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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夙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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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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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真想去呀!”这次,却是玉潇惊诧了。

  “不想,夫人盛情,难却罢了。”白雪中肃着一张脸,玉潇不会生气他当然是知道的,何况即便是去了,也是有玉潇陪在身旁,他又能做什么呢。白雪中只知道,玉潇的这个提议,是玉潇心中就那么想的,既然她那么想,那么他又何妨陪陪她呢?

  “哼,听起来又是不情不愿的,总是我叫你为难,总是你身不由己。”玉潇抱怨着,没等白雪中开口,又道:“不过我早就习惯了你,就不计较了。”

  “夫人明理。”十数年不见,到底两人还是互通情谊。白雪中只不自觉拉过她的手来,放在手心里,玉潇这次也没有像昨天那般推搡,似乎是气也气过了,真不与他计较了。

  “好了,我知道我又扯远了。”玉潇叹息道:“这些年来我真的……反正,从禁锢中解脱后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给你点教训。”

  “这已经算是轻的了。”白雪中也叹道。

  玉潇只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忽而笑道:“白宗主很有自知之明。”

  怎能不轻呢?游云宗宗主本就很少在人前现身,寻常人家又怎会认得,而即便不幸有正道人士也混迹在风月场中,再不幸之上的不幸,偏偏这人还机缘巧合见过了白雪中一面或是几面,那就算是被认出了,也被冠上不堪的名头,到最后,只要白雪中将这始作俑者的玉潇给抓住,到头来还是能轻易就解释得清楚的。

  何况身形面貌皆能模仿,周身气度却相差太多,玉潇虽习有易形术,到底还是秉着自身的举止神态的。

  白雪中并没有笑,虽从不曾感同身受,但无论如何,被禁锢不得动弹,且是十数年之久,非但是身体上受尽了折磨,细想更是被平白消耗了十数年。又有多少个十年呢?对玉潇的歉疚虽是无奈,却还是歉疚,这是他亏欠她的。

  “我倒是万般想不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引我出现,华山上迹象已显,我便随即下了山。”

  “宗主确实比我预料得要出现得早,早上许多。”玉潇说道:“悬河寺的事情我这十七年来也一直挂念在心中,亟切希望能找到答案,虽与宗主的本意相违背,但昨晚见了你下山来,玉潇便也知晓你改变了主意了,只是这高小姐的事情……玉潇还是希望能帮上些忙的。在那之前,有个问题却还是想要请教宗主。”

  白雪中略微不解地看着她,高思思的事情他是一点也不清楚的,而如果没有算错,玉潇与高思思也不过才认识、至多比他们一行人早上几个时辰罢了。白雪中估摸着是女人了解女人,到底与他们这样的男子不相同的,便道:“玉潇直言。”

  “宗主怎改了主意?”玉潇问得也很简单,简单,但应答者明白她的意思便可。

  白雪中果然就答她道:“你见过了那个孩子,是故人之子。”

  玉潇没有立即说话,只看了看他,良久才道:“昨夜里你与我见面的时候,同在凉亭的那位?”

  “不错。”白雪中答得干脆,又不由自主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濉水湘灵柳璃之子,近些日子寻上宗门。”

  “濉水湘灵……”玉潇咂摸了一阵,似乎回过味来,看着自己的鞋面说道:“有点印象,却不曾照面的。”

  你当然与她不曾照面。白雪中这话没有说出来,只接着说道:“本是答应了他,况且又机缘巧合,审灵池内出了那样的事,也就由不得我了。”

  他说得诚恳,好似真被逼无奈,玉潇听了这话心下一寒,冷冷道:“我原以为是你想了多年终于良心发现,肯放我出来了,结果竟是不得已吗?”

  白雪中自知他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也明白他接下来的话依旧不会是玉潇想要听到的,却还是说出了口道:“你知道,若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得太平盛世,我是断不会选择第二条路的。”

  只是所谓的代价大小又以怎样的方式衡量呢?玉潇内心苦笑着没有看他,到底凭的还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以为的代价为代价罢了。她沉默了片刻,才似乎释然一般说道:“当初知道了你这样的选择之后,说实话,我是感到心寒的,也不敢相信你真的会这么做,你如此绝情绝爱的一人,可这么多年了,我偏偏还是喜欢你,这大概就是犯贱吧。”

  “夫人不可胡说!”白雪中忙抬手制止她,又道:“我承认哪怕再给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牺牲你一人,这样的罪孽,到底是无法偿清的,你怨我,我理解,但我不希望看见你妄自菲薄。”

  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什么样的话玉潇喜欢听、或者说什么样的话女人喜欢听,再或者是什么样的话旁的人喜欢听,白雪中其实是很清楚的,只是面对玉潇时,他又实在不想欺瞒她,哪怕是出于一种善意。

  玉潇果真是叹息一声,微皱的眉头倏而便舒展开来了,白雪中就瞧清了她的神情,由阴却转阳,只是更多的带了些溺爱,就听玉潇说道:“我大概也正是喜欢这样的你吧,毕竟,会这样做的,才是你呢!”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便是一个女声道:“不知……玉夫人可在?”

  是高思思的声音。玉潇瞧了一眼白雪中,说道:“我就知晓她一定会来找我的,这次你也在,便一道听听吧。”

  白雪中点了点头,道:“我去开门。”又冲着外间说了一声“稍等”。

  他说着这句话时便已起身,绕过了四扇屏风。正是清早,虽席间有不快意的地方,阳光还是一如往常的好。白雪中看着站在屋外的女子,已换了一身装束,一身素白襦裙,镶着浅蓝的边。

  白雪中乍一看略不适应,而很快便察觉到,这才是高思思惯常着的装束才对。先前见她,总觉得哪里不自然,现在再看,原是高思思更适合这样的装束。

  “白宗主。”高思思见前来开门的是他,也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在用过早膳后,她没有立即离开,又听了她的父亲将高云汉唤进来,问了一些事,一些高宅何故凭空出现一人的事,高云汉便将早上在西厢的见闻说了。所以现在,白雪中处在这里,是理所当然,高思思冲着人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高小姐,请。”白雪中让了她进来,门没有关,原先他也没有要关门,白雪中琢磨着该是万新楼和秦梧两人收拾妥当后顺手给关上的。

  高思思就跨进了门槛,玉潇这时也已从内室走了出来,瞧见了她进来,便招呼了她坐下,问道:“高小姐是为母亲的事来找我?”

  她没有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白雪中也明白了或许真的没有必要,不消说是玉潇性格使然,高思思席间那番话却明显表示了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了。因而不如勿论对错。

  听她这样一说,高思思不由看了一眼那位一早从包裹里摸了本书出来,现在正装模作样在另一侧的几案前看着的白雪中。玉潇见她顾虑,便朝白雪中喊道:“你要看书,去你徒弟屋里。”

  白雪中本是余光瞥见了玉潇要开口,原以为是要他过来,毕竟开门前也说了,该让他知晓究竟怎样一回事了,正要放下手中的书、蓄势准备起身时,冷不防玉潇是这样的一句。

  其实在高思思一进来的时候他就待在桌旁也无碍的,偏偏白雪中又总觉得各种不自在,似乎事前没有和这当事人打过招呼,就很失礼,因而干脆将自己安置在了那几案前,却不料,弄巧成拙。

  他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玉潇终于想着放过他了,她对高思思说道:“令堂的事,或许白宗主能帮得上忙。”

  高思思听她这样说,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片刻又抬起头来,玉潇眼神中透着坚定,她便“嗯”了一声点了头。

  “就劳请白宗主过来一趟了。”虽是寻常的话,白雪中总听着觉得玉潇这话当中不无讽刺的意思,等他看见了玉潇的神情,这样的猜测便被证实了□□分,却也到底是无所谓的。

  不说白雪中不大会计较她这样,毕竟常有,也就习惯了,何况现在还有高思思在场,无论如何都不该计较的。

  白雪中忽而安心了不少,玉潇话音刚落,他便将手中的书顺势放在了几案上,起身走了过来,待坐定后才问道:“不过究竟是何事我尚不清楚,还请高小姐……”

  他也没有半点作假,依着玉潇先前透露给他的,只是二人在这竹坡镇的风月场有过交集罢了,再多的,便是无,也只是等到高思思这次过来,和玉潇两人聊了一些话,他才知道事情是关于高思思的母亲的。

  高思思明白他的意思,却免不了有些顾虑,哑口半晌,似乎是在想该怎样说才好。玉潇看她绞着手中的绢子,也不催她,高思思喘了口气道:“父亲疼我、爱我,这点确实不假,但自幼我便不曾有听父亲提起过母亲,后来稍微懂事了一些,习惯了这宅子内没有女主人的生活,也以为我的母亲必是因变故而离开了我们,父亲不愿提,我长久以来也怕是触及了父亲的伤心事,渐渐的也就不提了,可哪里知道……”

  她说到这里神情就变得伤心起来,其实自进屋的时候起,高思思给白雪中的感觉便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没有人插话,高思思缓了缓,才继续说道:“也是不久前,我去霁雨楼找我哥……嗯,也是某些原因我才去的,就……”

  “不妨碍。”白雪中深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霁雨楼必定是那风月场的名字,往往那样的地方,名字都会起得很雅致,是令多少读书子弟都要自愧不如的,而无论是因为什么事去往那样的声乐场所,对于高老爷这样一个人来说,必定都会被当作是家丑的,白雪中并无意去探查他人的家底。

  就听得高思思“嗯”了一声点头,面上是感激的,她又继续道:“哪里知道那里的老鸨一见到我,就兴奋地赶了过来,说是和我母亲长得一个样,说什么长得实在太像了。”

  她说到这里便垂下头去,忍不住拿手绢拭了拭即将涌出的眼泪。老鸨的话一方面是污了她母亲的名声,哪怕她的母亲真就那么不堪;另一方面又使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玉潇看着她,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也不管高思思到底会不会因这样的目光而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即便不是男儿,没什么有泪不轻弹的说法,但谁都不会愿意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展示在他人面前的。

  白雪中便轻咳一声,玉潇顺着声音的来源投去一瞥,似乎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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