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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焚香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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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疑云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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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首领要他们奉这位“袁公子”为上宾, 所以,对于“袁公子”的问题, 名为白隆多的少年丝毫不敢怠慢。

  他放下手中的药杵,很是认真地答道“先生他是汉人。”

  崔颂“”

  见崔颂一脸无语,白隆多有些慌张, 忙急着补救“先生他他是来自大汉的士人”

  “”

  “跟袁公子您一样”

  “”

  白隆多几乎要哭出来“其实我不是很了解先生,袁公子你饶过我吧。”

  见少年一副怕他怪罪的模样, 崔颂有点哽,再三强调自己没有生气, 等药换好, 就以出去透气为名, 火速远离这间矮小的草坯房。

  当经过氐人们用来交易商品的“白马殿”时, 他见着了一张相对眼熟的面孔。

  正是那个子极高、狼眸虎臂, 让崔颂觉得“有故事”的氐族大汉。

  此时, 高约一米九的氐族汉子正与殿中的负责人玩扯皮游戏。

  “一月前你曾承诺将最烈最好的酒留给我, 如今怎能言而无信”

  “白普路,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白马殿的规矩其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二,若是几人看中同一件货物,需得先比较他们的功绩值,功绩值相仿的,再依照各自出价的高低, 决定货物的归属。”商铺的负责人敲了敲店内悬挂在横梁上的木牌, “而你, 本月的功绩值远低于那位,这最烈最好的酒,自然是不能给你的。”

  高个壮汉忍怒道“那春杏酒一共十坛,难道匀一坛给我都不行”

  负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匀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讲究施舍一套”

  高个壮汉被这句“施舍”激怒了,正要发作,那负责人赶紧叫来镇店的勇士,把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也不是我白玛不讲理。白马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要想破例,必须交纳五十倍的货金。这酒本就不便宜,五十倍你交得起吗”

  高个壮汉狠狠瞪着负责人,拳头握紧、松开,再握紧、又松开反复许久,终是顾忌的情绪占了上风,没有在此处大打出手。

  “半坛半坛我还是交得起的。”

  他的声音弱了些,垂下眼,似是示弱,更似是祈求。

  负责人毫不心软,他在马寨落户多年,早知道这白普路是个怎样的人。

  “少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我不吃这套。还是那句话,白马殿不接受赊账,更不可能将货物一分为二这半坛的说法,你就不要再提了。”

  高个壮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光。

  旁观许久的崔颂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挪动脚步,走近“白马殿”的铺门。

  “若要破例,这一坛春杏酒是多少钱”

  负责人讶异地看向他,上下打量,收起放肆嚣张的姿态“这位便是首领提过的袁公子吧也不多,仅仅十缗钱罢了。”

  这个缗又是个什么计量单位

  崔颂一头雾水,试探性地从腰间的佩囊里取出一片金叶“予我几坛。”

  从刚刚二人的对话,崔颂能听出这十坛春杏酒很不便宜。他本以为这片金叶顶多只能换个一两坛,未曾想负责人竟一脸春光地接过,让人把十坛酒都搬出来。

  “袁公子就是爽快。此乃十坛春杏酒,不知公子是否需要在下帮忙,将这十坛酒搬到您的住所”

  负责人变脸之快,叫崔颂不免一愣。

  名为白普路的高个壮汉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崔颂反应过来,让负责人先帮他把八坛酒搬回去,又叫住白普路。

  “壮士可要与袁某共饮一杯”

  白普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封着泥的酒坛子上,终是点头答应。

  二人各抱一坛酒,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草地,席地而坐。

  白普路见崔颂盘腿而坐,不避讳草地的脏乱,也没有死守世家贵族“不箕坐”的讲究,对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多少改观了一些。

  “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一定很注重自身的仪态,不会与我们这些劣等人同流,什么都不讲究。”

  从现代而来的崔颂表示,21世纪的糙汉子们谁会管地上脏不脏,坐姿好不好看。大家打球累了都是直接往地上一坐,有的干脆躺倒。只有来看比赛的女孩子会小心翼翼地拿纸垫在台阶上,并且考虑穿裙子适不适合坐的问题。

  反正他现在穿的不是空裆的深衣,而是窄袖短裳的骑马装。既然不怕走光,身边又没有守礼的士人且他骑马骑了一天,两条腿都软成了面条再为了所谓的好看而选择不舒服的坐姿,那就是找罪受了。

  但这些是不能付诸于口的。因而崔颂并不接话,只扬了扬手中的酒坛。

  白普路会意,拍开酒封,仰头就灌。

  崔颂学着他的动作,揭开封泥,往口中倒了一口。

  所谓的“最好的烈酒”,度数与现代的啤酒差不多。所幸质量不足数量来补,三个篮球大的酒坛子,若要一口气喝空,对酒量一般的人而言也是够呛。

  白普路喝了半坛,终于将土坯坛子放下,视线远眺,投向对面的小山包。

  “为何请我饮酒。”

  被当面拆穿动机不纯,崔颂十分坦然。

  “想要问你一些事。”

  “关于部落的不说。”

  “人呢”

  “视情况而定。”

  崔颂一笑,随手将酒坛搁置一边。

  “那位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阶下囚”

  崔颂凝目“什么”

  白普路咽下口中的酒,一把拂去脸上的酒渍“本该是我们的阶下囚,最终却成为了首领的座上宾。”

  本该

  崔颂没有插话,以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你知道我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吗”白普路忽然转了话题,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强盗。”崔颂毫不犹豫。

  白普路一怔,忽的嗤笑一声,不无讽刺地道,“没错,强盗。还是穷凶极恶、杀人劫财的马贼。”

  崔颂没再接话。

  或许是喝了太多的缘故,白普路虽然没有醉意,却有一股热意涌上头,促使他产生倾诉的。

  “老子本来就是贼,刀尖舔血,写意快活,想杀就杀,凭什么要听一个毛头小子的吩咐,玩什么狗屁的各取所需

  “那白索朗一定是脑子被驴踹了,才会任由那个阴险狡诈的小子作妖。且等着吧,不止我,寨里很多好战的兄弟都看不惯这事。兵不血刃算是什么鬼理由,白索朗那小娘养的,做个首领畏畏缩缩,是男人还怕流血不成”

  毫不避忌的污言碎语令崔颂不由皱眉。

  白普路见着了,哈哈大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所以说你们这些公子哥就是虚伪,端着个什么劲谁生气的时候不想骂他娘几句”

  他眯起眼,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上下打量着崔颂,“先前因着满脑的血污倒没注意,现下近距离的一瞧啧啧,到底是世家出来的贵公子,这水灵的,连隔壁镇的娼伶都”

  崔颂眸光一寒。

  在他动手前,白普路被冷风一激,有些飘飘然的大脑顿时清醒。

  想到手中的酒乃是眼前之人所请,又记起了首领的叮嘱,他咽下那些不该出口的话,讪讪一笑,忙道自己酒气上头,刚刚的话乃是胡言乱语,还请袁公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因为白普路及时住口,没有真正说出那句侮辱人的话,又及时地道了歉虽说并未有多少诚意,倒让崔颂暂时发作不得。

  加上他还有想要探知的事,姑且忍下了教训对方的念头,冷冷地道。

  “阶下囚是何意阴险狡诈又有什么说头”

  察觉到崔颂的态度变化,白普路自知理亏,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污秽的话“我们马寨素来行那杀人劫财之事,那小子倒霉,跟着汉人的商队踏入我们的领地,自然成了我们的阶下囚”

  崔颂抓住端倪“汉人的商队”

  刚到这个马寨,他就以各种理由绕了一圈,可以说是将整个寨的情况都大致摸清。别说是一整个商队了,除了“先生”与他,整个寨中唯一的汉人就是徐濯。

  既然未曾见到,莫非这些人已经

  “都被你们杀了”

  白普路冷哼一声“我倒是想杀,可惜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先生

  “那小子非但放跑了那群人,弄得我们灰头土脸,还借着另一个”白普路蓦地顿住,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略过这段细节,“也不知首领怎么想的,如此狡诈多端之人,竟想拉拢于他,也不怕玩火,把我们所有人都葬送了”

  崔颂很想知道被他刻意隐瞒的是什么内容。然而白普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如刀,格外清明,崔颂明白此时不管怎么旁敲侧击,都问不出真相,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只得姑且压下这份疑惑,转而问道。

  “那么你知道先生的名字吗”

  “当然知道。”

  “姓甚名谁”

  “他”白普路眼珠子一转,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崔颂抓着酒坛、白皙修长的五指上,“袁公子想要知道”

  “不说罢了。”

  “倒也不是不可说。”白普路嘿嘿一笑,咽了咽口水,眼中暗光一闪,“我与袁公子甚合眼缘,一见就心喜”

  “锵”的一声,一柄利剑扎入他身前的土中,险险擦过腿根。

  崔颂挂着矜持的笑,手握剑柄,一点一点地将剑从土里拔出。

  “我这剑,也与白兄非常投缘。”

  白普路出了一生冷汗,待到反应过来,不由对崔颂怒目而视。

  但那凶煞的目光,在触及锋利的剑锋时,免不了卸去几分狠意,多了些底气不足。

  崔颂拔出剑,抖落剑身上的土屑。

  剑长七尺,本就离着对方极近,被这么一抖,更是时不时地逼近对方,好似在他身前比划。

  “一时手滑,还望白兄赎罪。”

  白普路脸色铁青,暗恨自己没有带武器过来。可即便再窝火,剑锋所指之下,他也只能忍气道“不敢。”

  崔颂收回剑,拿自己搁在一边的酒坛子试了下剑的锋利程度,便提着剑走了。

  被砍成几瓣的酒坛子应声破碎,浓稠的酒液哗啦啦地流出,倾满草地,顺着地势流向白普路的方向。

  白普路面色阴沉,拍地起身,将手中喝空的酒坛重重往地下一掼。

  “真当自己是座上宾了果真和那一样不识好歹,待我白普路掌权,定要叫你二人好看。”

  想到脑中的画面,他阴阴一笑,已是在心中下了决定。

  崔颂收剑往回走,仍觉胃里一片翻涌,恶心的不行。

  他曾因为一个学妹的求救,踏入过一个不入流的酒吧,自然知道白普路最后那个眼神的含义。

  如同被毒蛇的毒液黏上令人作呕。

  走进寨中的饲马区,崔颂喂了搦朽几把马草,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偏过头,见到马厩的角落缩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一个绑着麻花辫,头插灰色羽毛的年轻人正替那马刷着皮毛,口中念念有词。

  崔颂走进几步,听得他在说“先生又去哪了”,“唉先生让我来帮你刷背,你千万别动”三句不离一个“先生”,不由有些惊奇。

  “你是先生的侍从”

  那年轻人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刷子丢出去。

  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而黝黑的脸。

  “你是袁公子”

  年轻人忙行了个礼“我不是先生的侍从,不过是受了先生大恩,因为私心而想替他做些事罢了。”他学着读书人的咬文嚼字,但因为带着浓重的外族口音,听起来格外别扭,“我倒是想成为先生的侍从,可他不许啊。”最后一句说得格外的轻,带着点不解与苦恼。

  崔颂心中一动,问道“你很了解先生”

  “不敢说了解,”年轻人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自东边远道而来,智谋无双,才华横溢,姿容昳然”

  就那一脸灰,骑着老马的难民样,还姿容昳然

  对于这位先生迷弟的话,崔颂深表怀疑。

  同时,“从东边远道而来”总给他一种“从东土大唐而来”的槽感。

  “先生并非不爱清洁之人。”年轻人忿忿不平地反驳了他的怀疑,“先生初来之时亦与公子一般风容卓然,若不是”

  他忽然闭口,生硬地截断辩解,换回了“总之先生就是各种好你不能误解他看人不能看表面”的赞扬流。

  对于“先生”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把自己弄成难民的模样,崔颂虽有些好奇,却并不十分在意,他自动过滤掉迷弟所有不靠谱的赞词,直入主题。

  “我听说先生乃是汉人,为什么会留在此处”根据白普路的说法,那位白首领有拉拢“先生”之意,莫非是他以武力胁迫,强行留人

  可“先生”既然有本事放跑整个商队的人,一个不留,为什么自己不逃

  年轻人被崔颂问得一愣,努力思索了片刻,“一开始是走不了,后来我也不知先生为什么不走。”思及眼前这位新来的客人,他脱口而出道,“不过袁公子与先生一样来自汉族,被首领奉为座上宾,倒是与先生十分相似。”

  相似

  崔颂心中一动。

  原来如此,也只有这能解释得通。

  “先生”既然留下,定是与他一样,想要借氐人的手做些什么。

  “你可知道商队的事为何首领与白普路,对待先生的态度会如此不同”

  “您见过普路大人了”年轻人睁大眼,微微露出一点惊惧之色,“您可要小心一些,这位大人丝毫不讲恩义,为所欲为,就连首领也不被他放在眼中。当初若不是先生,我定是活不了了。”

  原来有私仇在,难怪提起先生时他十分的轻蔑,同时又咬牙切齿,怒叱对方“阴险狡诈”。

  也不知道“先生”做了什么,竟让白普路对此事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崔颂便以此询问眼前的年轻人。

  “我虽目睹了前后,却是不能明白先生的手段。”年轻人回忆往事,面上露出一丝惊奇,“且我身份低微,并不能入首领的帐,因而我也不知道首领与诸位大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诸位大人似乎起了争执,各自拔刀相向首领的主帐一片混乱,等到几位大人重伤,山外忽的传来其他部落的号角”年轻人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本是附近山脉最为强大的部落,占领了水草肥美、最为富饶的山头。经此一役,那座山头被其他部落占领,曾经的第二首领带着一半的部族反叛,投靠敌方部落,首领则带着剩余的人,辗转下山。而第二首领之所以叛离听各位大人的说法,似乎与先生有关。”

  崔颂了然。

  难怪白普路幸灾乐祸地说,不止是他,其他好战的勇士也看不惯首领重用先生的决定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因素在。

  不管己方内讧、敌对部落成功侵略的事有没有“先生”的手笔,光是策反第二首领、削弱部落一半战力这事,足以让稍有身份的氐人心怀怨忿了。

  而首领看似礼遇“先生”,实际心中想着什么,谁又知道

  崔颂本以为自己趋利避害、踏入杀人不眨眼的贼窝,已是胆大包天、十分冒险的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更加胆大包天的在玩的这么大还敢留下,这“先生”,当真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的胆量。

  “你可知先生的姓名”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这个问题。

  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知道。不过你们汉人的名字有些绕口,我偷偷练了好久,才将先生的名字学会。”

  听着对方蹩脚的通用语,崔颂不觉意外,再次问道。

  “他叫什么”

  “先生姓糕。”

  “高”

  “是的,糕,”年轻人重重点头,“名为济崖。”

  高济崖

  崔颂再三回忆,确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又问了对方几个问题,最后不知怎的扯到了“给马刷背的正确姿势”,t到一项新技能的崔颂一边往回走,一边考虑下一个目的地。

  才迈出五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碎碎念。

  “先生到底去哪了,莫不是去取春杏酒了”

  才以土豪行径买下所有春杏酒的崔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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