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这一次,就连玉潇听了他这样说,也只是轻声地笑了一下,没有之前的那种反驳。玉潇自问,她还是对人对事的。
冰儿姑娘的屋子,里面却还是有人的,是寻欢客与这霁雨楼内的两个女子,尹鹤不顾那老鸨为难的模样,直接就推开了那间屋子的门,恰好就见了场旖旎的缠绵。
白雪中背过身去。他对这老鸨的厌恶或许就真的如此深切,他还从未有过如此厌恶一个俗世之人。都说死者为大,这厢冰儿不过刚刚过世,尸体尚且未曾收殓,这霁雨楼的妈妈就赶着物尽其用,将这腾出来的屋子用作接客的场所。
“你们是什么人?”
不得不说,尹鹤的那身衣服还是很好唬人的,胡文洁再怎样与民同乐,说到底,官差还是官差,明晃晃的佩刀还有那式样再简单不过的衙役服饰,是让平头百姓一见着便下意识要怵三分的。
霁雨楼冰儿姑娘发生的事情,这样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早已在竹坡镇传遍,胡文洁不会去传,尹鹤他们也不会,第一个发现冰儿的信差因为惊吓过度甚至是有些失常了,便暂时留在衙门中,自然也是不会说的。
白雪中瞥了眼一旁正从他身边走过去说着什么“哟,郑大爷,扰了您的雅兴”的老鸨,嗤笑一声。
玉潇扯了扯他的袖子,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虽是这样说着的,眼睛却没有半点非礼勿视的意思,白雪中感到身上的衣物被人扯着,便不由拿眼角的余光顺着声源处去看,登时脸就黑了。
他握住玉潇正拉扯他袖子的手,喊了她一声道:“潇潇。”语气却是又急又无奈的。
玉潇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瞧见了白雪中依旧是背着身子站在那里,不由起了调侃的心思笑道:“白宗主是在顾虑些什么呢,您该学学尹兄。”
她说着就向已然站在门内的尹鹤望去,不远的距离,玉潇说得也随意,尹鹤自然是听清了,听清了,只轻咳一声,却并没有一点尴尬的样子。
天知道这么些年来抓小偷、缉拿强盗、斗采花贼之类的,他闯过了多少次如霁雨楼这样的非私宅之地,又见过了多少次相似的场景。初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连连道歉都是有的,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还为此所苦,常常坐在衙门的庭院内思索着衙役这个活计到底适不适合自己,好在胡文洁及时发现了他的出神,几番的交谈,让他心中的怀疑冰释了,再然后,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他也就麻木了。
那郑大爷几乎是贴着门挪了出来的,白雪中只瞥了他一眼,一句“衣冠不整,成何体统!”愣是憋在了嘴边没能说出来,就扭过头去没有再看。这寻欢客也是瞧见了他的,眼神中是怒气还是恐惧,就不得而知了。
郑大爷出来的时候称得上是狼狈,也有强装的冷静与试图表现出来的愤怒,只是在更为强烈的情感影响下,反而像是纸糊的老虎了。相比他来说,紧随着他出来的两个女子却还在搔首弄姿,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冲着尹鹤和白雪中抛了个媚眼。
那实在是水波流转的眼神,玉潇虽是个女子,看到了也忍不住心中一颤,那么,应该是直接收到这样的眼神的两人呢?
很可惜,白雪中此时已闭上了眼睛,似乎再瞧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双目,而尹鹤,则依旧是动也不动站在那里,仿佛是个亘古就立在那里的石像一般,风吹不动,雨打不摇。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很快就随着脚步声下了楼去,白雪中这才肯睁开眼来,转过身往屋内去。玉潇没有再笑,也跟了他进去,目光打量着这屋内的一切,而后问道:“是原先便作如此布置还是……”
满眼绮丽的色彩,昏黄的烛光,是很容易就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的,而燃着的香料,更不是清香,白雪中姑且称之为秽香。
“这倒不是。”老鸨也答得干脆,有所隐瞒对她来说没有半点的好处,因而她也知道进退,她指了指床前的梳妆台道:“这些个梳子、香粉、口脂之类的小东西呀,还是冰儿生前用过的,整间屋子大的格局么……唉,冰儿先前那样的布置太素了一些,不过她是清倌人,我也就不好说什么,现在就……”
她说得已经很明白了,白雪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精致的瓷盒,他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对这些到底是不怎么了解的,便看向了玉潇。
玉潇笑道:“白宗主也有求人的时候?往常求着你陪我上街去那些个脂粉铺子看看都要了你半条命似的。”
“夫人若是不愿,本座还可直接问这楼主人的。”
白雪中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这让玉潇不禁在心中抱怨了他一声“不解风情”。那老鸨听了这样的对话却是笑了,赶忙在一旁插嘴道:“白宗主,尊夫人是在和你逗趣呢!”
她这话说得很及时,玉潇却涨红了脸,对着白雪中愤愤道:“谁和这种木头逗趣,哼!”
老鸨识趣,没有上前,只玉潇去了那梳妆台,审视了一番,“咦”了一声,转身问道:“我看着是焕颜阁里的,不知能不能拿起来看看?”
“玉夫人尽管拿。”老鸨连忙道,不过她没说的是,在冰儿遭难后,这屋子里的东西就都已经被动用过了,尤其是这些个胭脂水粉。
姑娘家多爱美,对胭脂水粉也似乎是生来的喜欢,就像男人喜欢女人一般,而她霁雨楼却不是人人都用得这种焕颜阁内的东西的。不消说她霁雨楼内姑娘太多,寻常买些胭脂水粉类的,她都是捡最便宜、味道最重、颜色最亮的买,就焕颜阁的货色品相,是连一般人家都用不起的。她不舍得,霁雨楼内的姑娘多半也不舍得,冰儿却不同。
冰儿刚到的时候没少吃过苦头,这老鸨几乎是用尽了办法都无法让她接客,最后也觉得冰儿的说法是有些道理的,清倌人这个名头还是能引来不少的客人,算卖个噱头。老鸨本有自己的算盘,没想到冰儿是真有几分真本事,琴棋书画,尤擅舞,常常引得一众的寻欢客流连忘返,再后来,更是有胡文洁时常光顾,甚至还据传要替她赎身来着。
冰儿用的,也要最好的。楼里寻常的脂粉,她嫌太过艳俗,直接拿了银两给了老鸨,说是麻烦妈妈找人去给她换套新的来,要焕颜阁的。
老鸨在最初听到焕颜阁三个字时就不由惊上一惊了,冰儿却还强调着要全套的。如果不是手中的银两分量很足,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当嬷嬷。只是这银两,她也不好说,是客人直接赏的。
现在,冰儿已经死了,她这屋子就不再是她的了,她的这些个最喜爱的水粉胭脂,也不会再是她的了。玉潇捏起了那瓷盒,翻过来就瞧见了“焕颜阁”的章,她打开,里面红色的膏体被抠掉了一大块。
玉潇瞧着就皱了皱眉,老鸨见她不动,上前讨好道:“玉夫人,这口脂……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有不妥,很大的不妥。玉潇心里如是道,开口却又是另一番说辞,她合上了口脂,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说道:“这里的东西,或者说是我手上的这个,除了冰儿以外,可曾有别的人用过?”
玉潇说得很明确了,是“用过”而不是“动过”,老鸨只当她是随口问问,就道:“不曾的,夫人。”
她本以为可瞒天过海,毕竟用没用过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得出来的,玉潇却在听了她的话后目光登时就严厉起来,盯着她再问道:“确定?”
玉潇的语气是不善的,老鸨听了有些发怵,却还是强作镇定地点头道:“这瞒着玉夫人也没必要啊……”
“好好好,你说的没必要,”玉潇也点了点头,却将手中的瓷盒打开了递到老鸨的面前,“我问你,焕颜阁的东西,你楼内有几个姑娘用得起、或者说是舍得用的?”
老鸨瞧见了那一大块的缺口,还很明显是被手指抠去的缺口,只恨她楼内姑娘没见过好东西,也正是这时,她才有些恨楼内姑娘们的庸俗了,难怪像冰儿那样看起来清新脱俗的才更能吸引客人的兴趣。
玉潇瞧见她脸上一阵窘迫,又接着道:“用了也不打紧,我本有了怀疑就问,你实话与我说不就好了吗?”
“妈妈我这不是担心几位还要找姑娘们谈话么,姑娘们还要接客人呢。”老鸨说得有些违心,玉潇也就没再多问。
“本座听闻,楼内的姑娘是可在外过夜的,那不知冰儿姑娘昨夜……”
“哦,冰儿昨夜是和一位公子出去的。”老鸨说着偷眼瞧了白雪中一下,又瞧了尹鹤一眼,稍有迟疑道:“不过今早那位公子家来人要讨说法,我才知道这好好的人就失智了。”
“失智?”白雪中皱了皱眉。
“是呀!”老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这消息可比胡老爷他派人来告诉我冰儿那丫头死了还早呢!”
她是有意替那公子开脱,这都失了智……可不就是遇着什么事了么,更主要的,老鸨并不想因此得罪了焕颜阁的公子,便是得罪了焕颜阁的当家人,这么大一块的肥肉,她可不愿就因为冰儿这么一出不明不白地给丢了去。
“哪家的公子?”尹鹤却就这么问了。
听他这么问,老鸨瘪着嘴不愿意开口了。尹鹤又说道:“哪家的公子。”大有老鸨不说,他就会一直问下去的势头,白雪中和玉潇没有插话,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势必是要开口的。老鸨只觉得对上尹鹤这样的一个公差,软的不吃,硬的?硬的她也不敢上,叫苦不迭地掩了面道:“焕颜阁、陆百狮、陆老爷家的……”
她这么一说,玉潇算是明白了,这梳妆台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恐怕并不一定是要拿银子来换的。
与白雪中出了这霁雨楼后,玉潇拉住了他,轻声道:“焕颜阁里的东西,我在阿蕊那里有看到两个的,感觉很喜欢,你进去后先不要问他家公子的事,和我先装作客人逛一逛。”
“阿蕊?”白雪中疑惑地瞧着她,突然回过味来道:“你什么时候和柳临他那位师妹……”
他还没说完,就见玉潇白了他一眼,道:“女儿家的事,你一大男人当然不会明白的。”
玉潇说得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白雪中却兀自苦恼地暗暗想到:那潇潇你也没给我明白的机会呀!
尹鹤跟着在后面出来了,听清了二人的谈话,轻咳一声,说道:“白宗主与玉夫人既是要作客人模样前去,那尹鹤便不大好相陪了。”
不说这一身的服饰,就是换作了寻常的衣物,竹坡镇又有哪个常驻的人不认识他?尹鹤拱手要走,白雪中叫住了他说道:“还请尹公子往胡县令处走一趟,就说我二人稍后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