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就是宋鹤柏
策划部的会客厅里，顾东升拿起桌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啧，这么难喝！假茶吧。
门被推开，他立马抬头，一看，又是那个隔半个小时就来添一次茶的小姑娘。
已经添四次了……
顾东升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寸头，控制住烦躁，“别了吧，喝多尿多。”他觉得自己拒绝的挺委婉，小姑娘却明显愣住，提壶的手委屈的顿住。
顾东升只好推了推杯子。
“抱歉”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他看过去，一个穿戴妥贴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怀里抱着文件夹，不苟言笑的样子。
顾东升勉强挂好笑脸。
“您好，我是策划部部长。”
“您好”
“请坐。”
“您的本子我看过了”他指指桌子上的文档，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高傲。
顾东升有点紧张的坐等宣判，他初生牛犊，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改编了自己的一部耽美小说，最近到处奔走投稿，奈何因为题材问题处处碰壁，这已经是第四家了。
部长双手合拢，刚要对顾东升说话，突然扭头看向门口方向:“请进”。
顾东升还以为部长要和他说话，闻言愣了一下，一口气泄的猝不及防。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左手持着咖啡碟，右手漫不经心的搅拌着，见到门内光景，他显然有些吃惊。
该不会以为是茶水间吧，顾东升紧绷的神经一松，觉得有点好笑。
男人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别人，他走了进来，眉眼温润，步履优雅从容，所到之处如南风过境，为他开门的是刚才添茶水的小姑娘，此刻脸颊有些晕红，也忘了挪位置，男人带着善意的微笑，微微侧身绕过她。
部长刻板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会客厅沙发不够，部长示意小姑娘搬张椅子。
男人却摆摆手，长腿轻轻一搭，随便的坐在了沙发扶手上，接着泰然自若的继续搅拌两下咖啡，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抬头。
一直在观察他的顾东升，此时终于对上了男人的视线，他看到了镜片下一双眼角柔和的桃花眼，这样面熟……宋鹤柏？
他僵在原地，霎时间一个冷颤从头打到尾，那些被他埋藏在记忆深海的破碎画面突然重组，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浸泡在沉沉的海底，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裹夹住他，“快逃”一个声音对他说，强烈到他差点不受控制的站起来。
四年了，宋鹤柏还没有放弃找他？
与顾东升相反，对面的男人却很平静，甚至过分平静，他向顾东升笑了一下，礼貌又疏离。
顾东升僵硬的盯视着他，在探究，在惶恐，在疑惑。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说。
宋鹤柏不可能知道他躲在c城。
宋鹤柏不近视！
宋鹤柏不可能这么人模狗样。
宋鹤柏是个和他一起住过廉价出租屋的穷逼！
……
部长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说着准备好的话：“我们打算开辟ip剧领域，从仙侠题材入手，你的这个本子很合适。”
尽管心里慌乱不已，表面却故作镇定，顾东升眯起眼睛，尽量注意部长的嘴型，眉毛受到眼睛的带动深深的锁在一起，配合他的通身匪气，看上去有些吓人，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部长停顿了一下。
部长掩饰性的咳嗽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又重复了一次，“合同就在你面前。”
他机械的去看大理石桌面上的文件夹，部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下一秒，只听“呕”一声，顾东升弓着腰趴在茶几上正在干呕。
部长惊讶的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十分尴尬，他从茶几上抬起头来，摆摆手，“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应激反应”
“放松”部长道，心中暗暗鄙夷，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结果心里素质竟然这么差。
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有没有看向自己，顾东升努力控制视线，提醒自己不要看过去。部长还要继续说话，被顾东升打断，“我再考虑一下吧。”
部长很不高兴的打量他，这时，一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不过却是对着部长，“那就再想想吧，您说呢？”
部长看了顾东升一眼，没说可不可以，顾东升却已经站起来了，“那我先离开了。”
他冷着脸，疾步绕过对面沙发，和男人擦肩而过时隐约看到男人柔和的下颌线。
“小心”他被桌角绊了一下，差点跌倒，男人伸手扶他。
顾东升心猛地一跳，这是一道很轻的声音，低沉湿热，就像很久以前对着他说情话时的吟语呢喃，此时却像一张巨大的网兜头而来，他瞬间觉得暗无天日。
众目睽睽之下，他条件反射的给了他一拳。
这他妈就是宋鹤柏！
他就着挥拳头的姿势僵硬的看向男人，男人微微蹙着眉，正捂着右脸看他，睫毛抖动，带着只有他能察觉一二的委屈。
操。
他想起分手那天，宋鹤柏先是抱着他的腿哭的肝肠寸断，见他坚决不收回分手的态度，拿起一旁的水果刀。
窗外风雨大作，他像个神经失常的病人，疯狂又决绝的盯着他。
他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听到身后传来刀子插进皮肤的声音，像一阵低沉的呼啸，他滞住，回头。
“顾先生？”走到门口，部长叫住了他。
顾东升再次僵住，犹豫再三后转身。
“合同”部长拿着那个蓝色文件夹，一脸的不耐烦，显然对他相当不满意。
他有点迷茫的看向他的手里。
部长已经不耐烦的把文件塞到了他的手里，“看过再说，可以电话联系。”
顾东升敷衍的点点头，说了声再见。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星映传媒的大门，终于，周遭空气都流通了起来，他大口呼吸。
回头看看这坐屹立在一众高楼大厦里的写字楼，蓝色的玻璃折射着太阳光线，有些刺眼。
突然，他神经质的上下摸遍全身，引得门口保安侧目。
应该没有。
顾东升松了口气，他真是被吓出心脏病了，刚才短暂的接触，生怕宋鹤柏不死心，又在他身上安摄像头，安窃听器跟踪器。
这个神经病。
等等，他又摸了摸衣兜，我操？他突然反应过来，他那辆摩托车钥匙也没拿！扔桌上了。
电话响起，他衰弱的神经被吓了一跳，手机颠动几下才拿好，一看来电显示：李多多。
电话接通，他无不疲惫的摸了摸后颈，摸到一手汗。
李多多欢快的声音蹦跳着传来：“这次怎么样呀？”
他闭了闭眼睛，“你来接我吧。”想起自己的摩托车还在地下停车场，他回头看了一眼，先扔这儿吧，他不想再进去了。
李多多开着自个儿的小夏利来接顾东升。
顾东升打开车窗透气，只留一个侧脸给他，耳垂上有一枚小小的方形耳钉，与鬓侧特意剃出来的叉相映成趣。
挺帅一人，李多多捏捏他的手指安慰，“别慌。”
“我应该没听错。”宋鹤柏的声音作为一种恐惧符号，已经深入顾东升骨髓。
“不怕，咱搬家！”李多多道，想了想“s市？吃的多。”
顾东升看着他，扯了个笑脸，眼角有点痒，一摸。
眼泪？
顾东升盯着自己手指的湿润，难以置信。
李多多看了一眼，“猛汉落泪？”
“操了”顾东升笑骂。
他脑袋枕在胳膊上后仰，“我这特么什么运气，跑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投中了。”
叹了口气，“想死。”
“先好好写小说吧，都断好久了。”李多多拍拍他的肩膀，“我在呢”。
顾东升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回到家，李多多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逃荒似的往箱子里狂塞吃的，顾东升反倒没什么动作。阳台和卧室隔着一扇玻璃门，他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烟味。
“你公司还在这儿呢。”
李多多抬头看他，“嘿，我这种十八线，十八年得不到一次召见的，我在哪儿都行。”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说话嘚瑟：“况且这么多年了，你离得开我？”
李多多是顾东升的大学室友，学音乐的，长的帅，大三遇到星探，演了部大戏的配角，没红，现在不温不火，死活发展不起来，毕业一年后和李多多在c市合租过日子，他平时会弄弄美妆直播。
顾东升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半响，“你看上我了？”
“靠”李多多捣他。
“不是”顾东升挺严肃的说：“我不知道现在对着你能不能石更起来。”
“卧槽！老子也是攻！”
顾东升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李多多旁边，手边是那个“备份”。
深蓝色的文件夹，他伸手弹了两下，随手翻开，一眼看到了“浔决”两个字，这是他的书名，后面是一系列事项，包括公司具体计划。
一条白色的大狗突然从卧室里出来，迈着小短腿欢快的一头扎过来。
“呦，醒了？”
顾东升低头在大狗脖子上白花花的长毛里蹭了蹭，满脸柔软，大狗配合的呼噜两声。
“不逃了。”声音从狗脖子上传来。
李多多停下动作，半天“啊”了一声，“这狗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