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书生
“方才追我的那几个，就是拐卖我的人。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熟料书生听了这话，耳根莫名其妙的红了一半，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了句“姑娘不必多礼。”
苏清月一路随着莫辰羽到了客栈，见到了与他同行的小厮。
莫辰羽思忖了片刻，道“思年，你去找老板在咱们隔壁开一间房。”
思年看了苏清月一眼，苏清月回之一笑，霎时便如春花乍放，看得思年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被莫辰羽敲了一把这才愣愣的回过神来。
“小子无状，唐突姑娘了。”
苏清月对于此人文绉绉的做派很是惊奇，闻言点了点头，随他进屋。
莫辰羽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苏清月微笑着谢过，便同他细细说起这群贼人。
“同我关在一起的一共有二十几个姑娘，加上另外一间屋子的十几个，被拐来的女子估摸着不下四十个。我逃出来前，听闻他们今日就带了一整间屋子的姑娘去同人做交易。这群拍花子好大的手笔。”
莫辰羽细细思索了半响，道“江浙一带瘦马之风兴起，烟花之地不少，这些被拐卖来的女子，相貌好的就被卖到花街柳巷，相貌差些的，就卖给贫苦穷困，身有残疾的人当媳妇。”
苏清月眸光微顿，轻描淡写的说道“公子对这些市井之事竟是了解得如此清楚。”这话实则含了几分试探之意，苏清月知晓人贩子的这些手段，那是因为前世的见闻，莫辰羽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迂腐书生，怎的对这些内幕也如此了解
“读书人若是不入世，那便是读死书。若不能将一身所学施用于民，惠于民，便是学得满腹经纶，也只是做无用功。”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反驳。
苏清月愣神的功夫，莫辰羽微微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泛着几分窘迫之意。
苏清月不期而然的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默默的移开了事先，在心底感叹了句美色惑人，便听得他低声说道“我闲来也看些杂书，书中曾提及拐卖一事。”
书生，做人这么实诚的吗看闲书不是被认为有损你们读书人品格的吗
莫辰羽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有意转移话题，轻咳了一声，道“方才追我们的一共有四人，为首的那人当时头领，后头三个该是跟着一起的打手。身材俱是壮硕。方才姑娘所说，共有四十余人逃跑，那么我们遇上的，应当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
“假设他们兵分三路追踪，在杭州城内犯案的最起码也有十二人，同人交易，将这些女子从各地汇集到一处，这些事都需要人手，单是杭州这一处，涉及人员估摸着不下三十人。这些年，各地贼人猖獗，去年单苏州一城，记录在案的孩童失踪之事，便有十起。”
苏清月低着头思索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微蹙“杭州城的这一处我只见过十岁以上的女子，孩童却是没见过。我想着，咱们会不会捧上贼人的老巢了”
苏清月抬头便看见对面清俊的身影僵直了一瞬，笑道“书生，你先前不清楚我的来历，就带着我一路逃命，如今被牵扯进这大事之中，此时，该是万分悔恨了吧”
苏清月心下里觉着此人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入世，了解民生，可到底对世间百态带了一种宽和天真的态度。
莫辰羽狭长的眼眸微眯，正色道“我见姑娘被几名壮汉穷追不舍，就知姑娘定是遇到难处，我虽无才无能，但却不能眼看着姑娘被人欺凌。”
苏清月心想自己是否在摧残一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看着少年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的模样，苏清月到底是不好出言打趣他，人家一片上进的红心天地可鉴，万一经过她的打击，长歪了，那她可就成了罪人。
苏清月细细斟酌着用词，道“我对你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合该是你运气好，遇到我这个实诚的。你这般轻信他人，万一以后遇到歹人，故意诓骗你，你又该如何是好”
“我救了姑娘，难道不该是姑娘运气好，遇到我这个实诚人，救你与水火吗”
苏清月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哦，这还不是个纯正的呆子，还晓得怼人。
莫辰羽弯唇，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观姑娘五庭中正，眉目清亮透彻，姿态大方，脚步利索有力，不似是坑蒙拐骗之人。”
“你会看向”
“姑娘手纹虽细，却根根分明，是个好福气的。”
苏清月差点被口水呛死，之前两人逃命时，两人全程拉着手兔子一般的乱窜，生死关头哪里顾得上那许多。细细想来，方才二人又是牵又是抱的，怎么算都是她亏得慌。她第一次见人，把占便宜一事遮掩得如此隐晦含蓄。
“某只是涉猎繁杂，略懂一二罢了。”
那可真的是略懂一二，忙着逃命的时候，都还有闲心摩挲她的手纹，她就只顾着看他的皮相了。
苏清月目光落在少年清隽的眉眼上，视线多停留了几秒，又落在他颀长的身材上，叹道“你我二人已经在贼首那里挂上了名，你当真不后悔同我一起陷入这泥沼”
莫辰羽凝神沉默了片刻，苏清月等着他的回话，等得心里头抓心挠肝的痒。
莫辰羽噗嗤笑出声来，道“不知我现在下了姑娘的贼船，可还来得及”
苏清月十指交叉握拳，做得端正，嘴角噙着一抹真诚的笑意，淡声道“当然来不及。”
莫辰羽被她猝不及防的噎了一下，讨饶道“贼人如此猖獗，可偏偏朝廷官员迟迟破不了案，只能冷眼看着这伙贼然残害百姓，若能破了此案，也算是造福与苍生了。”
书生说得如此正义凛然，志向如此高远，偏偏衬得苏清月像是个投机倒耙的穷钓丝了，苏清月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她杀了其中的一个贼人，又放跑了一群姑娘，这群人定然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与其等着仇人上门来，倒不如她主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