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弃工厂
陆初头痛欲裂。只是做个论文编码项目而已，不至于猝死吧？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女声：“这混乱测试估计要失败了，怎么办？我的年终奖啊……”
一个模糊的男声回应道：“反正就两根凤凰毛，不稀罕…….”
交谈声交杂着远去，陆初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她在一片漆黑中浑浑噩噩地想，凤凰毛是哪家神奇公司的年终奖？？
*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重的脚步声、急促的说话声、尖锐的吵架声和时不时飙出的尖叫和怒吼声逐渐清晰。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陆初后颈一凉，嚯地睁开眼。
这感觉和她七八岁的时候做梦上厕所实则尿床的惊慌有点像。
没等她适应光线，身体本能地向一边滚去，躲避扑面而来的利器。那是一把带着血腥气的短刀，刀身上全是花纹，黑色的刀刃亮晶晶的，像恶魔的獠牙。
陆初冷汗和眼泪一起冒了出来：“什、什么么…！”
她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工厂里，具体一点，是在这个工厂悬空离地大概百来米高、直径一米、还微微晃动的一根劣质金属架上。
整个工厂都是纵横交错的钢筋水泥窄道和锈迹斑斑的金属架子，水平的、垂直的、大角度倾斜的都有，毫无规律地上下延伸，上面全是嘭嘭嘭跑动的男男女女。整个工厂像一条被无数根叉子戳了个对穿的海鱼。
视线越往上移，陆初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比她上次在梦里逻辑清晰地解波动方程还离奇。工厂上方不是正常的天花板，而是诡异地扭曲成了螺旋状的空间。金属架们仿佛爱德华·蒙克在《呐喊》的画纸上揉开的线条，又像那些腰肢柔软的女团摆出让人狼血沸腾的姿势，最后汇集成一点。
这个工厂的本质难道是个体积和半径之比随位置变化的同心球？一个只存在于用来垫着脑袋睡觉大物课本里的史瓦西弯曲空间？或者在她挂了的微分几何试卷里？
低头一瞥，则有种自己站在万丈高楼之顶的错觉——向下的空间望不见底。
远处的窗子透进惨白的光，朝她扔刀的人面容逆光看不清，但从短发高大的特征来看应该是名男性。
那人似乎在欣赏她可怜弱小无助又懵逼的表情：“小羊羔啊，可真难得一见。”话音一转，“演的挺像。”
他一招手，那刀便飞回到他手里，略一把玩，刀影一闪，直直的朝陆初刺来。
目瞪狗呆满脸哲学表情的陆初面对第二次朝她飞来的刀浑身僵硬——
闪避慢了。
心跳急剧加速下她心情还是蛮平静的：
应该快要醒了吧？
一根歪歪扭扭的半截钢筋横空飞来，打掉了短刀，顺势把它钉在了柱子上。陆初就被来人拎着衣领放在了身后：“你搞什么！这种时候还走神？”
嗯？不是，她认识这黑头发戴耳钉的小哥吗？
陆初看着两人快速交手，暗暗咋舌。两人都是身轻如燕、面不改色之辈，手边有什么就朝对方身上招呼什么，你来我往的暗器精彩得像武侠片。
她想起来，确实前几天看了一个新网游宣传片，江湖背景，好像叫什么长生？
......
“你没事吧？”耳钉小哥哥问她。
陆初一抖，神情颓丧地转头看向他。在做了诸如掐大腿、扯头发、以头抢地等希望从疲劳过度的幻梦中苏醒的举措却在真实的痛觉中龇牙咧嘴后，她内心蠢蠢欲动地想要不跳下去试试。然而摸着冰冷的架子，心里咚咚打鼓，还是没敢动。
眼前的男生白皮肤高鼻梁桃花眼，头发柔软，是很吸引女孩子的类型，如果身上没有血迹就更好了。
“没事，刚刚谢谢你。”陆初咽下后面那句请你吃饭，“我叫陆初。”
“许尧。”他似乎忍了忍，没忍住重复了一遍：“你不像没事的样子，没进入状态？”
陆初犹豫，还是决定搞清楚状况：“我…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尧打量着眼前这个智障：“你撞到了脑子？”看着陆初单纯不做作的傻样，他没好气道：“我们都是E组的，找到其他组员并且一起从这里出去就算合格通过新生大会的测试。” 许尧示意她看自己左手腕。
左手腕上贴着一根羽毛，上面有个黑色的水写E。陆初甩了甩手，羽毛掉不下来。
她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新生大会？”
许尧叹了口气，简短地介绍了眼下的情况。
他和陆初都是孚罗央绰学院的一年级新生。孚罗和央绰本来是两个学校，今年合并了。在场的全是新生，通过这场摸底测试之后会按用时排名自动分班，学院发放正式录取通知；没通过的就会被劝退离开。
陆初一脸懵，为什么新生大会不是在礼堂里舒服的坐着听校长讲话？为什么测试不是拿笔答题而是大型真人战斗版密室逃生？
有人在她头顶上方的金属架上发生了激烈冲突，一片嚷嚷声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金属架噼里啪啦断裂坠落，残片四散，一个金发女孩满脸惊恐摔了下来。
陆初还没来得及看清她长啥样，脚下的金属架就因难承其冲击，接二连三断开，发出尖锐的刮擦声。
求生欲让她顺手抓住了另一边金属架的断臂，手心湿滑差点没抓稳，勉强吊在空中。
女孩撞断了好几根架子，最后侥幸砸在一条水泥道上。她吐出一口血后马上踉跄着站起，随后赶到的同伴护着她又和人战作一团。
陆初挂在空中看着这一切，声音颤抖：“幸好她没摔到底，不过这高度，肋骨骨折了吧？内脏也很可能出血，重伤还要继续吗？”
许尧说：“可以选择弃权。”早知现在当初为什么要选竞争最激烈的孚罗央绰。
他忽然想起这是个伤了脑子的家伙，“这是个学院教授组构造的虚空间，羽毛可以监测新生的生命体征，丧失行动能力会直接移送出去，不会有生命危险。”反正学院医疗部几分钟就能解决这种非变异伤。
陆初心跳的很快。
如今身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管她是因为什么混乱测试穿越到了一个网游里还是怎样，目前追究来因毫无意义。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断臂移动到其与其他金属架相交的节点处，一条腿跨上去，努力让自己翻到上面。再次坐下时，只觉一阵脱力。
一个机械音突兀响起：“恭喜G组的五位同学离开【废弃工厂】进入【罗马战甲】，用时二十分钟五十七秒，目前已有四组同学离开【废弃工厂】。祝大家好运。”
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众新生的议论声。
陆初问：“这么快就凑齐人找到出口了？”
许尧说：“运气挺好。”
旁边新生丧着脸：“如果一直出不去会怎么样？没有半点线索啊！”
他的同伴安慰道：“先走走看吧。”
有新生嗤笑：“废物就早点弃权吧，省的碍眼。”
“是一个人被淘汰就整组淘汰吗？”
“唔，我觉得加西亚校长故意在这里含糊其辞。根据前几届的经验是有复活机会，但是这也说不准。”
“论坛上不是说出去方式不固定吗？听好多学长学姐说随便开脑洞说不定也行？”
“罗马战甲是什么？不是说这届扩招所以测试只有一关的吗？”
“怎么可能，应该是在同一个虚空间里有好几层关卡。”
“那要过几关啊？我已经开始觉得饿了。”
“谁知道有几关，忍着吧，饿死了就能出去了哈哈哈。”
“......”
陆初猜测这个虚空间大概是个高维多面体，【工厂】是其中的一面，【罗马战甲】是另一面。虽然这名字听着就是要打打杀杀，对她这种渣渣很不友好，但是——
她问许尧：“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们既然是一个组的，让她抱抱大腿没关系吧？
许尧：“先找到所有的组员。”他找到陆初纯属一开始惊讶居然有大佬在这种时候补眠，想来看看哪个组的，没想到误打误撞捡回个脑残障选手。
陆初扯出一个舔狗专用微笑，恳切道：“拜托您了！”
许尧：“……”
许尧：“往上试试吧，说不定走到扭曲的边缘往下看就能看出猫腻了，反正没有头绪。”
【工厂】不是平直的三维空间。陆初不明白的是，肉眼可见的弯曲为什么自己走在金属架上依然是如履平地，感受不到半分曲率的变化。
如果存在出去的办法的话，这个工厂就不是个有限无边的封闭体。否则像被困在克莱因瓶里是永远出不去的。
更奇怪的是，头顶的空间弯曲的最终竟汇于一点。陆初一个学统计的学渣，大学物理早还给老师了：好像在这个点上是没法放任何东西的，它应该会坍缩成黑洞才对？
陆初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小黑洞质量在一亿吨左右，半径比原子核还小。而最小的恒星级黑洞半径在十千米左右。无论【工厂】处在哪个洞的视界里，里面的所有东西早被撕碎得连原子都不剩了。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平下心：“我觉得我们一直在一个平面徘徊。”
许尧皱眉：“不是觉得，就是在原地踏步。”
他们像在一个甜筒雪糕的内部不断向上攀升，却始终走不到白色的雪顶部分。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
许尧：“这里的空气有很高含量的神经毒素。”
陆初：“这些架子构成了彭罗斯阶梯。”
两个人相视无言，沉默了一瞬——
许尧问：“什么阶梯？”
陆初怀疑道：“神经毒素？”
陆初顿了下，说：“这些金属架子构成了一个阶梯，在这个阶梯上不存在最高点也不存在最低点。就是我们看似一直在向上走，但实际上永远走不到头。”
许尧看了陆初一眼：“这种把戏是那群教授们最喜欢玩的，创造一个稀奇古怪的空间在他们手里就像捏橡皮泥一样。”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制造了一个胃壁有无数道褶皱的巨大软体动物出来。这个空间是活的，随时会发生变化。”
他环绕四周：“你看，新生人数莫名其妙变少了。系统声音一直没有再出现，说明现在还是只有四组同学离开【工厂】。被淘汰的人数不会突然增加，只能是有部分人被神不知鬼不觉转移走了。”
陆初：“嗯，我们得抓紧时间找组员。一开始被分散的话不仅容易被逐个击破直接淘汰，对后面通关的难度也更大。”
看来之前那个男生攻击她是为了在找组员的过程中尽可能淘汰更多别的组的成员，减少威胁。
一边走，她一边问：“你刚才说神经毒素？那是什么？”
许尧：“就是字面意思啊。”他抓了抓头发，艰难的解释：“迷惑你的感官，让你的知觉能力失控？”
陆初有听说过相关病症：“通过皮肤接触损害神经系统，进而破坏大脑知觉，有概率引起脑出血那种？”
许尧：“不至于在最开始就引起脑出血吧，不过呆久了就不好说了，行动迟钝肯定是会有的。我猜教授放它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搅乱我们对空间的把握，拖延时间，这反过来也说明如果破除掉这层迷雾，出口相当简单。”
他看向陆初：“我从来没听过皮肤接触的神经毒素，一般都是精神力传染吧？”
陆初皱眉：“啊？”
精神力？这难道是一个冷兵器和异能双拼的鸳鸯锅网游？
心累。自己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逻辑死。“如果出口只是被藏了起来，”她指指在打砸拆的一些新生：“暴力破解应该没什么用吧？”
许尧耸耸肩：“谁知道，试试呗。”
他张开五指一抓。
不远处上百吨位的水泥支撑柱硬生生被挖出一个缺口，裂开无数道狰狞的缝隙。许尧隔空托着那个巨大楔块，蓄力掷向仓库的墙壁。
轰隆一声，整个工厂微微晃了一下，伴随着许多新生不明所以的疑问和咒骂声，楔块在墙上留下无数裂痕，掉下的水泥碎块把下面不少来不及躲避的新生砸出了局。
众新生骂骂咧咧，欲往上找他们报复。
许尧坦然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我反正是不行。”
陆初：“……”她只想为大佬跪下好吗！走向又变得魔幻了啊！她是穿到了什么宝藏网游里，策划师的鬼才简直不可捉摸啊！
槽多无口。不对，许尧这么搞不怕砸死自己组的？
她咽了咽口水：“你是怎么做到的？”在线盲猜：“这也是精神力吗？随意控制钙铁硅之类的元素？”
许尧：“算吧。”虽然不知道陆初嘴里的元素是什么意思，不过谁会计较一个奇怪的傻子偶尔冒出来乱七八糟的话呢？
陆初琢磨着精神力大概是个场一样的东西。这里的人在设定上应该是体质特殊，生物场极强，可以控制多种元素及其复合物，控制力和控制范围看不同人对不同材料的亲和力。
现实世界的人身体也有磁场，通常是因为如肌电流、脑电流等生物电流形成的磁场，或者像肝、脾等脏器作为磁性材料在外界磁场作用下感应出磁场。粉尘物质入侵人体被磁化后也可能出现剩余磁场。但无论何种情况，人体的磁场都是非常微弱的。
许尧所说的弄出这个虚空间的教授们，是在定义这里的空间规则。这样看来，他们激发的场，或者按他们的话叫精神力，很有可能不单可以控制肉眼可见的材料，一些基本粒子，甚至更抽象的组成单位说不定也受他们的约束。那么这个叫【工厂】的副本难度完全可以上天。
陆初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这和神有什么差别？怎么可能。不存在的吧。
正在暴力拆解【工厂】的新生们认为是这些金属架子和墙壁构成了仓库，破坏它们就能破坏这个空间。
和抢劫犯门进不来把窗打碎一样的思路。但空间实际上不由金属架或者构成，而是先被创造者扭曲，它们才顺着这个分布不均、曲面奇异的引力场呈现它们的位置关系。
陆初抬头看最上方的扭曲的尖端，灵光一现。
那应该是一个节点，一个打破僵局、进入其他空间单位的可能点。下方的空间也并不是所谓的无限，而是多层彭罗斯阶梯在更高维度上的连续相交构成的循环。
之前的想法还是简单了，【工厂】本身也是层层褶皱的。每一道褶皱都像镜像复制一样，分成两个除了人数不一样其他完全一样的子工厂。新生数量减少说明要找全队友很有可能要穿过多层看似不存在的褶皱最后在一个子工厂内全员汇合。
许尧说的对，这真是一件看运气的事情。
扭曲的穹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E组【罗马战甲】已开启。”机械音在爆炸声平息后响起。与此同时，呛鼻的浓烟快速弥漫，如鬼魂的手般眨眼间将整个空间拨乱反正。
四个黑影渐渐显现出人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