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蔷薇泡沫
握住刀的手颤抖着,颤抖着,迟迟不肯挥落。
沉香木的刀柄长约二寸四分,刀身仅只二寸二分,刀刃寒光凛凛,反射着嵌在柄首的青晶石的冷漠光华。
你会用到它的。
若干年前,身为部落大祭司的伯父这样对我说。
如果他辜负了你,就用这把“鲛泪”刺入他的心脏,取他的热的血滴在你双脚,你就会获得自由,回到我们身边。
长姊如是说。
当时我不认为会有用它的一天。
我错了。
我最爱的人啊,欺骗了我,利用了我,伤害了我——深深地深深地。我的心哪,疼得几乎停止跳动。
我恨他。
可我还是爱他。
终于我流泪了。
我抚着他的额,缓缓地,俯身吻他的唇。
啊我竟然我竟然仍因为触着他的唇而意乱情迷,难以自控。
我惊愕,我伧惶潰逃。
好了,快点动手吧。
我咬咬牙。
不能再拖延了没有时间了。
我的族人在等待我。
牙齿紧咬下唇,那么用力,以至于咬破了唇而不知。
口中一股腥甜。
深吸一口气。刀尖划破他胸口衣衫,双手握住刀柄,闭上眼,很轻柔地但是坚定地向下施力。
刀刃极锋利,很奇怪我竟然有种欣快感。
他在深度昏迷中毫无知觉地死去。
多么幸福。多少比他高尚得多的灵魂都必须忍受长期的肉-体折磨迈向死亡,微不足道如他怎配享有此等福份。
我按照族人的要求取了满满一血袋200CC的血液,然后抱起我的孩子沙沃,离开那具渐渐冷却的尸体,离开这间充满谎言与不堪回忆的房间。
离开这个可怕的恶意的世界。
我想起他对我讲述的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小人鱼公主真傻,我不会象她那样。我不会变成蔷薇泡沫。王子并不知道救他性命的其实是人鱼公主,情有可原。而他……依仗我对他的爱而肆意妄为,罪无可恕。
我有点神情恍惚。
没有时间供我回顾往昔了。
族人在等我。我来到与族人约定好的地点,静静等待。
沙漠一望无垠,空气炙热干燥。
一只白色蝎子飞快爬过,忽然停下,狐疑地扫视四周。
它发现了他。
他一动不动,脸孔朝下趴在沙丘顶部。
有风,风也是火热的,夹带细小沙砾飞起,少年身上已覆盖了薄薄一层沙。而他裸露的修长双手虽已被晒得皮肤爆裂,粗糙如树皮,但仍显稚嫩,未经磨练。
蝎子举起尾部利刺,谨慎的接近。
良久,他仍丝毫不动,只有风吹起他过耳黑发,扑沙沙的打在在他赤-裸脖颈。
蝎子舒了口气。它对散发死亡气息的食物不感兴趣,况且他太大了,比较适合秃鹫而不是自己。
蝎子匆匆走开,继续他未完的行程。
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传来驼铃声,叮咚……叮咚……,虽然细微,但已半埋沙中的少年竟似是听见了。
救……命……
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支离破碎的两个字。
我随着商队从遥远的依梵林绿洲返回楼兰绿洲,走到“死亡之漠”的时候,遇见了我一生最大的敌人——少年真澄。
是我最先看到他的。
“那是什么?”我指向金黄沙漠中一点奇异的黑色,那是他的头发。
商队首领派人带回他,其时他已昏迷,被人俯身放在骆驼上。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见他的黑发在风中不时翻动。部族里没有人有这样的黑发,我觉得很新奇。
他昏睡了将近两天。终于在一个美得无与伦比的傍晚,他醒了过来。
我第一次看见那样深邃的眼睛——黑色的眼睛,部族里多是碧色眼眸,或是像我这样的海蓝色眼眸,从没有过这样的黑眼眸。
不如说,起初是他的异族容貌吸引了我。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但看懂了他的手势:他要喝水。
我拿来了装在金瓶里的菲娜圣湖的水,菲娜圣女是我族的女神,圣水是我族至宝。
我承认我是很过分,居然动用了圣湖之水——我的伯父是部落的大祭司,长姊则是菲娜神庙的女祭司,就算发现我不合理的使用了圣湖之水,他们也不会责怪我的。
他饮用了圣湖水之后,精神饱满。
他又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懂,只是微笑。他很着急的样子。
二姊进来:“怎么,他醒了?”
“是啊,只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上去更像是传说中的异邦人。”
“去找青韵祭司来。”
青韵祭司是我的长姊,作为祭司有可以通神的能力,与一个普通人交流,应该不成问题。
青韵祭司和少年在交流的时候,我跟二姊就坐在屋前看夕阳。
这是个无比美丽的傍晚,夕阳血红,晚霞反映着夕阳的色彩,那种红色又与夕阳的红不同,变化莫测,竟如波丽丝花一般绚丽。
“好久没有这么美的夕阳了。”五姊不知何时站到我们身后,幽幽叹道。五姊一向多愁善感。
“小妹妹,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平静呢。”四姊也来了。
我吃惊:“你们都过来了?”
这倒是罕见的。二姊三姊即将出嫁,早搬去丈夫家居住;四姊一向跟了师傅住在楼兰绿洲的另一边,轻易不回家;五姊则是在菲娜神庙修行,极虔诚,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迈出神庙。所以,此刻的我觉得很奇怪。
何事让他们一起回来了呢?是关于这个少年?
青韵祭司出来了,她幽兰的眼眸望着我。
“小妹妹……”
她欲言又止。
我知她可看透我心思,作了祭司后,得到神的眷顾,她的灵力更强,以至于我们姊妹六人有别人不能比拟的心灵感应。
她看到什么?
青韵祭司以怜悯的目光看我,我的其他四个姊姊也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禁有点惶惶然。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真澄。
多美的名字!我学会一句他能听懂的话。这是一个开始。
真澄是个极聪明的人,很快便能听懂我族的语言。我告诉他这里是楼兰绿洲,他脸上表情真的好笑。
“楼兰?你说这儿是楼兰?”
我点头:“从很久以前,我们就叫楼兰了。”
“可是——原本楼兰不在这儿。”
“是这样,我们放弃了原本富庶的居住地,隐藏到这个小小的绿洲。”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若问青韵祭司可能会比较清楚一些。”
真澄就真的去问青韵祭司。
我带他到菲娜神庙,用金枝敲响玉磬。玉磬清脆,响彻云霄。
真澄随五姊进去,但是很快便出来了:“青韵祭司不肯见我。”样子并不见沮丧。
真澄极喜欢波丽丝花,每日都采一大捧到我房里。
他常常说:“青洛,即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我知是溢美之词,可我很喜欢。尤其喜欢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我知他喜欢我,我也同样喜欢他。
她们说这就是两厢情悦。
她们说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真澄最爱我的长发,金色的,像日光照在楼兰泊的水面上的光芒一样耀眼。
我躺在楼兰泊边的草地上,几乎垂到脚跟的长发散在我的身旁,真澄轻抚我发丝,一下,又一下。
像是抚在我的心上。
突然他说:“青洛,跟我一起走吧。”
我的心忽然停跳:啊,他终是要走的。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像我的父亲一样,留在楼兰绿洲。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真澄又说:“好不好,青洛?我想带你一起回去,回我的家乡。那儿跟这里完全不一样,你会喜欢的,我保证。你会很幸福的。”
可是,不是幸福不幸福的问题。我……能在那样的地方存活吗?我能够离开楼兰绿洲吗?我是楼兰的子民,生于斯长于斯,早跟沙漠连在一起,无法分开。
我去找青韵祭司。
我还从未进过菲娜神庙。
五姊领我进去。高高的庙门之后,是一个极深极宽的大厅,大厅正中便是菲娜女神的神像。五姊向女神行礼,我也照做。随即我们绕过神像,从神像背后的小门进了一个神秘空间。
那是一个湖。有红色湖水的湖。
菲娜圣湖。
五姊告诉我:“这便是我们楼兰子民自小便饮用的圣水之源,每十日需饮一盏圣水,以获得菲娜女神的庇佑。”
五姊用玉盏取了一盏圣水给我:“你今日还没饮用圣水吧。”
真可怕!什么都能知道的心灵感应力!
我喝下圣水。
青韵祭司在湖水之中的小庙中:“这是菲娜女神的祭坛。”
“只这么狭窄?”我不解。
“足够了。”青韵祭司微笑:“你是为了那个少年而来。”
青韵细细地叹息:“那日我与他初见,就知他不会留下。他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要我与他一起。”
“嗯。你自己的意思呢?你想和他一起去吗?”
“是的,我想跟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不会抛弃我的,我知道。”
“重要的不是“永不分离”这样空泛的承诺,而是他的心。我们楼兰的女子,”
她顿了一顿,脸上显出痛楚的神情:“我们楼兰的女子,若被爱人背叛,便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你要想清楚。”
灰飞烟灭,永堕轮回。
我知这个诅咒,我不信自己会落得这样下场。
我是很固执的人。
五位姊姊结伴送我,许久不见的伯父也来。
伯父给我一柄匕首。
沉香木的刀柄长约二寸四分,刀身仅只二寸二分,刀刃寒光凛凛,反射着嵌在柄首的青晶石的冷漠光华。
你会用到它的。
伯父这样对我说。
如果他辜负了你,就用这把“鲛泪”刺入他的心脏,取他的热的血滴在你双脚,你就会获得自由,回到我们身边。
长姊如是说。
我认为都是多余的,不认为会有用它的一天。
可我错了。
我跟真澄回到他的家乡,靠海的一座大城市。
我被那里的夜弄得头昏脑胀:到处是闪烁的灯!
真澄告诉我,那是“霓虹灯”。天刚擦黑,满眼便都是跳跃的霓虹灯,根本看不见夕阳。
我开始有一点失望。
我很准确地按十日的间隔饮用圣水,我们所有的行李差不多都装的是圣水,即使这样,不到一年,圣水也就饮用殆尽了。
在圣水将要用完之前,真澄拿了些去:“我托朋友化验一下圣水的成分,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帮我做些圣水,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圣水会喝完了。”
我相信他。
真澄拿回来的圣水不是红色的,而是蓝色的。
真澄颇踌躇:“他做不出红色的圣水,但是成分是一样的。你……要喝吗?”
当然,我已有两周没有饮圣水了,那种感觉很是奇怪,浑身无力,疲惫,皮肤发红发痒。好像,好像有什么会从皮肤里钻出来一样。
我拿过人工圣水一饮而尽。
我们住在真澄父母留给他的一套房子里,像所有相爱的人那样,开始在一起生活。
我们一起出门的时候,常常有人惊异我的及地长发。
金色的阳光般的长发。
每次洗头发都是一项大工程,从前在楼兰绿洲是我的姊姊们帮我,可现在真澄常常没空在家,我只得自己想办法。
我在浴缸里洗头发。
浴缸是才换的极大的雪花石浴缸,整个人平躺都不成问题。
金发在我身边飘荡,像水草一样柔曼。
我会洗很长时间,但是真澄在家的时候我就尽量不洗头发,因为真澄会很担心,怕我会淹死在浴缸里——真是好笑。
我常说他是太小心翼翼了。
那天我独自在家,洗头发。我在浴缸里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尽黑。
水是冰凉的,空气却是热的。我不记得曾把空调开得这么高。
事实上,我不记得这时的我究竟是不是清醒的。
好像是一个梦一样。
有人——我甚至不知他是男是女——在我手臂上打了一针。
不疼。
真的。
甚至还是温柔的。
一切都像是在水汽里。
淡疏疏的白影,飘来飘去,像是梦。
我怀孕了。
呕吐得很厉害,吃不下去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喝点清水,果汁。
对了,还有圣水。
我的皮肤很痒,常常到处都是红色抓痕。我去看医生,医生却说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只开了些维生素给我。
脾气开始变得古怪,很容易生气,莫名的烦躁。真澄还是很忙,不常在家。
我发现在水里会好过一点,于是几乎一天到晚就泡在水里。
还是会作那个梦,淡疏疏的白影,飘来飘去。
不管它了,如今有更重要的事令我操心。
第一次胎动的时候,我快乐极了——大概这时,我才认真意识到,我要做妈妈了!
我不知道真澄到底在外面做什么,他很忙,常常三五天不回来。我问他,他总说是出差去了。我相信他。
真澄每个月拿一次人工圣水回来,我觉得他的朋友很厉害,居然连圣水都能做出来,可以说救了我的命,几次提出要好好谢谢人家,真澄只说不必。
嗯,说到圣水,这一阵都没喝圣水了,真澄总说忘了去拿,我本想找他要了地址自己去取的,又因为挺着肚子行动不方便,就作罢了。
应该没什么紧要的吧,我想。饮用圣水只是习惯而已,如果不得已没有圣水,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我就不再为圣水烦恼了。
在楼兰绿洲的时候,族长根本不让楼兰子民在水中待超过半小时。楼兰有太多规则,太多禁忌,而离开了绿洲的我,渐渐忘了这些。
我每天在水中待到长达十几小时。
不再饮圣水。
忘记向菲娜女神祷告。
忘记那个灰飞烟灭的诅咒。
所以,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我已经给她起好名字:沙沃。
在手术台上,我剖腹生下了一个死婴。
“不可能!”我疲惫之极,但仍坚持:“昨夜她仍踢着我的肚子,那么有力,怎可能胎死腹中?”
真澄抱着我:“别哭了宝贝,只要你没事就好。孩子可以以后再生,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不——我要这一个,我想要我的孩子活过来!”我真不讲理。
我哭着睡着了。
这以后很久我都没办法好好睡着,常常一下子惊醒,醒来就很难再睡着。常常想到我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可怜。
整夜的哭。
真澄非常担心。他不再频繁出差,每天都回来吃晚饭。
可是还是不行,我甚至不愿他碰我。
真澄极容忍我。
他拿回了圣水,可我不再相信圣水。
如果不能得回我的孩子,我如何再能相信会得到菲娜女神的庇佑?
那日真澄照常出门上班,没多久有人来访。
“谁?”我隔了门问。
“真澄的朋友,做圣水的那个。”声音清晰有力,听上去是可以信赖的样子。
这个城市有几人知道圣水?
我开门,意外见到两个人,一个是肤白而个高的金发男子,一个是黝黑而矮的男子。
我有些惴惴不安,可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不清楚,只记得我再次睁开眼睛,是在浴缸里——不是我家的浴缸,而是一个大得无法形容的浴缸。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变小了,被微缩了。
可是不是。那是一个透明的浴缸——鱼缸。
我是鱼缸里的鱼。
是的,我变作一条鱼,美人鱼。
我审视自己的新形象:人身鱼尾,金发在我身边摇曳,如水草一般。
哈哈,多好笑!我是一条美人鱼!
那个肤白而个高的金发男子出现在鱼缸旁边,隔着玻璃看我。
“你感觉如何?”
“卑鄙小人!”我不理会他,只吐出一串泡泡。
他笑:“你以为是怎么一回事?这世上美人鱼还不是很多,如果没有你丈夫的帮助,我们又怎能找到你?”
我不相信,依然沉默。
“你不信也不行啊,其实从他拿了圣水来,就已经背叛了你。”
——那些蓝色的圣水!
“那些不是圣水,而是诱发你体内美人鱼基因的药剂。你从楼兰绿洲带出的红色圣水,是抑制美人鱼基因的药剂。”
是这样!是这样的吗?我已不能明辨是非。
他们带了一个孩子来见我,金发,蓝瞳,人身鱼尾。
“这是你的孩子,沙沃。”金发男子这样告诉我。
我极为惊讶。沙沃……我的孩子……她没有死,而且活的很好。
“我怎知她是否是我的亲生孩儿?”
金发男子轻笑:“你怎会不知?人鱼族的心灵感应力是已知人类中最强的。”
那个孩子的波长与我一致,我早知她是我的孩儿。
“你的丈夫连自己亲生孩子都可以不要,你真的一点都没怀疑?他为何总不在家,为何你们会有用不完的钱?”
可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不懂这个世界的运转原理,不懂金钱的用途。
或者说,我是被“爱”冲得东西不辨。
我每日浑浑噩噩,不知他们在研究什么。最快乐就是他们带沙沃来见我的时候。
这样又过很久——我是从沙沃日渐成长的身体来判断这一点的。
我以为这一生无望重获自由,可是这一日,我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四姊。
她剪了长发,更见飒爽。
“不要急,我们会救你出去。”她在我脑中说。
“还有我的孩子沙沃。”
“是的,我们会的。”
“姊姊们都来了?”
“嗯,还有更多的人。”
“都是为了我?”
“是的,还有别的原因,以后我们会告诉你的。”
我被秘密的带出实验室,带到一辆货柜车上。
我看见我的孩子,我含着泪水,第一次拥抱了她:“沙沃……沙沃……”
四姊给我打了一针,我的鱼尾渐渐变回人类双腿。
货柜车送我回到我的家,曾经的家。
“记着我的话。”四姊叮嘱。
我点头。
真澄正在家酣睡。我点着四姊给我的安息香,令他沉睡至昏迷。
找出“鲛泪”,紧紧握住。
坚定握住。
我最爱的人啊,欺骗了我,利用了我,伤害了我——深深地深深地。我的心哪,疼得几乎停止跳动。
我恨他。
可我还是爱他。
终于我流泪了。
我抚着他的额,缓缓地,俯身吻他的唇。
啊我竟然我竟然仍因为触着他的唇而意乱情迷,难以自控。
我惊愕,我伧惶潰逃。
好了,快点动手吧。
我咬咬牙。
不能再拖延了没有时间了。
我的族人在等待我。
牙齿紧咬下唇,那么用力,以至于咬破了唇而不知。
口中一股腥甜。
深吸一口气。刀尖划破他胸口衣衫,双手握住刀柄,闭上眼,很轻柔地但是坚定地向下施力。
刀刃极锋利,很奇怪我竟然有种欣快感。
他在深度昏迷中毫无知觉地死去。
多么幸福。多少比他高尚得多的灵魂都必须忍受长期的□□折磨迈向死亡,微不足道如他怎配享有此等福份。
我按照族人的要求取了满满一血袋200CC的血液,然后抱起我的孩子沙沃,离开那具渐渐冷却的尸体,离开这间充满谎言与不堪回忆的房间。
离开这个可怕的恶意的世界。
我想起他对我讲述的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小人鱼公主真傻,我不会象她那样。我不会变成蔷薇泡沫。王子并不知道救他性命的其实是人鱼公主,情有可原。而他……依仗我对他的爱而肆意妄为,罪无可恕。
我有点神情恍惚。
没有时间供我回顾往昔了。
族人在等我。我来到与族人约定好的地点,静静等待。
我看见那个肤白而个高的金发男子也在族人中,极讶异。
四姊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是你的五姊夫。”
“我以为五姊会是下一任菲娜女祭司。”
“他是我们祖居地的祭司,是他找回了我们。”
“楼兰绿洲不止这些人吧?”
“有些人不愿回到祖居地,大姊也没回来。”
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五姊夫过来,我看他的眼睛。
“这都是你的阴谋是不是?”
“是。”他居然也就承认了:“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出卖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若他坚贞不渝,善待你和孩子,我会送他一个国家!”
他指向我们面前大海——那里有多少宝藏!
我无声地流下泪,在月光下晶莹如珍珠。
我没有灰飞烟灭,这个诅咒的唯一解法是杀死背叛自己的人。
我做了,我回来了。
月下的大海好美好美,月光清澈,海风温柔。我用长发护住我和沙沃,慢慢步入大海。
我们来自于大海,终将回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