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圣上视学
从庄上回来之后凌云就回了宫,虞信南还被关在庄上,德儿他们自回来上课。结果夫子一见他们三个又发了脾气,说这某些人,就是了不得,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当这国子监是客栈一般。
德儿知道又是说她,只是这回向斌向质也跟着吃瓜落,她可不急着抢第一口。
这一日夫子突然提起圣上不日要来视学。不日的意思就是说不准哪一日。从那以后学里便被一种争宠的气息笼罩着。
凡是能进国子监读书的,一是王公贵族的后裔,二是当朝大臣的子嗣,三是各州官学里举荐来的优等生源。
德儿属于另一个分类,即是最游手好闲的一类,对视学这种事可谓高高挂起,漠不关心。按说她一个女孩家,对这种事不上心也属正常,可学中夫子像是树典型一样,近来总是以德儿为例来督促众生好好学习。
比如律、书、算三学中的夫子便会这样提点自己的学生道,“难得圣上在痛失皇后之后还能如此勤于政务,亲自来国子监选拔人才。你们必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在适当的时机展示所学,切不可操之过急让人觉得你们急功近利,也不可与国子学、太学的监生攀比,他们学不学都会有出路,特别有的还是女儿家,到年龄嫁个人就行了。你们则不同。每年一次的年底大考,但凡过不了就直接遣送回籍没有商量的余地。何况这次还是圣上视学。”
而四门学夫子则会说,“你们比不得太学和国子学的学生家大业大,虽家中有些基础,但仍要靠你们这一代努力保住。你们来这儿是为了学习,可不是为了看热闹,别看哪个班上热闹,羡慕人家的出身,就去攀附那些王孙家的子孙,需给自己的父母争一口气。为官之道除了有人引荐,更重要的是有真才实学。但也不能恃才傲物,像国子学的某位学生一样。”
太学的则会说,“你们跟其他学里的监生都不一样。他们要么身份低微,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你们出生的位置,要么是败落的王孙之家,正在奋起反击。所以你们要配得上自己这个身份,在对答环节即便不语出惊人,也要句句有个答复,不能让话锋落地。可不要学某些人任性妄为,会不会也不说句话,心情不好就顶撞夫子。”
而国子学的夫子则要直接的多,他们会说,“以你们的家世,即便不来这儿读书也是可以在御前亲近的,所以更要利用圣上视学的机会,多展示自己,维持自己在陛下心中的良好印象,对你们日后加官进爵自是多有帮助。不要学那个文德儿,仗着自己家中有人撑腰,就立志要当害群之马。自己不学习也就算了,还影响周围的同学,上课就看一些歪门邪书,对孔孟之道一窍不通还一点都不谦虚。像这样的害群之马,必定会在视学中被圣上发现而得以铲除。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还不加紧读书”
德儿嘛,才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反正她上课就是睡大觉,下课就回家接着睡觉。管他是圣上视学还是天王老子来视学,实在不行她就说,我娘说了,我就是在家无事来这儿混混,到年纪我就嫁人了,不劳圣上操心。
洛川自从知道了圣上要去视学自是希望这几个孩子能稍微给她长长脸,都不用很长脸,稍微有点就行。可是他们几兄弟里最争气的就是向节,而向节早就在国子监结业拜了太子常侍,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德儿。可这孩子自从进了国子监可是一件好事都没干过,害得她如今都不敢出现在众夫子面前,要不全是找她告状的。所以洛川这心思就从长脸直接降低到了别丢脸就行。
这一日凌云在东宫,太子听说他前阵子曾经跟德儿一起去了洛川姑母的庄子,以为能听见一些甜蜜蜜的故事。结果发现连根汗毛都没有,于是惊叹道,“三天呀三个晚上,你就没表达些个什么出来”
凌云呆呆的看着太子,说道,“表达什么”
太子摸着凌云的脑袋瓜,说道,“笨瓜。喝粥都赶不上热乎。”
凌云笑道,“大哥最近哪里学来这么多俗语”
太子道,“我自是不会闲着的。谁会像你一样虚度人生。”
凌云发现找他大哥聊天几乎等于自讨没趣,于是赶着拜别。
临走太子拍着他肩膀道,“放心。等哪天我把那丫头骗来,你再过来找我玩。”
太子向来行事荒唐,凌云对德儿的一腔爱意经他这么一说就感觉特别不堪,所以他也没打算再赴太子的请。
这日下朝上官跋来后宫看望凌云。自皇后去后凌云和灼儿就一直住在皇帝的未安殿,这让他很是满意。一路走过来,想起散朝时大臣们交相议论“哎,陛下如今这是在折磨自己呀”“就是,眼见得身形消瘦下去,看得老夫也是心疼”“可不是嘛,自打皇后娘娘去后他就没休过朝,听说夜夜批奏章到深夜,过阵子还要亲自视学国子监”“哎,这可怎生是好,也没个人能去劝劝”“咱们怎么劝,非得皇后的亲眷去劝才有用吧”“我听说晋王和安阳公主都在未安殿住着呢”
想着这些上官跋心里觉得很得意,上官皇后是他的亲妹妹,皇帝如此看重自己亲妹,不但太子之位可保,就连他们这一族的荣宠也是不会断的。最近几年皇帝对太子的不满日渐加深,如今看来这储君之位即便非得要换换,也换不出皇后的另外两个儿子去。如此一来他便不会计较,反正都是他外甥,哪个当储君都是一样。况且太子也的确难以管教,依他看,倒是凌云最好,魏王翔嘛,虽是受皇帝喜爱,但是心思深沉,让人摸不透。
如此想着,刚一进院门,灼儿就飞扑上来,抱住他叫舅舅。
上官跋摸着灼儿的小脑袋,问她和哥哥可好。
凌云正在屋里看书,见舅舅来了,便让座奉茶,两个坐着闲话,上官跋提到视学的事,让他最好也跟去看看。凌云却推说最近课业繁忙怕是没有时间。其实他是知道德儿在,怕到时候父皇问他什么他接不上来让德儿笑话。自己还是多看些书,等有了底气再显摆不迟。上官跋可不是个闲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急着去了,临走嘱咐凌云多宽慰父皇,要乖巧懂事,不要惹父皇生气。凌云点头。
圣上视学那日刚好赶上今冬初雪,绒毛样的雪花一片片小小的,落在地上就化了。天空乌云密布,整个长安都比往常慢了半拍。眼看卯时已过,德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昨儿她就已经交代了雪舞,今番视学说什么也要躲过,到时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的意思一般是指装病,如遇特殊情况就要考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眼看就要辰正,虽说公主府离国子监近,但是再不走也是要迟到的。洛川左等右等,不知遣人问了多少回,都说还没有起,本想着这回怕是虞夫人也没法了。却不料向斌他们兄弟三人刚走不久德儿就晃晃悠悠的出来了。东倒西歪看不见柱子,眼见得就是还没睡醒。洛川道,“别装了,你娘没跟上来。”
德儿抱住那个差点没撞到她的不开眼的柱子说道,“哎,命苦如我,自打下生就日日早起温书,一个整觉都没睡过。”
洛川翻个白眼,笑道,“好了。谎撒的都没个谱,赶紧去吧。”
雪舞对洛川行礼,拽着德儿赶紧走了。
上次陛下来国子监视学还是他刚登基的那年,如今已有十年了。德儿进了课室,同学们都坐的整整齐齐,只有她往桌上一趴,嘟嘟囔囔的埋怨雪舞谎报军情的水准下降。雪舞在课室外面撇撇嘴,转身回去了。
夫子气得直敲桌子,说道,文德儿你要睡觉给我回家睡去在这儿哈欠连天像个什么样子
德儿道,“我也想回去啊,但是我娘不同意。”
夫子实在拿他没法,说道,好了,你们再温一温书,等会儿陛下来了会在大殿点名字,点到名字的同学去大殿作答,其余人就老老实实在教室坐着,不许四处乱跑去看热闹,知道吗
学生们答,“诺。夫子安心。”
夫子心中气道,“安心有文德儿在我能安心”不禁想起德儿刚来国子监的时候,某次上课呼呼大睡竟还说了梦话,彼时他刚好讲到孟子的舜发于畎亩之中,便点名让她起来背诵,结果这货背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大概也就这样挂了。”当时整个班级一片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又都笑喷了。那时他初见德儿,听说她是南部州县过来的,以为她旅途劳顿因此打盹,本来不欲说她,谁知这货竟振振有词的说道,“我早就觉得这文不甚通顺,不若庄周梦蝶意境深远,如今这样改改,倒是通顺不少。需知这世间尚且不知是否大梦一场,佛说世人皆苦,或者就是因为无知,如果知道了天地始末,也许不至于轮回,也就没有什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说不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就是让他早点挂了,好去天上做个神仙。”自己当时被她气得是差点没死过去,恨不得一掌就能拍死她才好。此类事件如果在今日的视学大殿上出现,不但自己官职不保,这货小命不保,可能连公主府都要跟着吃瓜落。因此不免将她单独叫了出来,狠狠威胁嘱咐了几句。
结果这货却说,“夫子。您有监里监生的名册吗”
夫子不知她要干嘛,她却凑到夫子耳边说道,“您把我的名字划了呗就说我没来,在家准备嫁人呢。听说我娘给我说了一门亲,我是真的快要嫁人了。”
夫子气道,“那你还来干嘛”
德儿道,“这您可就冤枉我了,都是我娘,惯爱攀高枝的,这不,可能给我说的亲事不甚满意,想让我来勾引勾引今日的权贵。”
夫子气得胡子直翘,说道,“你你这个逆徒连自己的父母你都如此编排,真真是大逆不道”
德儿忽然看着后面说道,“陛下万福”
夫子吓了一跳,赶紧回身跪下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说道,“臣不知陛下早到,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等了半晌不见有回音,又说了一句,“请陛下恕罪”
又半晌还是无人搭理,身旁却有听不清的窃窃私语。他一抬头,哪有圣驾,不过是些看他热闹的学生。
“文德儿”夫子咬牙切齿
德儿归入课室。她也确实不愿面圣,毕竟父亲嘱咐她一旦见到皇帝,要把宝玉上交,她是十万个不愿意。父亲因为皇帝的一纸书信,连性命也丢了,于她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恨自己人小力微,不得复仇,要不然定要火烧了金銮殿,好歹给父亲出出气。上交宝玉更是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