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梦
为何又是这里？
又是梦中吗？
头顶的天空仍是那令人厌恶的混浊色，而一眼望去，尽是血染般的红。
妖艳的曼珠沙华，盛开在她脚边，每一片花瓣在微微的颤动，可她却并未感觉有风吹过。
抬起脚，竟发现脚上沾上了鲜血的痕迹，此时此刻，她竟分不出究竟是她的脚受伤了，还是从别处沾染来的，可若是从别处沾染来的，那么是哪里？
锦觅看着漫地的曼珠沙华，眼中带上了一丝惊恐，曼珠沙华的红，和鲜血的红色多么相似啊。
为何，她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呢？
“因，果，谁？种下了因，谁？又承担了果。”
空灵的声音从四周传来，锦觅骤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似乎是那天梦到的紫衣女子的声音，虽然现在没有看见人，但是她可以确定。
她也想知道，那个紫衣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锦觅迈开步伐，向着一个方向跑去，白色的里衣在血色的花海中，非常的显眼，散开的墨发，随着她的奔跑，轻轻的飘起。
锦觅并不知道紫衣女子会在何方，但她认为，无论走哪一个方向，都一定会见到她。
这一次，并不像上一次梦中，如同走了千万年一般，那样煎熬，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她便看见了眼前不远处，那一抹紫色的身影，以及那碧绿色的忘川之水。
锦觅有些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她缓了两口气，方走向眼前的女子，这一次，终于能明白这个女子是谁了吧！
“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
为何总是说这一句话？锦觅为此感到疑惑，只是下一秒，那女子便从她的眼前，跳入忘川之中，扬起那翩翩的紫色衣角。
锦觅连忙朝着女子的位置跑过去，可是忘川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紫衣女子，只有那碧绿色的忘川之水在不断沸腾。
细看之下，会发现，那沸腾、翻滚着的，不是水，而是亡灵，带着无尽的怨气。
锦觅倒退了几步，摔坐在地上，压折了数株花朵，她抬起不断颤抖的手，削葱般的手指上，挂着粘稠的血液。
“小鱼仙倌，小鱼仙倌！”
锦觅惊叫着睁开了双眼，熟悉的青纱取代了满眼的红，桌上的香炉中升起缭缭的青烟。
是璇玑宫，终于醒来了，锦觅如此想到，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明知那是梦，可终究觉得害怕，醒来便好，醒来便好。
此时阳光透过明窗，洒在锦觅的脸上，锦觅从窗前的桌几上起身，打算出璇玑宫走走。
只是令锦觅疑惑的事她未曾将殿门关上，如今为何紧闭着，倒是让整个房中添了一分阴寒，连着阳光也仿佛没了温度。
“呜~”锦觅方行至殿门前，便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那种推开厚重而古老的门的声音。
锦觅想，莫不是有人从外面正将殿门打开。
果不其然，殿门被缓缓推开，阳光一瞬间泄了进来，让锦觅忍不住眯起了双眼，片刻后才看清眼前的人。
是小鱼仙倌啊，锦觅欣喜的走到润玉跟前，询问道，“小鱼仙倌找我何事啊？”
只是身前的人并没有回答她，他从容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锦觅愣愣的转过身，看着润玉走在桌几旁坐下，摆出一个酒壶，一只玉杯，熟练的倒酒、饮酒。
锦觅走到桌几的另一侧坐下，在润玉眼前挥了挥手，说到:“小鱼仙倌，你看不见我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如此，润玉也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锦觅泄气地收回手，她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闷闷地看着润玉。
她又像下凡那一次灵魂出窍了吗？也不知霜花带着她们的身体去了何处，这一次，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小鱼仙官知道她的存在？她从未想过再次面对这种情形应该怎么办。
润玉捏着玉杯，出神的望着桌几的另一侧，仿佛看到了什么？脸上一时带着微笑，一时又带着悲伤。
锦觅看着润玉变化莫测的情绪，也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么，锦觅想，总归不是看见了她，因为此时，她并未从他的眼中，看到她的存在。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锦觅撑着自己的头，脑海已被困意充斥。
润玉将酒壶等收了起来，起身的动作惊醒了锦觅。
锦觅连忙起身随着润玉一起走出璇玑宫，却止步于殿门之处，她，似乎无法走出璇玑宫。
殿门，随着润玉的远去，渐渐在她眼前闭上。
锦觅焦急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尝试了整个璇玑宫的各处，也仍然无法出去，这一次，她的行动范围又受到了限制，只有这璇玑宫。
锦觅失望的坐在床榻上，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
时间渐渐的消逝，夜幕取代了光明，剩下的一天，润玉也再没有来过。
小小的精灵从窗间的缝隙飞了进来，落在桌几上，精灵身上带着蓝色的荧光，给锦觅带来了一丝光亮。
锦觅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第一次，她真正的感觉到璇玑宫是这样的空，空得让人害怕。
锦觅不免觉得有些委屈了，若是永远都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寂静的夜晚，放大了她的悲伤的情绪，同时也使她的脑海更加的清晰，那些过往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按霜花所言，她们的灵魂是□□出生之时同时诞生，倒像是话本中所描述的双生子，只是花神娘亲为她喂下殒丹，机缘巧合之下封印了霜花的魂魄。
所以，在下凡之前的四千多年，是由她主导的身体，直到下凡，发生了意外，她离开了身体，去了小鱼仙官身边，而霜花，则在凡间与一起下凡的凤凰相遇。
如此细想之下，似乎自下凡开始，她的一切，都与小鱼仙官有了关系。
锦觅低头笑了笑，又蓦然想起他那泛红的眼角。
觅儿，你还有我！
觅儿，都过去了！
觅儿，你醒来后，我们相处的半年，都不是假的对吗？
觅儿，别离开我好吗？
觅儿~
觅儿！
……
“小鱼仙倌！”锦觅抿着唇，眼眶有些发红。
精灵又飞走了，璇玑宫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锦觅觉得，这黑夜可真是漫长，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璇玑宫中才渐渐明亮起来。
或许是应了锦觅的期待，这一天，润玉又来了璇玑宫，只是如昨日一般，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锦觅也只能自言自语地对着润玉说一些话。来缓解自己的无聊。
然后第二天依然如此，自此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他或是在此用膳，或许休息一晚，或是摆一盘棋自己与自己对弈，也或许只是饮一会儿茶，时间不在长短，但每天都会来，从未间断过。
而润玉所做的这一切，锦觅只能默默的看着，她不是没有尝试用当初的方法借物化出人形，可却从未成功过，时间久了，她也便放弃了。
她没办法出去，璇玑宫也从未有其他人进来过，所以她不知道时间，一天又一天，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流逝的时间让她觉得，记忆里的有些东西，越来越清晰，而有些东西，却越来越模糊，她甚至觉得，从来没有什么一体双魂，她就是一直待在这里的。
每天，见到小鱼仙官，成了她最大的乐趣，有时候，润玉刚刚离开，她便开始思念他了。
锦觅不由得想到了凡间话本里被关在深宫中期待皇帝宠幸的妃子，被锁在笼子等着主人喂食的小鸟，多么像啊。
也不知哪一天，锦觅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润玉，后来的几天皆是如此。
锦觅的心开始变得焦急起来，担心润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害怕润玉已经不打算再来了。
所以她想出去，却是一如既往的失败。
直到锦觅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时，终于在一个夜晚，等到了他。
润玉提着赤霄剑走进璇玑宫，一路行至床边，便躺在床上，连发冠都未取下，甚至剑落在了床边也没在意。
他闭着双眼，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似是十分的疲劳，若是细看，还可以看见他白色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还好看起来并不是小鱼仙官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也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状态，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锦觅越发担心起来，好在并未见到小鱼仙官受伤。
这种状态直到哪一天呢？
“陛下，你不能去！”
锦觅从桌上抬起头，这，是邝露的声音！
“邝露，让开，否则别怪本座不顾多年的情义。”
小鱼仙官？锦觅转身扶在窗台之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陛下，您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为何要执意如此，邝露实在不愿眼睁睁看见陛下去送死，整个天界，也不能没有陛下！”
“邝露，六界危矣，天界如何独存，本座又如何独活！”
“可是陛下，六界存亡非陛下一人之责，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便把邝露也带上吧，邝露甘愿与陛下共存亡。”
六界何危？又与小鱼仙官有何关系？
锦觅眼见润玉伸出手将跪下的邝露扶起，声音变得有些无奈。
“邝露，你如今有了身孕，你该回去的，你不像本座，这是本座的债，迟早要偿还，而你还有更多的时间好好活着，”
“可是陛下……”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锦觅都没有听清，似乎有人来了，似乎又走了，最后润玉也走了。
锦觅的脑子有些混乱，她还没理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很慌，很慌。
第一天，她开始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她开始想，小鱼仙官什么时候回来，第二天是如此，第三天也是，再后来她换成了蹲在殿门附近等着，期盼有一天门能被打开，事实时间就是，她的心情，也从期盼，变得平淡。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锦觅突然发现，这个璇玑宫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地面上，桌面上，烛台上，似乎都覆满了灰尘。
其实她很早就明白了，她等的人，不会回来了。
锦觅感觉脸庞有些湿润，她颤了颤睫毛，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又是璇玑宫。
璇玑宫？锦觅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熟悉的璇玑宫，很干净，殿门正敞开着，有风吹进来扶起了青纱，望向门外，花坛中的昙花正盛开着。
方才，是梦吗？那么这一次，她究竟是醒了，还是，又一重梦。
锦觅连忙从床上起身，换上一身紫色的衣衫便向着七政殿跑去，她，必须要确认一下。
此时天还是微亮，只是巡逻的天兵却仍是精神十足，一路跑过，倒是得来了一声声问安，或许她也忘了可以直接飞过去吧。
“水神仙上！”
“嗯！”
锦觅点了点头，回过门口的守卫，便走进殿中。
书桌前，润玉执笔在竹简上落笔。
见到出现在眼前的锦觅，眼中出现一丝惊讶。
“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