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旧伤Yesterday
“我有妈妈吗?我的妈妈去哪了?”
年幼的简 沙菲克,一点儿也不惧怕自己的父亲,总是不厌其烦追问着他。沙菲克先生风尘仆仆刚回家,却格外好脾气地蹲下来,摸着将他拦在门口的小女儿的头,声音温柔:“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答案最初尚且能够让她满意,但很快便失去作用。
“Daddy, 隔壁的吉米说,大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他奶奶死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妈妈死了,对吗?“小女儿奶声奶气,目光清澈单纯。她并不知道,她执着追寻的答案,她每一句理所当然的陈述,都在抱着她的年轻男子伤痕累累的心上一刀一刀凌迟。那种痛并不致命,却足以令人窒息,如同一根纤弱的头发丝勒在脖颈上,缓慢再缓慢地收紧。起初并不觉得痛,麻木了,到最后,一呼一吸间才有溺水者一样的窒息感。
“爸爸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她一定还活着,一定在心里祝福着简妮。”他絮絮道,不知是说给不谙世事的女儿,还是说给自己。
“那妈妈长什么样呢?她也和简妮一样,是黑色的头发吗?我能看看妈妈的照片吗?”小女儿骑在爸爸膝头,可怜巴巴恳求着。
他轻轻拨开小女儿额前细软的黑发,似乎在看她,又好像透过她浅色的双瞳望进另一双翦水秋瞳:“妈妈的长发又黑又直,就像丝缎一样。她的眼睛很漂亮,看着她的时候,就像看见漫天繁星。”
“我想看看妈妈的照片。”她不依不饶,软软的说。
父亲沉默片刻,起身抱她上楼:“太晚了简妮,你该睡了。”
从此,简 沙菲克便知道自己有一个在远方的妈妈,妈妈很爱很爱她,可是她不能见到妈妈。
在小女儿的稚嫩幻想中,妈妈或许早已化作夏夜最亮的那颗星子,闪烁于天鹅绒般的黑色天幕上,孤独遥远,默默注视着她。
年岁渐长,简和沙菲克先生的关系却不复从前。她发觉父亲似乎着意减少出现在家的时间,说话时也刻意回避着她。望着她的眼眸里,含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无论如何,她可以确信的是,沙菲克先生越来越不愿见到她。
她无法指摘父亲的行为,他对于小女儿的教育和关爱都是无可挑剔的。即便父亲尽力掩饰,她仍旧能感到父女间多了层无形的壁垒,看不见摸不到,但真真切切在那儿。有时,她甚至会产生一种微妙的直觉,父亲仿佛害怕直视她,直视她的双眼。
然而父亲总能敏锐察觉她的情绪波动。
暑假回到家的那晚,她心思沉沉不愿讲话,坐在沙发上越想越难过,泪水便一颗颗滑落。
沙菲克先生静静地看着她,默然展开双臂。
她怔了怔,扑到父亲怀里,放声大哭,哭到头晕目眩,嗓音嘶哑。父亲一下一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夜半梦魇,哭着找妈妈的时候那般安慰着她。
她哭到力竭,破天荒贪恋父亲的怀抱,宛如找到了自己最坚实的遮风挡雨的港湾。大片大片的泪水浸透了父亲肩头,她的左手早已无意识地揉皱了他背后的衣衫。
“爱情就是这样令人痛苦,不是吗?”父亲叹息着。
他拥着简,出乎意料地开口,讲起了和她母亲的初次相遇。
十月末的伦敦,细雨如丝,缠绵不绝。他裹紧烟灰色风衣,疾步走在小径上。见鬼的天气,他出门时尚且是晴空万里,转眼便乌云密布,片刻飘起雨来。他冷透了,瞥见街边有间咖啡店,便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温热的可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的心妥帖安适,他眯了眯眼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店里没有人,清丽欢快的钢琴声自角落里传来。一个亚裔少女端坐琴畔,手指起伏跳跃,如同与蝴蝶嬉戏的林间精灵。
她听到响动,便笑着起身:“你好,先生。喝点儿什么?”
她的黑发又长又直,一双月牙般的笑眼,昏黄灯光氤氲着柔美的五官。
他点了自己惯喝的拿铁,少女手脚轻快地调制了一杯,微笑着端到他面前。她俯身放下杯子的那一刻,桂花香气萦绕在葱白的腕间,似有若无。
少女又重新回到钢琴边。
他一面喝着,一面情不自禁地打量她。
“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吗?很好听。”一曲终了,他不禁开口。
少女的脸颊微红,有些惊喜地笑,露出糯米般细小白净的牙:“您喜欢就好。我没有钢琴,只能在打工的时候练练……所幸老板没有嫌弃我。”
她又弹了起来,分明是同一首曲子,却不让人厌倦。灵动的音符仿佛少女柔顺的长发,拂过他的指间,脸颊,耳畔,拂过他的心弦。点亮了这间逼仄的小店,连窗外的雨丝也多了几分颜色。
他不知不觉沉沦其中,沉沦在少女柔和宁静的眼波里。
简发觉赫敏专注于学习的时间越发少了。虽然她依旧抱着五尺高的书本忙进忙出,但她发誓,赫敏看的书都与学习无关。她的好奇并未持续太久,赫敏便交出了答案。
她的眼神十分恳切:“简,你能理解劳动保障在雇佣关系里是多么重要,对吗?”
简困惑地点头,不明白她为何会忽然提到这个深奥的话题,虽然她在家看电视时的确在无聊的新闻频道听到过。
“你能想象魔法世界居然没有劳动保障吗?所有的家养小精灵,都在主人家毫无人身自由地工作,直到老死!”她格外激动,“这是chiluoluo的压迫!剥削!”
简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赫敏,这是传统,它们已经习惯了……”
“不是所有的传统都是优秀的值得继续发扬的,”她瞪了简一眼,“想想,如果没有光荣革命英国会是什么样?”
“可是,不是所有小精灵都过得很悲惨……至少我家的就不是……”简预感不妙,试图说服她。
“你也说了,“不是所有”。我相信沙菲克先生和你都是好人能够给它们一个合适的工作环境,那剩下那么多小精灵呢?想想霍格沃茨里的小精灵要每天不停地做饭……”
赫敏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把徽章来,每个上面都闪烁着SPEW四个字母。
“加入我们,简,我们一定能拯救可怜的小精灵们!”赫敏拉着她的手恳求。
“所以……现在有几个人呢?”
赫敏有些难为情,眼睛却闪闪发光:“目前……只有我一个。但我相信,一定会改变的。”
这就是为什么傍晚和潘西一同吃饭时,她本想掏出一方手帕,然而连带出两个徽章的原因。
不出所料,潘西对此显得格外嫌弃。她并没有告诉她,这是赫敏的主意,相信那定会令她脸色再难看许多。
潘西仍对几天前穆迪的暴行耿耿于怀:“我完全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要让一个疯傲罗来教我们,他是老糊涂了吗?”
她一本正经道:“也许是因为德拉科太可爱了,所以穆迪很嫉妒。”
潘西被她逗笑:“你在说什么,简妮?Anyway,我让德拉科给卢修斯叔叔写信,给校董提意见换个老师,可他就是不写!”
德拉科当然不愿意。如果让自己的父亲知道他在学校挑衅波特不成反被人教训一通,用巨怪的脑子也能想到卢修斯马尔福是什么态度。
她和潘西散步至斯莱特林的地窖前,送她回来。她转身欲走,却听到潘西独有的尖锐娇纵的嗓音:“乔治韦斯莱,你在这里干什么?”
简只疑心是潘西认错了。她略显僵硬地侧过身,见乔治从墙边的阴影里走出来。
“哈,我果然没看错。”潘西得意洋洋,“那么,你有何贵干?”
乔治皱起眉头,望了她一眼,便盯着简,说:“我来找简。”
潘西嗤的一笑:“你到斯莱特林的地窖门口找简?梅林,这大概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是很好笑。简心里也是如此想着,却半分也笑不出来。
乔治的眼睛盯着她,他们就这样留在原地互相对视着。
最后,他迟疑着走过来,低声道:“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许久未和他并肩而行,此时此刻,简的心出乎意料地平静。
“的确很滑稽,不是吗?我居然要在斯莱特林门前找到你。”乔治自嘲地开口。
简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和我说话。”
“怎么会!我只是……没有勇气在他们面前这样做。”简有些明了他躲在这么远的地方的原因。
“所以……你没有和扎比尼在一起,对吗?”他低着头小声问。
“没有。”
他抬首,眼睛似乎被点亮:“我们还是有可能和好的,对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简苦涩道。
“听我说,简,”他停下来,双手按在她肩上:“我反省了。比尔告诉我,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不应该因为你的包容而肆无忌惮,花更多时间去干别的。我知道自己不够珍惜你。”
“不,乔治,你很好。你没有错,我们都没错。只是我们在爱情里的步调不一致。”她望着他的眼。
“为什么我们不能再试一次?”他的眼中隐隐含着哀求。
“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乔治。我不确定那会带来什么,或许只是更多的折磨,连过去最纯粹的快乐也被浪费干净,或许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她的心里并非完全笃定。如同戈壁之上历久曝晒的土夯城墙,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一阵略微强劲的西风便可卷开一道口子。
“我明白了,简。”他黯然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