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悔
午膳时分腾王以朝中之事还未处理为由便早早的走了,穆王倒是留在长乐宫陪了德妃一日,为使德妃宽心,穆王就把城中所遇趣事讲于她听,凡言道男女之事皆都一句代过。
素衣用荼芜香熏了衣被,又点了安神香,心想着这几日娘娘病着,陛下定不会来长乐宫,便同德妃说起了体己话:“腾王殿下如今肯为娘娘打算,倒也不辜负娘娘多年辛苦。”
“他哪里是为本宫打算,不过是为有个嫡子身份,即便是养子也远比其他皇子尊贵。”德妃叹了一口气,吃食已被撤走,她只得瞥了眼空空如也的炕几道,“本宫今日准备的这些他仍一丝未碰。”
素衣明白德妃难处,劝解道:“穆王与腾王到底是不同的,穆王殿下自出生便养在娘娘膝下,虽不是亲生,但恩养大过天,且殿下与舒嫔并无母子之情,早已视娘娘为生母,而腾王殿下当年已满十四,人情世故哪里不懂,终究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罢了,本宫与他原也不过是相互得利罢了。”
自从那事之后穆王非但没有克制,反而到浮生阁的次数愈发多了,腾王自是不悦的,虽是同穆王讲过,但都无用,如此已过半月,眼见天气转凉,繁迹的身子已然大好了,穆王仍是不放心,每每带去许多上好的药材,更是亲自生火煎药,浮生阁大小事务也要一一经手才肯罢休,已是仔细到了极点。
腾王看在眼里饶是说他两句,他当即也应了,可并未去做,依旧老样子,原先说他还听些,后来便是听都不听了,因是为着那几日离了便出了事,索性如今寸步不离,想着若是再有人动了歪心思,有他在,至少能护他平安。
腾王烦心,却无人敢劝,一来,兄弟二人不和并非一日,旁人劝他作甚;二来亲近之人既明白其中缘由,又怎会不知穆王对其而言是何分量,何故再提此事偏去惹腾王不快,岂不是自找麻烦,得不偿失。
荼骼本在拭剑,见腾王一人闷闷不乐,想必又在为那事心烦,当下收了剑,取出珍藏许久的女儿红,欲与共饮。
“既能转危为安,又能使晋王与瑞王两位殿下失了圣心,如此手段,当真可怕,现下穆王同他亲近也是好事,若是他一心向了旁人,于我们可谓非常的不利。”
“既知危险,怎能亲近?”
荼骼为腾王倒满杯盅,顿时酒香四溢,再难移目:“或许他与殿下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如今多了一人护着穆王殿下,岂不是好事?殿下何须庸人自扰?”
腾王眉锁不解道:“你怎知......”
荼骼面露笑意,从容道:“或许此前微臣不明白,但在经过此事之后,现下再看不透,岂不是蠢材了?”
腾王恍然大悟,即刻明白那日那人之语,其实他人已看得通透,只是自己深陷其中,不知罢了,“他说的没错,爱护之心终究会被人发觉,本王能护他一时终护不了一世。”
“原是这么个理儿了。”荼骼一口饮下,虽是好酒,可仍有酸涩的味道,他并不好酒,因是腾王所爱,他便去寻了这世上珍品,放入家中多年。
腾王见他苦着脸,笑道:“你是不能饮酒的,今儿怎的倒喝起来了。”
一杯下肚,荼骼已红了脸,并非是有了醉意,而是打小如此,“往日里总有人拦着不让,今日好容易殿下在此,臣再不借此品上一品,岂不辜负了。”说罢欲要再饮。
腾王忙的抢下荼骼手中的酒盅,给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神,小厮会意,匆匆而去。
“你倒会找人做挡箭牌,怎的还像个小孩子般,也不知是如何做得这将军的。”
不久过后,荼骼的身上便起了红疹,因所食不多,所以并无大碍,御医开了方子,足足有三日的剂量。
“为着那一杯便要喝这几日的苦药,你这不是白白的找罪受么?”
荼骼笑而不语,唯有不悔二字。
腾王妃原是不信这些的,因是这几年未有生育,耳边亦多了不少闲言碎语,如今一月当中必得去上一次,久而久之也是习惯了,倒不是非去不可,总是心里不畅快,若不去便心生愧疚,夜夜难安。
今日正值月初,净慈寺香火最是旺盛,倒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信者,无一不是为祛病避灾、求子多福,好不热闹。
腾王妃焚香祷告,奉上这几天抄写的百遍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于供桌前,虔诚道:“信女荼姚,此生唯有三愿,一愿君身长健,二愿阖家长欢,三愿一子膝下,一世安然。”
如此拜了三拜方才离去。
“臣妇给娘娘请安。”
腾王妃回头看去,只见丞相尚书令曹荣的夫人正缓慢的向她这边走来,行动已是多有不便,需得有人在旁搀扶才可。
“夫人不必多礼。”腾王妃看着她如今已有些笨重的身子,也唯有羡慕不已,“多日未见,好似又大了许多。”
夫人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仿佛天底下的温柔也尽显于此了:“是了。前几日大夫瞧过,说是到了后面月份,便会一天比一天大了,如今哪怕是想同往日般好好安寝也不能了。”
为着夫人方便,腾王妃有意放慢些脚步,淡淡笑道:“夫人的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夫人明白王妃的心结,这段时间更是见她每每到寺中祈愿便会有此一求,故而知她辛苦,遂宽慰道:“娘娘功在国家社稷,与臣妇这些小儿女的小心思是不同的,娘娘莫要心急,上天庇护,且娘娘福泽深厚,必会得偿所愿的。”
腾王妃胡乱的揉着自己的帕子,黯然伤神道:“许是本宫杀孽太重,沾了太多人的血,这罪孽怕是这辈子都赎不完了,福气更是与本宫无缘了,本宫哪能再奢望事事遂心呢。”
“娘娘万不可在佛门跟前有此言论,最是忌讳,禅语有言道,来去皆有因缘,得失不由己意,缘来则来,缘去即去,得亦无所喜,失亦无所忧,万物顺随,才会顺心,万事如法,才会如愿。娘娘且宽心,一切原有安排,缘到自会如愿。”
“那本宫便借夫人吉言了。”
夫人有意向王妃近了一步,低声言道:“听闻释道安是位修行得道之人,虽已历三朝,但容颜仍未有丝毫改变,平生最擅推算命格之术,但也只为有缘之人,倒是神秘得很。”
腾王妃眼底藏有忧虑,可仍笑道:“竟有此事?”
“臣妇也是与住持多年交好,才会得知,大师月末那日途经净慈寺,娘娘不妨一试。”
“到时还需夫人引荐。”
“那是自然。”
如此又闲聊了几句才罢。
这本是件好事,腾王妃却并不欢喜,一则,丞相夫人本是丞相发妻,可奈何皇帝赐婚,如今硬生生的成了妾室,也是可怜,二则,夫人是少有的良善之人,一心好佛,从未做过一件恶事,朝堂权位之争实在不该牵累到无辜之人。
檀雅见腾王妃心情不佳,“娘娘何故叹气?”
“她信了。”
“夫人甚爱佛法,且有住持之言,自然深信不疑。”
“可她到底无辜。”
檀雅听得王妃此言,当下着急非常,忙劝言道:“奴婢知娘娘心善,但事关殿下得失,万不可有此念头。”
“本宫与殿下夫妇一体,一切自会以殿下为先,本宫虽是不舍,但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