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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九歌]与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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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所谓意料之外与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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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营救太子一事终是以韩非大获全胜告终。

  往后史书只会记下寥寥的数笔,却不会再有人知道,在这数个日夜中,究竟发生过多少的变故。

  叶萧然在紫兰轩中喝茶。

  都说蜀地的天宫云雾翠是茶中一绝,叶萧然却从未有过机会品尝,不想只是在韩非耳边无心地念叨过一句,竟就被他记在心上,早两日新茶上市之时,韩非就给她送了一小罐。

  叶萧然喝着茶,嘴角浮起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那样浅那样淡,印在柔和的日光中,白璧无瑕的脸上多了几分暖意。

  “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叶萧然惊了惊,随即抬眼去看那连门都不敲便大大落落走进来的人,脸上笑意顿收,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冰山模样。

  来的自然是韩非,刚至门口便见叶萧然脸上有笑,显然是心情大好。虽说她脸上的笑几乎相当于没有,不过韩非与她相处了多日,又加之他的观察本就细致,是以一眼便瞧出了不同。

  叶萧然冷着脸注视着韩非自然而在地坐在自己对面,又自然而然地翻起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被茶。

  他将茶杯凑到鼻边,鼻尖微微动了两下,眯着眼睛赞叹:“果然是好茶。”

  叶萧然看着他,有些嘲讽的意思:“你不是从来只喝酒的?”

  韩非笑嘻嘻地道:“这不是萧然不喜欢我喝酒么?”

  叶萧然只觉得这登徒子越来越放肆,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于是用眼白瞧他:“你喝就喝了,与我何干?”

  韩非丝毫不减厚脸皮的态势,仍旧是眉眼带笑,问她:“你的伤怎么样了?”

  叶萧然道:“无妨。”

  韩非半眯着眼睛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却又在忽然间转了话锋:“怎么不见卫庄兄?”

  “卫庄?”叶萧然记起来卫庄今日走时和自己说过的话,“去找你妹妹了。”

  韩非一愣:“红莲?”

  叶萧然眨了眨眼睛,意为你还有什么其他和卫庄认识的妹妹吗。

  韩非又是一愣:“他找红莲做什么?”

  “教武功。”

  看着叶萧然如此平静地说出三个字,韩非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他抽搐着嘴角,半晌没说出来一个字。

  许久之后他才磕磕巴巴地道:“真,真没想到……卫,卫庄兄,竟然……”

  “竟然如何?”

  隔间的门再度重重被人拉开,韩非与叶萧然同时向那处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白发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剑,正用那双漂亮凌厉的眸子来回扫着屋内的二人。

  韩非仿佛是被抓包了的模样,下意识就浑身一颤,反观叶萧然倒是一派淡然地捧着茶杯,十分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卫庄盯着韩非看了片刻,这才缓缓走进来坐到桌边,不紧不慢地道:“方才回来的路上,往太子府必经之路的那座桥,意外坍塌了。”

  桥塌本不是什么惊世的大事,年久失修者有之,坍塌也是情理之中。卫庄会拿这件事来说,更是强调了太子府,另两个听着话的人脸色登时就变了。

  韩非则是直接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卫庄说话的速度不变:“太子府的车马刚好经过桥上,坍塌的时机恰到好处,马车翻入水中的速度很快,根本来不及救援。”

  肉眼可见,韩非的身子克制不住地颤了又颤,也可想见那双缩在袖子中的手,必然越收越紧。

  良久,终是见他闭上了眼,长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子也渐渐放松,复又缓缓睁开眸子。

  他向窗边走去。

  “还以为湖面总算归于平缓,没想到——”他顿了顿,“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卫庄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开口:“你其实很清楚,这场意外实际是意料中的结果。不过是潮水退去,让对手水落石出。”

  叶萧然道:“不过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低劣。”

  卫庄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再如何低劣他都用了。”

  “可是他应该明白,把姬无夜逼急了,对他没有好处。”

  卫庄脸上显然是一副瞧不起人神情:“他更像是一个商人,既然开出了价码,就不会给姬无夜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叶萧然略一点头,继续道:“他是要把王储的争夺放到明面上来,真是用心险恶。”

  忽然间韩非转过身,叶萧然与卫庄都看向他。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厉害话,却不想他竟是有些委屈地与叶萧然说:“萧然与我分析局势就从来不说这么多话。”

  卫庄无声地叹了口气,拦住欲将韩非直接推到窗外池塘中的叶萧然。

  *****

  秦国到访使臣死在韩国境内。

  据到现场迎接使臣的士兵回报,杀了秦国使臣的,是一个长相怪异、深蓝头发的男子,其人武功十分高超,面对层层包围的弓|箭手,竟是毫无惧意,且只在须臾之间便躲过攻击,消失无踪。

  秦国震怒,韩国朝堂上下颤栗。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款款杀人?而相交于他的身份,韩国众人更担心若是秦国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山雨欲来风满楼。

  韩非带着张良和叶萧然来到临时的停尸房,掀开了装着秦国使臣的棺椁。

  手段十分残忍,很显然是在向韩国示威。

  韩非的话中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天泽是要挑起两国的战争。”

  叶萧然道:“兵力悬殊,不可一战。”

  “的确。”韩非沉着脸色,“我们必须寻找别的途径。”

  “新的使臣已经来到新郑,他与韩兄还颇有些渊源。”

  张良话刚说完,屋门便已然被打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国家,应寄希望于自身,而非他国的使臣。”那人脸上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秦国使臣李斯,见过九公子。”

  叶萧然一愣,她没想过,来的竟会是李斯。

  她对这个李斯也是有所耳闻,他既是韩非的师弟,也是韩非的对手——就如同鬼谷中两名弟子一般,他们两人之间也早晚会有一战。

  只不过不是他们亲自动手,而是他们代表的两个国家。

  韩非见到昔日师弟,脸上自是一派的欣喜,亲切道:“师弟!”

  见他如此亲切自然,李斯脸上掠过一丝茫然,心说我不是作为你的对手来的吗?你怎么还一副故友相见的形容?

  叶萧然看了韩非一眼,深知这不过是韩非的套路罢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如今秦韩两国的关系再如何紧张,韩非与李斯也始终是师兄弟,而李斯此行是来解决问题的,秦国作为大国自然有大国之风范,总不见得不懂礼数吧。

  于是李斯也换上了一个柔和几分的笑:“许久不见,师兄安好。”

  *****

  阴雨绵绵。

  “师弟对此案有何看法?”

  “昔日秦韩战于浊泽,谋士陈轸令楚国假意施救于韩,使韩国不助秦攻楚,招致大祸,看来有人欲行当年陈轸之事。”

  两人缓缓走在小路上,带着雨气的风拂过,湿润而清新。

  “当年韩国误信楚国的示好,如今韩国以诚相待,天泽的计谋怎会得逞?”

  李斯咄咄逼人:“若韩国做到了以诚相待,我又怎能会站在这里,作为对手与师兄重逢呢?”

  韩非浅浅一笑,道:“还记得当初你我分别时说过的话吗?”

  “不能因为顾虑同门,而手下留情。”

  这句话李斯记得很清楚,而他此时说出这句话,其中意味也已经十分明显——他这次作为秦国使臣来到韩国,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半分的。

  韩非也明白,所以他勾着嘴唇笑,那样得意又那样在意料之中的笑。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带伞,见如今下起了雨,只得暂时分别。

  韩非跑回停尸房的时候半边紫衣已然淋湿,浑身散发着一股子的冷意。

  如今的雨已是带了凉气,韩非天生身体欠佳,而今淋了些雨,竟骤然咳了起来。

  为了不让屋里两人听到,他站在房檐下没有进去,咳嗽声又是压抑着的,一声一声都极轻极短,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极长,咳到末尾脸颊都泛了红。

  “韩兄?”

  张良终于注意到了屋外的异常,急急走出来就见韩非脸色惨白,一手捂着嘴,桃花眼的眼角微微带着泪。

  “韩兄你这是——”

  张良上前两步便将韩非扶了一把,有了外力支撑韩非这才缓过来,向张良摆了摆手,虚弱道:“无妨,不过是淋了两滴雨。”

  “张良,外面怎么了?”

  听到叶萧然的声音,韩非的脸色就是一变,对着张良使了个眼神。

  张良会意,提高了声音对里面的人道:“没什么,有只野狗跑了过去,是我听错了。”

  叶萧然眯着眼睛盯着窗户纸外的两个人影,心说编瞎话也编个靠谱一些的行不行?

  于是她叹了口气,踢踏着步子往外走。

  便见张良与韩非二人正在挤眉弄眼,见到她出现,两人同时一抖,脸上摆出一模一样的神情来。

  叶萧然很快便瞧出韩非的不对来,蹙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身对外头守着的士兵道:“司寇大人说,收兵回城。”

  韩非一笑。

  只不过这抹笑还没在脸上停留多久,就被叶萧然斜斜看过来的目光压了下去。叶萧然没好气地与他道:“还不一起走?湿衣服穿着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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