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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与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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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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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蝉溪沿着声音的方向寻找着,河岸柳树下,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那里望着一只悠悠漂流的莲花灯交谈着。

  就是他们!

  那个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束着一条红色的发带,手中拿着一柄折扇,从他的侧脸中可见他温润的轮廓,从他的举止中可见他儒雅的气度。

  “景姑娘难道不祈求家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自己无忧无虑吗?”

  景姑娘,站在那个男子身侧,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裳的女子,那个男子唤她景姑娘。

  男子挡住了姑娘的容貌,易蝉溪拨开人群,往前走去。

  “命数早已注定,祈求又有何用?况且若命数尚未注定,而祈求有用,那么人们努力的价值在哪里?”

  那个男子有些吃惊地说道:“景小姐真是和别的小姐不一样啊,看那些姑娘们,哪个没有在祈求呢?”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易蝉溪走进,那个女子的声音让她觉得越来越耳熟,灯火阑珊,那个女子的目光似乎朝她这个方向投来。

  “何况,世人多愚昧。”

  那个女子,那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女子,她拿着一把玉笛,她带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一半的容颜,她说:“何况,世人多愚昧。”

  下一刻,周围的一切消失殆尽,她的脚下是滔滔江水。

  没有了小女孩,也没有了束着红发带的男子,此时此刻,天地苍茫,江水不息。

  易蝉溪站在一叶小小孤舟之上,江水从舟上的一个漏洞处涌进。很快,她的脚下是水,小舟慢慢沉入河中。

  远方,一抹紫色的身影、一只漂泊的小船正在远去。

  她坠入了江水之中,冰冷、沉重、难以呼吸,无力挣扎。

  醒来时,天方才蒙蒙亮,太阳未升,晨雾里的风,清凉而冰冷,有如梦境中的江水。

  易蝉溪坐在窗前,看白雾一点一点漫入,又一点一点消散。

  “我是谁?”

  一次一次的梦境,连通她一无所知的过往。

  易天研制出了新的药膏。他不知道,易蝉溪额上的伤疤已经越来越淡了。他甚至想将一身医术传授易蝉溪,让她更好的保护自己、帮助他人。

  易蝉溪曾想告诉易天,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易蝉溪。然而面对易天和何氏无微不至的关爱,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她舍不得开口。

  她想自己是要疯了。沉溺在不属于她的温暖之中,明知自己也许是个替身,也不愿意寻找真正属于她的过往。

  那一夜,那个男人骨折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从未散去。

  那样的她,陌生、残忍,却又孤独、痛苦。

  “不!”她在心中奋力的呼喊,“我不是那样的,我是易蝉溪,我是易蝉溪!”

  这一刻,她已经决定,永远成为易蝉溪。

  她要好好地向易天学习医术。

  宋子期要在星都开设百草堂,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易天心情激荡。易天是个热爱医术的人,但他在此方面却无天赋,这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一直想和更多医术高超之人交流学习,若是去星都,岂不更有机会。要知道,星都可是国都!

  易蝉溪想,若是去了星都,是不是就见不到宋子期了?

  傍晚,易蝉溪沿河散步,天色渐暗,她本要回去,却遇上了宋子期。

  “蝉溪,好巧。”

  “好巧。”

  最后一抹光辉从远山消失。沿岸灯火闪烁,摆着小摊的商贩们扯着嗓子叫卖,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身着华服温婉端庄的夫人,有儒雅英俊的丈夫,有年轻貌美的小姐,也有顽皮的邻家小孩。

  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意,每个人似乎都是那么幸福。可这世间人千千万万,哪会人人都会这么开心呢?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必然有人失声痛哭,在灿如繁花的笑容背后,必定也有难以言明的辛酸苦涩。

  “你看,在这条街上,有人辛苦地做生意,有人肆意地买东西,有人行色匆匆,有人逍遥自在,有人欢笑,也有人哀愁。明明都是一样的人,明明都是生活在同样的天空下,每个人却都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喜怒哀乐,不一样的悲欢离合。”

  易蝉溪想到自己失去记忆,飘零至此,不由有些感伤。之前的她是怎样的?茫茫人海,浩浩人生,她是喜是哀,是怒是愁?

  可有人因她而悲,因她而愁?

  宋子期道:“如果都一样,这世间岂不是十分无趣。”

  晚风轻轻地缓缓地迎面而来,悄悄拂起了易蝉溪的丝丝柔发。在喧闹的街市之上,她带着面具,清清冷冷,似乎是脱离凡尘的仙子,目光停留在寻找不到的远方。

  前方岸边,竟有一个卖天灯的摊子。那卖天灯的是位六十岁左右的白发老人,见易蝉溪走过去,便问道:“姑娘,要一盏天灯吗?”

  易蝉溪随手拿起一盏天灯,天灯由细细的竹条制成骨架,外面糊上一层宣纸,宣纸上绘有一些图案,或是鸳鸯戏水,或是牡丹花开。

  “老人家,这天灯上的图案是你画的?”宋子期见天灯上图案画得尚可,便问道。

  那白发老人听见此话却是笑了,道:“这是我孙子画的!公子,这画可漂亮了,好多人都夸这画漂亮!我这儿还有扇子,扇面也是我孙子画的!公子您瞧。”

  说罢,那老人便拿出了几柄扇子,打开给宋子期一看。

  宋子期随意拿起一把,易蝉溪也在旁边看着。扇面上所绘是一座山,高山苍翠,有殿宇高楼伫立其间。

  “这座山是?”易蝉溪看这画上的山,还有那高耸的楼阁和殿宇,觉得十分眼熟。

  “画中所绘乃是婴山神殿。”

  老人呵呵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正是婴山。老朽的孙子有幸在婴山开放之时登上婴山,得见神殿,回来之后久久难忘,故而作此画。”

  “婴山,星都的婴山?”易蝉溪说道。

  宋子期将扇子归还老人,这画作确实精巧,却少了气势,少了灵魂。

  “月国第一任祭司钟旻曾言婴山集天地灵气,神殿建在婴山,月国将会得到月神的护佑。”

  “我看着很眼熟。”

  “关于婴山的画作不少,但真实度一般。真正去过婴山,见过神殿的人少之又少。”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老人将那些扇子放好之后,又问道:“公子,姑娘,你们还要不要天灯了?”

  宋子期看向易蝉溪:“你想要吗?”

  易蝉溪摇摇头,道:“放天灯并没有什么意义。”

  老人听了易蝉溪这话,反驳道:“姑娘,怎么会没有意义?将愿望写在天灯上,天灯飞向天空,月神看见你的愿望,便会帮助你实现。”

  “老人家,天灯飞向天空,在天灯上的烛火燃尽之时便会坠落,届时看见愿望的不是月神,而是某个不知名的捡到天灯的路人。即便天灯飞向天空,月神见到了,天灯上的愿望也不一定可以实现。如果写在天灯上的愿望都可以实现,那么人们只需要在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燃放天灯,而无需夜以继日地努力了。”

  老人被易蝉溪这一长串的话噎地怔怔的:“姑娘伶牙俐齿,燃一盏天灯,也许月神就看见了,愿望就实现了,也未可知。”

  “月神太过繁忙,等到她看见我的愿望不知是何年何月,我还是更愿靠自己实现愿望。”

  易蝉溪投入地和老人家谈论,不知道此刻,宋子期注视她的目光,熠熠生辉。

  而宋子期和易蝉溪都不知道,在远处,尹继文正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二人。

  二人沿着河流行走,河岸上架起了一只又一只的灯笼,在枝繁叶茂的绿树底下,散发金黄色的暖光。

  河上有画舫来往,船夫撑着画舫靠上岸。船夫将画舫停靠稳妥,便到宋子期面前,施礼道:“公子。”

  宋子期微微颔首,对易蝉溪道:“不如到画舫上?”

  “好。”

  那画舫精致小巧,其上雕刻各种花纹,摆着一张雕漆方桌,桌边有着两张椅子。从画舫中向外望去,围绕着画舫顶部的一排黄色流苏随着船身轻轻摇摆,画舫四角挂着四个大红色的灯笼,远处绿树暖光,人影来往,嬉笑玩耍,甚是有趣。

  易蝉溪凝着抹笑意,光影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上移动,或明或暗。

  “果然良辰美景。”

  宋子期明眸如星,凝望着易蝉溪,道:“确是良辰美景。”

  画舫在河上悠悠前行,易蝉溪与宋子期又说了些闲话,不觉间画舫已过了数座石桥,河岸上的灯笼竟一直沿岸架着,水波上流光溢彩,易蝉溪看得认真。

  然此时画舫却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茶杯也坠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宋子期大声质问船夫。

  船夫忙着控制画舫,道:“回公子,方才过了一只船,不知它是怎么回事,竟撞向画舫!”

  画舫还在摇荡,宋子期见前方又有小船只驶来,那驾船的船夫低着头,向画舫靠近。

  宋子期对易蝉溪道:“我出去看看。”

  易蝉溪道:“我也去。”

  二人几步摇晃着至船头,那小船的船夫倒是故意向前来,木浆撑着船、荡着水,摇着摇着便用那木浆击向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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