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过去
“没关系，他只是出去忙了，明天就会回来，你不用去找他，就在这陪着母亲就好。”
尽管海蒂的声音很柔和，赫莱尔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手抓紧了裙角，这是他母亲紧张时常常会做的小动作。
“好的，母亲。”
您在隐瞒着些什么呢？
乌鸦尖锐的叫声划破长夜，皎洁的月亮藏在乌云后面，宅子周围开始浮起了薄薄的雾。
一道人影在雾色中快速穿行，最后停在宅子后面的花园，草丛中一处隐蔽的地下小门前。
这道人影正是赫莱尔。
他曾经很多次偷偷跟踪过父亲，但以利亚的警惕心很高，每次出去只带几个心腹，而且路上会四处张望查探周围有没有人。
赫莱尔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发现的这里，并且通过观察，发现他的父亲每次来都要停留半天到两天不等。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扶着墙进入。门内是昏暗逼仄的楼梯，旋转通往深不见底的地下。
他悄无声息的来到下面，看见前方隐约有光亮，还有人在交谈。
听声音一共有三个人，管家，他父亲，还有…老教主。
“主人，人都带到了…”
“好，教主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我们是不是…”是他父亲以利亚的声音！
“可以开始了。”
赫莱尔躲在暗处，往光亮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巨大的逆五芒星祭台，祭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五芒星的五个角处各有一个布满深褐色血迹的十字架，十字架下还有许多干柴。
除此以外周围有许多和老教主戴着同样面具的黑袍人，正举着火把。
“都带上来！”以利亚一声令下，有黑袍人架着五个衣不蔽体，浑身血迹斑斑，满是伤痕的人走上来。他们的四肢处各有一个血洞，黑袍人用锥子穿过这些洞将他们钉在十字架上。
做好这一切后，所有人各自站定，口中开始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唯有老教主一人走上祭台，用火把点燃五处十字架。
原本明亮的黄色火焰渐渐变成鲜血一般的红色。
“啊啊啊——”祭台上人的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赫莱尔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巨大的恐惧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他的父亲，居然在进行活人祭祀，这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呼救——
“救命啊啊啊！！”
是菲力！赫莱尔瞳孔一缩，不顾一切的冲向祭台。
“什么人！给我拦住他！”以利亚惊叫道，“赫莱尔！怎么是你？”
“父亲，那是菲力！你快把他放下来！”赫莱尔被管家和几个仆人联手直接按在地上，急忙挣扎着向以利亚大喊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以利亚的脸沉了下来，“放下他？不可能，祭祀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
祭台上的菲力明显也看到了赫莱尔，他整个人如同血人，烧过的皮肉处已经散发出焦臭味，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但他仍然怀着那一丝希望——
“赫莱尔！！救我！”
赫莱尔看着菲力，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抓得鲜血淋漓，他朝以利亚怒吼道：“放了他！”
以利亚冷笑着，向管家一抬下巴…
意识消失前，菲力绝望无比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还有他声嘶力竭的那句——
“赫莱尔！！”
……
赫莱尔从床上猛然坐起，带着从梦中惊醒还未消散的惊恐，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环顾四周，发现是自己的房间，他连鞋都顾不得穿，直接向以利亚的书房跑去，如果这里是现实，那之前发生的事…他多么希望只是一场噩梦！
以利亚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桌前，似乎早就在等着他前来。
“父亲，我…”
“你既然已经看到了，”以利亚打断他，“我就不妨告诉你，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
“我们进行了活人祭。”
失望攒多的时候，就会化作绝望，就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
“菲力他…”
“死了。”以利亚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轻蔑，就好像死的仅是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
他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赫莱尔几乎是一瞬间颓败下来，声音沙哑艰涩：“多久了…？”
“什么？”
“活人祭…多久了？”
“从你母亲第二次生病那次，就是通过活人祭才救好了她。”
三年了…如果他能够早点发现，菲力就不会死了，都怪他…他本可以救菲力的…
“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从你给我改名的开始，所有人…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 赫莱尔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哭出声。
所有的，这么多年的委屈，再也咽不下去的痛苦，一瞬间全部爆发。
“我在外面受尽白眼和奚落…只有他，只有菲力一个人，真正把我当朋友…”
“我以利亚伯爵的儿子谁敢嘲笑？我去他们的舌头割了！”以利亚已经有些魔怔了，“教主大人说了，只要我们每周进行一次活人祭，就可以受到Satan大人的庇护，永享荣华富贵！这伯爵之位也会一直传承下去！”
“你已经疯了…”赫莱尔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
然而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这次却没有回头，离开的背影里带着决绝。
“咚！”以利亚一拳捶在桌子上。
“主人…”门外又一人进来，向他鞠了一躬。
“你来干什么？”以利亚正憋着一腔怒火，看着管家满脸的不耐烦。
“昨晚教主大人说少爷他…他的身上…”管家抬起头小心的看着以利亚。
一旁的何晚初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熟悉，之前没认出来，现在近距离看…这不就是那个破锣锅嗓老管家年轻的时候嘛。这么说来他也是撒旦的信徒？
“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原本我不太相信，觉得他的灵魂应该没有污秽，还动了恻隐之心，现在看来…”
“那您要把少爷送到教主那里吗？”
“我…”以利亚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主人，”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这是我刚从少爷的房间里发现的…”
……
赫莱尔在逃出家的第三天被捉了回来，毕竟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所认为的一个怪物，行踪自然容易暴露。
他被绑着带到了以利亚和老教主面前。
“啪”，一本撕烂的圣经摔在他的面前，“你竟然还信仰着上帝？！”
赫莱尔看着眼前的书，目光闪了闪，这是菲力送他的。尽管对现实再如何失望，他还是忍不住有一点想要相信，想要寻找，他真正的信仰，真正的神。
以利亚简直怒不可遏，转过头对老教主说道：“他的灵魂真如您所说已经肮脏了，请您净化他。”
老教主点了点头，道：“带他去祭台。”
逆五芒星的正中央竖起了十字架，老教主亲自接过四枚锥子，用锤子将它分别敲进赫莱尔的手心和脚腕处，鲜血滴落在祭台咒文的缝隙之中。
“唔…”赫莱尔高昂着头，紧紧咬住牙关，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划过他的颈部。
以利亚只冷漠的旁观着着一切。
直到红色的火焰伴着吟唱熊熊燃起，一路向上蔓延到赫莱尔的身上，他终于忍不住，痛苦的吼了出来——
“以利亚！”他艰难的偏过头，看着他冷血的父亲，眼中是强烈的仇恨，“你不再是我的父亲！即便我死了…也要化作怨灵，找你复仇…”
“哈哈哈…”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突然大笑起来…这世间最傻的就是他了吧，居然一直相信上帝会把他从痛苦中解救…不，他根本不可能被解救，因为神，根本就不存在…
何晚初已经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亲眼看着这一切，比他大致猜出来的要更加触目惊心，也更让他心疼赫莱尔…
他闭了闭眼睛。
以利亚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要净化赫莱尔的灵魂，最后却把他活活烧死。
他望着十字架上那具焦黑的尸体，害怕的问道：“这…不是说好只是净化吗？”
老教主迟疑了一下道：“他的灵魂应该已经被完全污染了，圣火只能把他给烧完…”
“那，他要是来复仇怎么办？！”比起真相，他更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安危，“他最后说的话…怎么办啊，教主大人！”
……
以利亚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几天，他原本就有些不正常精神状态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直到今晚…他正在书房中和老教主商议，房门突然自动打开，但门外却没有一个人。
应该是风吹的…奇怪，他之前明明有锁好门。
以利亚走过去正准备关门，忽然在门外看到了什么，身体一抖，僵在原地，神色惊恐无比。
那是一个浑身被烧焦的人，他的脸已经分辨不出五官，只剩一双眼睛，熟悉的，带着仇恨的眼睛…
以利亚的双腿打颤，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赫…赫莱尔！”
赫莱尔向前迈出一步，烧焦的地方渐渐消失，竟然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歪了歪头，勾唇笑道：“是的，我曾经最亲爱的'父亲'。”
以利亚的噩梦已然来到…
……
海蒂赶过来时，只看到了以利亚的尸体。
她跪在尸体前痛哭，指着赫莱尔恶毒的说：“你！你这个魔鬼！他可是你的父亲！你竟然杀了他，你竟然敢弑父！你简直就是畜牲！”
赫莱尔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解释，他最爱的母亲，如今看他的眼里，也只剩了厌恶和痛恨。
海蒂见他毫无反应，飞快地从旁边桌子上抓起一把尖锐的东西。
赫莱尔瞳孔一缩，伸手想要阻止她：“母亲！”
然而已经晚了，海蒂直接扎向了自己的喉咙，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深深地刺痛了赫莱尔的双目。
她倒在了以利亚的尸体旁边。
……
赫莱尔把老教主和教里所有的信徒都杀了，将他们的尸体连同以利亚夫妇的尸体一起烧掉。
在他离开之前，一个身影偷偷摸摸的从灰烬扒出一个骨制山羊面具，只不过他没有太在意。
因为生前带着仇恨成为恶灵，赫莱尔没有办法离开宅子半步，只能守在这里。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困住了这里的一切，并制定了一些法则，改变了这座宅子，使它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四条走廊分别通向的是仆人的房间，主人的房间，祭台以及最终的出口。
而且赫莱尔发现他无法再进入仆人的房间，大部分时候只能够守在有主人房间的那条走廊，而有祭台的走廊…每隔七天才能去一次。
很多年后一个落网之鱼再次来到了宅子，是当年那场灾祸中不见踪影的管家。
他老了许多，眼睛也瞎了，但是似乎习得了什么邪术，不仅能敏锐感知到周围的一切，而且最令赫莱尔意想不到的是，他能释放圣火。
尽管他的能力已经很强大，但也总有弱点，几十年前将他焚烧至死的圣火，是作为恶灵的他，唯一惧怕的东西。
不过老管家似乎也在忌惮着他，并没有直接动手，还询问他关于当年的事。
赫莱尔于是撒了个谎，说他进入了地狱，与撒旦做了交易，当年正是撒旦附到了他的体内，他才有能力把所有人杀掉。
“Satan大人…他果然真的存在！”老管家有些狂热的兴奋。“那你现在…”随即他又疑惑道，“你信仰Satan大人吗？”
“是的，”赫莱尔冷静说道，“见了大人后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只有他才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因此我将信奉他为我的神。”
“太好了，”老管家从怀中拿出一个山羊面具，阴恻恻的说道，“我要复活伯爵和夫人，以及当初死去的人。”
赫莱尔皱了皱眉，似乎看出了面具的特殊之处，问道，“他们的灵魂都在里面？”
“是的”，老管家有些警惕道，“你…不想复活他们？”
“不，”赫莱尔摇了摇头，“当年杀了父亲后，我就在不停地后悔自己的愚蠢，只是，要怎么复活他们？”
“杀人，祭祀Satan大人，从地狱中请出他来复活所有人。”老管家一字一句道。
当初的一切，又要重蹈覆辙。
……
老管家认赫莱尔做了新主人，住进了属于仆人房间的走廊中，并催促着赫莱尔修建了一座Satan的雕像。
“你既然见过Satan大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脸？”老管家狐疑的问道。
“时间没到，Satan大人目前还不能入世，将雕像雕刻成我的样子就好，毕竟他也曾附在过我的身上。”赫莱尔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