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等到那道身影近了，顾晚星才看清那是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是字面意义上的贼眉鼠眼，而且头顶上还长着两只灰色的圆耳。
明明是人类，却有着妖类的气息，还带着妖类的特征，像是半妖但气息却没有半妖的纯正，更像是披上了妖怪身躯的人类。
这倒是有趣，从来只有神怪夺走人类的身躯，倒是头一次见人类占据妖怪的身躯，果真是天要亡异类吗？
顾晚星看着那个喘着粗气的男人手忙脚乱地在树干上摸索了半天还没有找到机关，急得满头大汗，不时往身后看去，好不容易找到了机关，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把男人射了个对穿，脸上还挂着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喜意倒在了树下。
顾晚星眯起眼睛看见了树梢上踏月而来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的弓箭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如果箭头对准了自己，恐怕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从他手里躲开。
年轻男子一身玄色劲装，墨发高高竖起，面容肃静且深邃，最重要的是，左手小指上飘荡着一截鲜红的红线，在月光下，红得发黑，线尾抖落的星屑明亮耀眼。
顾晚星默默祈祷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不要把箭头对准自己，不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可招架不住。
晃神间，年轻男子飘到了树下，捏着箭尾把地上一滩烂肉似的男人挑了起来，手一抖，贼眉鼠眼的男人就从箭上滑落，半滴血都没有，箭杆上除了一些疑似内脏的碎片外，依旧光亮无比。
男子看见箭杆上沾着的脏器，嫌弃地把箭又重新插了回去。
顾晚星看着男人身上多了个对穿的窟窿眼，咽了口口水，把自己往树干后面藏得更深更隐蔽。
不想男子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树冠，一脚踹在树干上，树叶子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在风声和叶落声中，顾晚星清晰地听见了男子冷凝的声音说：“下来！”
顾晚星看了眼隐符贴的位置，仗着男子看不见自己，索性装傻到底，说不定是诓自己的。
结果男子又踹了一脚，顾晚星没坐稳被晃得差点掉下去，急忙抱住了树干，无比相信如果再踹上一脚，这棵树铁定倒。
男子看着树顶顾晚星所在的位置，一双星眸穿透重重树枝，定定地注视着顾晚星，开口道：“要我上来请你吗？我的未婚妻？”
声音低沉有磁性，即使语带戏谑，也让顾晚星生不起气来，谁叫他声音那么好听。
顾晚星跃下树，跳到了机关入口处和所谓的未婚夫面对面站着。
唐灵游看着离自己一丈远的未婚妻，扬起半边眉问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半夜来坟地里赏月的习惯，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乖乖呆在顾宅里备嫁吗？我的未婚妻。”
顾晚星背在身后的右手握成拳头，恨不得给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一圈，即使说话声音好听，也不足以改变恶劣的本质，真是白瞎了这一副好嗓子。
顾晚星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你可要当心哪天头顶上可以跑马哟。”
“彼此彼此，正好互相折磨，就不要为难世人了。”唐灵游看了看顾晚星藏在身后的手，露出来的红线尾端的星屑暗淡，作为红线的另一个受害人自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嘴角难得翘起，意味深长地说道：“愿你一直有这个胆量和实力，不然哪天像条败犬一样乱吠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顾晚星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真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人，让人恨不得把他的舌头完整地取下来，放在特制的药水里，供奉在佛像前，让世人看看舌灿莲花的舌头究竟长什么样。
顾晚星伸展了下左手，取了两枚符咒夹在指缝里，随意地开口说道：“你的嘴可真是太会说话了，希望成亲后你还这么能说，不要被说两句就哭着喊着去找王妃要奶喝。”
唐灵游看了眼顾晚星的某个位置，微妙地笑道：“我的王妃不就是你吗？但看来我可能没有那个福气享受，我还是......”话还没说完就见两片纸片迎面而来，一张贴在了早已倒地的男人身上，男人身上瞬间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一张不过是虚晃一招，被唐灵游用箭头斩断瞬间化为灰烬。
顾晚星乘机跳进了悄然打开的入口里，笑道：“帮你解决下小麻烦，改日记得备厚礼登门跪谢，姑奶奶等你上门。”
唐灵游看看眨眼间合上的入口，又看了看已经被烧得不成形的异人，插在异人身上号称百炼不化的箭头已经连灰都看不见了，低声笑道：“果然有两下子。”
等到异人烧得灰都没有后，唐灵游提着弓箭打道回府了，至于未婚妻，那么有能耐，小小的地道这么可能困得住她，反正早晚都会见的，不急一时。
顾晚星跳下入口之后，没有停歇沿着漆黑的土路奔跑了一段距离，中途不知道踢飞了几个骷髅头。
直到力气用尽，扶着墙急促地喘息，慢慢地走了一段终于平息下来。
顾晚星恨自己何时这般狼狈无力过，一拳打在了土墙上，墙面顿时凹下去一个小坑，一些小石子被砸了个粉碎，手上除了一些粘着的泥土，连条细小的口子都没有，顾晚星看着紧握的拳头，自嘲地笑了笑，当妖怪也就这点好处了，耐打能抗。
扶着墙摸索着走了一会，顾晚星终于看见了点光亮，虽然这点光亮有还不如没有，用妖怪的血来做灯，还真是够暴虐无道的，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业障缠身。
灯光笼罩之下的小姑娘，全身开始白化，长长的头发有半截已经全白，身下蜿蜒出一条诡异的血路，法阵上的白光时高时低，像是活物在呼吸一般。
顾晚星围着笼子走了两圈，试图徒手掀开锁链已经放进的笼子，但笼子只水平挪动了一分左右，眼见小姑娘的白化越来越严重，脸上开始浮现出细碎的鳞片，顾晚星想到了那个被一箭射死的男人，说不定并不是人类侵占了妖怪的躯壳，而是受到了某种影响从而妖化成不妖不人的怪物。
笼子顶上用来控制开合的锁链已经全部被放下，除非把锁链穿过洞顶打下的铁环，连回机关，但地面离洞顶有两丈左右，搭在笼子一侧的锁链起码有上百斤重，要是放在以前，有一半水平的时候都不是问题，但是现在......
顾晚星出气般狠狠地拍了一下笼子，笼子纹丝不动，倒是原本白皙的手心里沾染上了红色的粉末，顾晚星凑近闻了闻，是血的味道。
地面上的法阵上白光越来越强，而小姑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下汇聚的血液越来越多，多到小姑娘像是整个人泡在血池里一样，如果不快点阻止，等下小姑娘就是具没有血液的空壳了，就像是今天那个男人一样，浑身散发着肉身腐烂的味道，混合着人类和妖怪的气息，让人作呕。
顾晚星掏出身上所有的符咒和法器，除去恶作剧用的和威力小派不上用场的，只剩下几张雷符和爆符及燃符。
这里环境太过复杂，妖气杂乱，雷符用了不知道会先劈谁，爆符破环力太大，这个看似空旷的地洞根本不够炸，等到出去之后炸还差不多，燃符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小姑娘，而且先前那张被用掉，剩下的这张灵力不够，如果烧笼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烧出一个让人进出的小口。
顾晚星看着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叹了口气，难得想管一下闲事，结果自己半分用处也无，已经可以预见以后像这样有心而无力的场面会越来越多，还真是妖生艰难，人生不易啊！
“如果师父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地上那个鬼画符一样的破法阵要怎么解。”顾晚星抓耳挠腮地蹲在笼子旁边，眼看着笼子里面法阵随血液的增多越来越亮，小姑娘的头发已经快要白到发尾了，顾晚星一狠心用清符毁掉了法阵里套着的一个聚血阵。
法阵上的白光一瞬间亮到了极致，然后慢慢暗下来，恢复到一开始看见的那个亮度。顾晚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还没舒到底，就见小姑娘的眼珠动了动，醒了过来。
柏念荷睁开眼，头顶是冷淡的白光，看久了眼前出现了重影，好像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影子，在咆哮着，在扭曲着，鼻尖有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柏念荷侧个沉重的头，看到了蹲在一旁的顾晚星，嘴角扯起一个笑容，艰难地说道：“晚晚？我果然还在梦里吗？”
顾晚星对着小姑娘的眼睛挥了挥手，低声笑道：“看这里，今天晚上，哦，不，已经是昨天晚上了，是谁在饭桌上给你夹了鸡脚？是谁不辞辛劳给你铺了床？嗯？结果你倒好，一眼不发就半夜跑掉，胆子可真大！”
柏念荷怔怔地看着顾晚星，澄澈的眼睛汪起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混着血液的法阵里。
“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