却实实在在的只是个文人,不曾动武的,何况又上了年纪。

  “师叔不曾习武,也因不曾习武而无恙至今。”待万新楼离开后,白雪中似有感慨。

  他这番感慨,苏徽湖明白是怎样的意思。游云宗内,苏徽湖自问是个另类了,是自开宗立派至今时今日,唯一的一个不曾习武的门人。不曾习武,专擅岐黄。

  苏徽湖叹了一口气,抚了抚搁置在一旁的佩剑。佩剑式样简单,但不是他的第一把佩剑,第一把佩剑之上的纹饰绝对要比现在这柄复杂得多,简直可以说是花里胡哨了。只是人的喜好总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改变的,他现在年纪大了,越发喜欢简单一点的东西。

  “你师叔我啊,其实是向往着有朝一日也能习武的,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也就多半不想了。”

  是认命?白雪中闭了闭眼。游云宗往昔已不可辨,故去的人实在太多,他师父那一辈的,也仅剩下苏徽湖一人。他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而年纪大了的人难免又会喜欢在这种问题上钻牛角尖,便生硬地转了话题,说道:“雪中已决定留湘灵之子于门内修习。”

  “我知道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宗门大事由你处理,我本也放心,只是……”苏徽湖说着说着突然离开了坐席,拜服在地,“还请宗主以宗门为重,万事不可逞强!”

  白雪中一时无措起来,慌忙起身就要扶起苏徽湖,道:“师叔这是做什么,雪中受不起!”

  “雪中!”苏徽湖却不肯起来,白雪中只觉得自己的这位师叔年岁虽已大了,倔强的劲头却一日胜过一日。现在他如钉子一般僵僵钉在地上,白雪中虽欲扶起他,却又不敢太过使力。

  “好好,雪中谨记师叔教诲便是。”白雪中觉得自己是有劲也无处使,有些颓然地说道。

  “不单单是要谨记,更要时时践行!”苏徽湖一字重过一字,再度强调。

  白雪中只得点头应和。

  “老朽虽是你师叔,不是你师父,但自问对你的脾性还是了解的,今日如此提醒于你,还望你来日莫要忘了老朽这话。”

  苏徽湖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这才肯起来,却还是免不了一番喋喋。白雪中笑着听他讲完,期间又给他续了两杯茶,这才提起茶壶道:“师叔,该换茶了。”

  “够了!大晚上的,我饮了一壶茶还不够么!”

  白雪中却还只是在笑,笑罢了又自顾自出了门去换茶水,只留苏徽湖一人在屋内忿然。

  他这边出门往伙房去,本以为伙房不会有人在,却不想伙房内还亮着灯。白雪中正感到奇怪,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水油飞溅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惊呼。

  “这么晚了,就不知谁……”白雪中说着已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不想与粉衣的女子打了个照面。他透过一阵阵浓烟,隐约辨得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折桂坊的黄含蕊。

  黄含蕊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时候会有人来这伙房,更没料到来这伙房的会是游云宗的宗主。虽说这游云宗上上下下都归宗主所管,白雪中作为宗主想要来这伙房也没有什么逻辑上说不通的地方,但黄含蕊就是觉得诧异。

  在她印象里,不该是君子远庖厨,一宗之主更该是衣来伸手的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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