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当真
落城去而复返,陛下自是不愿见他,谁知他竟不肯离去,跪在宣政殿外苦苦哀求,更是不管不顾,满嘴浑话:“陛下明鉴,此事是穆王一手策划,是穆王有意设计想要陷害瑞王殿下,陛下,穆王自幼丧母,从小不得照顾,现下虽养在德妃膝下,但到底不如生母,且穆王殿下生性顽劣,也与兄长多有不和,更别提其他异母兄弟了,瑞王殿下是陛下钟爱的皇子,陛下给予厚望,难免不会惹他人眼红,陛下,瑞王无辜,陛下万不要信了旁人之言而误会了殿下啊。”
北黎皇帝被吵得实在无心再批阅奏章,瞪了一下当值的太监,怒道:“还愣着做什么,他不要脑袋了,你们也不要了?”
几个小太监吓坏了胆,急忙跑到殿外找了侍卫,强制拖走了落城,不消片刻便安静了。
“薛峥,传朕旨意,落城以下犯上,藐视皇室,着革去统领一职,交由大理寺,终身不得出,至于瑞王,天气燥热,瑞王心神不宁,这段时日就在府中好好养病,不必再上朝了。”
“奴才遵旨。”薛峥站在皇帝一旁,低眉垂目,仿佛此事并不能惊起他丝毫波澜。
一个小太监捧了一杯茶递给皇帝,皇帝品了一口,只觉太苦,转手扔给了小太监,疲懒道:“朕乏了。嗯……去,去长乐宫。”
薛铮道:“陛下,德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大好。”
皇帝蹙眉道:“怎么回事?”
“娘娘不小心着了风寒。”
“这些下人是怎么照顾的?嗯……德妃病着,怎的也不见腾王和穆王来瞧瞧,这两个孩子,这样,你去传旨,明日让腾王和穆王进宫,多陪陪德妃。”
“是。”
腾王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此时倒是能同荼骼好好的下一盘棋了,心中顿时舒畅了许多,即便输了棋子也毫不在意,荼骼看得出他心情大好,也放下心来,想着此刻的情形必是日后难得,不由得留恋了几分。
“听闻曹荣的发妻甚爱佛法。”
荼骼不明腾王为何突然问起曹荣发妻,当下愣住,后又回过神仔细想了想,道:“倒是听荼姚提及过此事。”
腾王一子落棋,眼神尤为冷冽:“如此你便帮本王去做件事吧。”
“殿下吩咐。”
屋外的知了愈发聒噪,接连用竹竿黏了三次也不见成效,真真闹得人无法安宁,皇帝的旨意来的猝不及防,生生吓得瑞王全身发起热来,当即就倒了,昏睡中还喃喃道,儿臣知错,儿臣不敢。
商阳传来了太医,原是被惊着了而引发的高热,又因瑞王自小体弱多病,这病发的突然,需得好好吃药调养才是,太医拟了方子交于下人,好生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太过心狠?”
锦瑟用帕子给商阳擦了擦手,道:“奴婢知道殿下做事必有殿下的道理。”
听了锦瑟的话,商阳心里稍稍得了宽慰:“珣儿自小便被敬贵妃护得太紧了些,生性难免懦弱,做事没有主意,可想要做到那个位子上,这些是最不能有的,珣儿若是能像腾王那样杀伐果断些,本宫也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殿下一番苦心,瑞王殿下日后定会明白的。”
商阳点头,不再言语。
事情了了腾王才可稍稍安心,亦不再将军府多留,叫来轿撵即刻去见了城中德高望重的夫子随意攀谈了几句,等到府中时已是过了晚膳时刻,见街上往来还有孩童嬉闹,遂是想起一事,问道:“穆王呢?可有来府中?”
沉封仔细叫来了一直留意穆王去向的人,回了腾王:“浮生阁去了。”
“他是不要命了么?”腾王大怒,欲要发作,腾王妃已从檐下疾步走来,腾王也不好再说下去,可还是露有些许不快。
腾王妃见腾王安然无事,总算是放心了:“殿下回来了。”
腾王拉起王妃的手,却是冰凉,不由得又握紧了几分:“夜里风大,王妃仔细身子,怎的站在这儿,万一着凉了不好。”
王妃跟着腾王进了内阁,烛火通明,唯有一旁未完的刺绣牢牢的压在妆台下,腾王见到,心中也不是滋味起来,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作罢。
“殿下还说妾身,殿下自己不也是吗?对了,宫中今日传来父皇旨意,母妃身体抱恙,明日要殿下进宫多陪陪母妃,妾身知道殿下近日繁忙,可也该好好看顾自己的身子,母妃若是见了想必是要忧心的,到时便是妾身的不是了。”
“你呀!”腾王既气又笑,“如今倒是会拿母妃来压本王,越发没规矩了。”
腾王妃望着他,尽是柔情:“偏生妾身的性子就是如此,改不掉的。”
“是。今日是你生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殿下陪妾身吃碗长寿面可好?”
“好。”
腾王见王妃一直低头不语,泪珠子倒是颗颗落入碗中,也不免跟着难受起来,却只得忍着道:“这不是刚还好好的吗?怎的哭了?”
“妾身无能,不能为殿下保住孩子......”
腾王放下筷子,把她挽入怀中,温声细语道:“太医不是说了吗,前些年你因着征战沙场落下病根,血气亏损需得好好调理,且孩子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有的。”
腾王妃虽咽了几口面,但和着泪水,着实吃不出个滋味来,心中异常懊恼,自责之感不断,若不是腾王这些年的宽解,或许她早就没了吧,也亏得腾王对她能有这般耐心,若是换做旁人,必是不能的,腾王妃每每想到此处,便只觉此生能陪伴左右为他生儿育女,就再无憾事了,可偏偏调养了几年,仍是未有所出,前两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己却没能留住,如今怕是再难怀上了。
虽说腾王并未抱怨过她什么,但是腾王妃知道,孩子一事终究是他的期望。
德妃娘娘亦言:“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如今太子已故,珹儿不幸夭折,腾王便如陛下长子,却迟迟未有儿女,难免不会惹他人非议,你是腾王发妻,自得为他分忧解劳,而不是要他日夜忧心。”
如此腾王妃只得为腾王寻了妾侍,育下一子才算罢休。
直到繁迹的病情稍稍稳定下来穆王才去屋内守着,因他是皇子,众人也不好拦着不让,何况在北黎也只有他是真心待繁迹的。
到了后半夜繁迹才慢慢转醒,或许是睡得时间太久,竟格外清醒,再无法安睡了,左右实在无聊,打算起身走走,谁知旁边还守着一人,生生把他吵醒了。
“醒了?感觉如何?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我去叫浮沉。”
“别再去叨扰大家,我已无大碍了。”
见他说话有了力气,穆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又一想到今日之事,便怒气直上,“宫中险恶你又不是不知,怎敢如此......”
繁迹轻声道:“怎的?还怕我去见你父皇?”
穆王叹了一口气道:“我与他虽是父子,但君臣为先,从小到大我见他也不过数面,此事即便是瑞王嫁祸于我,只怕父皇也会更信他些,你纵然有把握可以说服父皇,但凡事都有万一,如此凶险之事,无论如何,下次都绝不可再做,知道吗?”
繁迹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认真,当下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怔住,“陛下虽说年迈,但并不糊涂,当年皇叔杀我皇兄夺位,陛下也早已知晓,如今我若回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何况这里我是住惯了的,自然不愿回去。”
穆王大喜,道:“当真?”
“是。”
二人实在睡不着,便同躺榻上,随意聊了起来,儿时趣事,福祸遭遇,琴棋书画,怪事奇闻,想到哪处就聊哪处,就连屋后的蛐蛐也被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