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服
季苍梧此刻正坐在府中池塘边的亭子里，一手斜斜支着脑袋，一手拿着书，看得认真。
百乐悠也不管季管家再前面带着路，忙蹦蹦跳跳跑上前去，“季苍梧！季苍梧！！”
青年一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方才放下书，抬眸看她。
只见那端庄持重沉稳的朝服穿在那小姑娘的身上，明明很合身，却总给人一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她站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又转了回来，眸子犹如星光闪闪，“好看吗？”
青年不知怎么手指微痒，忽然很想捏捏小姑娘的脸蛋，那温热柔软的手感似乎还缠绕在指间，促使他情不自禁的又想动手了。
他轻咳了一声，把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方才慢慢起身，“见过瑞敏郡主。”
百乐悠看着在她面前作揖的青年，当然是想伸手去扶啊，还能摸摸他的小手什么的。
唔，太猥琐了。
“嗯，该怎么说来着……”百乐悠收敛了眼中不经意溢出来的笑意，正色道：“不必多礼。”
客套地形式了一番，两人堪堪入座。
季尚书在家中穿着常服，节骨分明的手持着白玉茶壶，将水倾倒在白玉杯里，“郡主前来季府，可是找本官有什么事”
“嗯，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朝服好不好看？”
若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肯定会被认为炫耀，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这样说，她肯定就是这样想的。季苍梧也不知为何自己这样笃定，他将倒好的茶递给了百乐悠。
百乐悠受宠若惊的接下，要知道这可是季苍梧第一次给自己倒水啊，太具有纪念意义了。
“尚衣局做出来的衣物自然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我当然知道，”小姑娘似是无力，又想挣扎，“我问的是……”
我问的是，人啊！！！
季苍梧眸光闪闪，对小姑娘明亮的眸子避而不见，眼角的笑意让人又是喜欢，又是着恼。
“郡主若只是想问这个，便可请回了。”
“我只是、只是……好久没见你了……”自牡丹坊一事后，两人就极少有能再见面的时候，即便见着了，也是云泥之别，远远的她能看见他，他却无心无意。
像这样能面对面说着话儿，几近成了奢望。
“见过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近前来的女子忽然在亭子外出声。
百乐悠望过去，那女子面带白银面具，胸前耸立，纤腰盈盈一握，隔得不远能闻到淡淡的异香，“……牡丹？！！”
魂淡！！居然都把人带回来了！！
“来，见过瑞敏郡主。”季苍梧居然为她引荐自己？百乐悠不知该作何表情。
“见过瑞敏郡主。”那声音软软细细，百乐悠知道江南那边吴侬软语，女子说起话来极为动听。
百乐悠咳了一声，心中蓦地一酸，端起茶来，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轻轻道：“免礼。”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了。”百乐悠放下杯子，似是有些失魂落魄，她瞧着季苍梧，微微的难受，可是那人却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不远的湖面，神情悠然。
“季苍梧，”她说，“再见。”
“嗯，”季苍梧转过脸来，清清淡淡的笑着，半拢着的发丝被湖边的微风吹起，那清冷默然的眸子被半遮半掩，瞧不清里面的东西，“本官这儿还有些事，就让潇伯送你出去吧。”
百乐悠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去眼巴巴地瞧着他，“哎，我能经常来找你玩吗？”
季苍梧听言沉吟了一会儿，他似乎是仔细的想了一下，然后笑得认真，回复的也非常认真，“最好是……不要。”
百乐悠点了点头，原来……自己这般轻易的就能进来，只是因为他要更彻底的拒绝自己吧。
管家在前头带着路，都能感觉到那小姑娘异常的低落，心下不忍。
“季老伯，你家大人很讨厌我吗？”
小姑娘的声音低低的，管家一愣，随即道：“我家大人对每位女子都是如此。”
他想了想又道：“你已经很好啦，近几年都没看到有女子进府了。”
百乐悠一听心情正要好转，可转念一想却更难受，“你骗人，我都看到那位牡丹小姐了。”
“那、那只是我家大人的客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哟！”季管家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趣道。
百乐悠一喜，“真、真的吗？”
“小老头骗你干嘛？你要是不信那就算啦！”
“我信！我信！”百乐悠忙上前去，撸了一把管家的白胡子，“谢谢你！太感谢你啦！”
“哎哟喂，老奴的胡子哎！！哎……”管家捧着自己胡子哭的时候，那小姑娘已经奔跑着走远了。
看着那欢快的像只蝴蝶飞舞的身影，管家既是好笑又是感慨，“姑娘是好姑娘，只是大人……”
……
待回到国公府中，宸王已经坐在正厅端着茶了，老太君在一旁招待。
百乐悠还是穿着那身郡主的朝服，双手交握在身前，扬着下巴，气势高昂道：“看，我的朝服好不好看，有没有觉得我霸气侧漏了整个太平洋！”
“噗！！”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回了茶杯里，宸王摇了摇头道：“何止侧漏了整个太平洋，你今天看起来至少三米八。”
“那当然，哈哈。”百乐悠又左右转了两圈，问老太君：“奶奶，乐悠好看吗？”
老太君自是乐得合不拢嘴，“好看，好看，我家小乐悠最好看了。”
百乐悠走上前去，轻轻抱了一下那个老人，老人瞬间老泪纵横，“老身纵使现在死了也有脸面去见你的祖父和父亲了。”
百乐悠心中微酸，“奶奶要长长久久的，一直陪着乐悠。”
半晌，老太君才被贴身嬷嬷搀扶着回房休息了。
宸王这才正色道：“我这次来，是有件事……”
百乐悠难得见自家哥哥这样，遂也沉下心来，“怎么了？”
宸王看向一旁的小厮，那小厮上前来，摘下帽子，一头青丝垂至腰际。
“是姑娘？！！”百乐悠一惊，“哥，你这是、这是……”
“把你脑子里面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给爸爸打住，这姑娘是玄大将军的长女——玄馨娘。”宸王顿了顿又道：“她的哥哥玄裔今早被皇兄派去了边关与他父亲一同镇守边关……”
“她哥哥怕她一人在家被家里姨娘和庶女庶子欺负，就将她托付于我看管。我想了想，还是将她送到你这里最可靠。”
百乐悠瞧着那姑娘，当真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当即就要唱一首——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呃，瞧她这小身板，估计在家都不给饱饭吃的……”百乐悠顿时只觉豪情冲天，“玄馨娘是吗？你放心好了，以后只要我有口吃的就一定有你一口吃的。”
玄馨娘上前行礼，“谢郡主。”
“哎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爷现在是郡主了，罩你不是妥妥儿的。”百乐悠就差没在额头上刻着郡主两个字了。
宸王幽幽道：“玄小姐，本王嘱托你一件事，今晚郡主睡觉的时候，请务必用绳子把郡主给绑住了，免得她飘飘然，被风给吹走了。”
玄馨娘：“……”
“我先让阿雪阿碧带你下去休息，嗯，和我住一个院子好吗？反正院子那么大，我一个人住也不好玩。”
玄馨娘点了点头，道：“谢郡主。”
然后玄馨娘便随着阿雪阿碧退下了。
百乐悠瞧着那姑娘渐行渐远的身影，虽然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但是站在那儿，腰杆挺得到直，那模样不卑不亢、无悲无喜，甚是清丽。
“这样漂亮的妹妹要是见过我肯定记得，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百乐悠很是好奇，好歹她现在也是混迹在各大宫廷宴会的人了好吗。
宸王微微叹息了一声，“因为她的家庭……她生母早逝，玄将军一直在边关镇守，大将军府一直以来都是姨娘当家，所以她与她哥哥自小相依为命在后宅倾轧下长大。长大后，她的姨娘以她身子羸弱为由，不让她出门，都让她的庶妹代替她外出社交。”
百乐悠捂了捂嘴，不可置信道：“她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吗？怎的一个小小的姨娘就敢在嫡子嫡女头上作威作福？”
“玄老将军二十年前就战死在战场上，玄老太君得知消息后，带着一队娘子军冲上沙场为夫报仇，虽手刃仇人，但是也深陷敌军阵中，尸首都找不回来。她的外公外婆是江南那边的乡绅，自她母亲死后，就甚少来京……”
“她的哥哥玄裔是我的至交好友，因此在出城前将妹妹托付于我，希望我能在他回来之前保她平安。”
“原来如此。”百乐悠不禁唏嘘，“她比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还可怜，你说男人为什么就要娶几个老婆呢？不是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吗？后院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你们男人能睡的安稳吗？”
“哎，什么叫我们男人？”宸王很是不平，“这是时代的产物，是必经的过程。然而你哥哥我是已经进化完成的高级品种，不能一概而论的。”
“是是是，我哥哥最洁身自好、忠贞不屈了……”
“打住，好话从你嘴里出来都不能听了，你好好照顾那玄家小妹吧，爸爸我先撤了。”
百乐悠将人送到了门口，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雪阿碧已经将玄馨娘的房间打点好了，就住在悠然院正房旁边的偏房里，那儿虽然没有正房大，但是采光通风都很不错。
玄馨娘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百乐悠还拨了两个丫鬟过去伺候她，但是却被玄馨娘坚定的拒绝了。
这样一来，倒是百乐悠自己不好意思了，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是个自给自足的好姑娘，怎么到了古代来被奴隶制度的风一吹就腐败的连衣服都要人服侍着穿了。
因此，百乐悠也坚决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可不能让人给养废了。
当晚，老太君在正院里摆了几桌酒，家里的仆人都上了桌，好生热闹了一番。饭后又给了赏赐，一直闹到半夜，老太君实在撑不住才回房休息。
百乐悠挽着玄馨娘的手一同回了悠然院，然后道了晚安，这热闹而欢快的一天方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