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升官发财在宋朝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陆辞所上的奏疏, 很快就经由官递之手送至汴京,到了王旦手里。

  王旦虽身系万务, 但对陆辞这位他费了不少心思保全的才俊, 还是十分看重的。

  于是在诸多奏疏中,他率先择出了陆辞的这份, 就着明亮烛光, 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读完后, 他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唇角却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只凭这一份奏疏,他就能看出陆辞何止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甚至可以说, 他怕是小觑了对方的能耐了。

  原本陆辞连中三元, 直接被官家钦点入了馆阁,又在大火中救书得力,居功甚大, 一跃晋升为太子舍人和户部员外郎, 不可谓仕途正旺。

  未及弱冠的郎君, 本就容易气盛,加上一路坦途通畅,锋芒毕露,恩宠在身, 更易生出傲气来。

  在邀陆辞上门时, 王旦已做好了对方毫不领情的准备。

  不料陆辞不但领悟了他的用意, 在远离汴京的风光神气,单独策马赴任遥远汾州时,始终是微微笑着,毫无半分不情不愿。

  这一去数月,王旦都没听到多少消息,只知人是上任了。

  就在他猜测,陆辞怕是见过汴京的繁华,难耐地方上的清苦而工作繁杂时,对方就折腾出这么一份叫他眼前为之一亮的奏疏来。

  不骄不躁,在位谋政,最是难能可贵。

  在京中时,陆辞的表现要沉稳内敛、低调谦逊许多。

  相比之下,到汾州之后,他反倒表现出了几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独当一面的魄力。

  王旦得此惊喜,心情都被带好了几分。

  他将这份奏疏单独摆在一边后,才继续读起了来自其他地方的折子来。

  等他全部过目了一回,已是三更半夜了。

  若换作十几年前,王旦怕还要再熬一会儿。

  但随着年事已高,加上积劳成疾,他亦觉得身体每况愈下,这下不敢逞强,就在下人的服侍下稍作洗漱,旋即更衣就寝了。

  早朝上仍是寇准一派与王钦若一派斗得不可开交,揪着对头羽中的鸡毛蒜皮事吵吵嚷嚷,官家一脸兴趣缺缺,哈欠连天。

  王旦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樽泥塑木偶,全然无意参与进去,心里却浮现出淡淡的哀绪。

  不论是天书闹剧,还是寇准与王钦若的斗争,只因真正有能力左右局面的陛下选择了纵容或默许,他便只能默然接受。

  这么些年来,他就是明面上全力以赴地配合,再在事后付出双倍的心血和精力,去弥补之前被迫犯下的错误,兢兢业业地稳定朝局和天下。

  然而人力有穷时,岁数亦有尽。

  王旦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快油尽灯枯,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之所以不惜出霆、打包括寇准在内的所有人个措手不及,也执意劝定皇帝,让其同意将陆辞形同于放逐出权力核心的汴京,远离这场不知要持续多久的争斗的原因,正是出于这份急切。

  他实在太急于寻觅一位,足以接替自己一直以来真正意志、甚至更上一层楼的青年才俊,来继续补这窟窿了。

  曾经,他将希望放在了寇准身上,最后却只收获了失望。

  然而做出选择的人,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于是王旦也不愿对寇准多加责备了。

  但吸取过这教训后,再换在陆辞身上,王旦就心知行动快的重要性。

  他并不是担心着铁定要误会他用意的寇准的感受,而纯粹是忌讳王钦若的阴招。

  有过受其谗言诬陷的翰林学士李宗谔的前车之鉴,他对这尤其热爱于损人不利己之事的阴毒小人,自是憎恶之余,也防备到了极点。

  落得如此局面,要怪,还得怪他当初不听李沆所言啊

  王旦垂着首,极轻地苦笑一声,便敛了神情,恢复一如既往的肃容,带着一堆没机会在早朝上展示的奏疏,全在散朝后求见陛下去了。

  “王相来了啊。”

  赵恒见是王旦来,勉强放下手里的道经,给其赐了座,又轻咳一声“说吧。”

  王旦装作没听出官家的心不在焉,一本正经地将摆在最上头的陆辞的奏疏,给轻轻地推了过去“此奏疏出自摅羽之手。臣读过后,不免有些感叹,他虽年纪尚轻,却已知几分治州的繁难了。”

  “哦”听到陆辞的表字后,原本只是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王旦的赵恒,才真正生出一些兴趣来“我倒要看看,由我亲点的那位陆三元,到底写了什么。”

  皇帝的兴致,就如王旦所料的那般被勾起来了。

  见一切顺利,王旦只微微一笑,安安静静地等着。

  他让陆辞走的这手以退为进,哪怕别人难以洞察玄机,但的确不是一步差棋。

  离京去外地任官,最怕的不外乎是就此沉寂,被官家遗忘,恩荣不复。

  或是奏疏被有心人阻挠,难以上达天听。

  但有王旦把持,稳坐朝中,就不可能出现这两种频见的情况。

  当初要劝服对陆辞正喜欢着的官家同意将人外派,王旦也费了好一番功夫,还好举对了例子。

  一听王旦将当初太宗皇帝有意贬谪寇准之事翻了出来,才真正戳中了赵恒的隐秘忧心。

  先帝对彼时还年轻气盛的寇准的极其器重,不比他对陆辞的还要来得厉害么

  这都成就了怎么个牛脾气

  赵恒一想到寇准这一活生生的碍眼例子,才彻底松了口,同意把陆辞放去外地任官了。

  只是一晃过去数月,加上王旦和寇准等人的偶尔提醒,赵恒不免对难得一见的三元及第、还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陆辞,有了一些挂念。

  王钦若倒是有意攻击陆辞。

  然而陆辞都被明着平调、实际贬到外地做官去了,在陛下眼里,正是最受了委屈的时候。

  若对其穷追猛打,反而容易有反效果。

  王钦若斟酌后的结果,就是伺机而动。

  王旦一直暗中观察着王钦若的动静,见其不动,也丝毫未放松警惕。

  对臣下们的这些心思,赵恒只知一半,也不甚关心。

  若说他起初的认真,全因陆辞给予他的印象素来不错,在真正读起来时,就被这层次分明、条理清晰、证据充分、计划缜密而游刃有余的内容,给彻底惊艳了。

  “养育人才,用为异时兴起太平之资,其所以忠于国家”

  念到喜欢的内容时,赵恒还忍不住直接念出了声。

  等看到最后,他还有几分久违的意犹未尽,笑着对王旦道“王相向来谦逊,但也莫谦逊到饕餮的头上啊这封奏疏,在我看来,写得可不是一般的好”

  王旦却未附和,只板着脸道“太过锋芒毕露,便易有急功近利之嫌。”

  赵恒此时是看陆辞额外顺眼,听王旦这么说后,下意识地就是反驳“王相是活了一把年纪了,陆知州却是过了年后才十”他顿了顿,竟真想起来了“八吧,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怎就要死气沉沉,谨小慎微了倒是敢作敢为的这份刚直,才值得人欢喜呢。”

  说完之后,唯恐王旦再劝,赵恒干脆直接就把这奏疏给批了。

  王旦面上不苟言笑,但此刻见尘埃落定后,心里不由重重地松了口气。

  可算是成了。

  等处理完奏疏后,王旦就不多做逗留,利落告退了。

  他前脚刚出,后脚进来的,就是闻讯而来的王钦若。

  因王钦若最擅逢迎上意,揣摩帝心,赵恒一见到他,比见到王旦还高兴。

  不等王钦若旁侧敲击,就直接将陆辞那封写得深得他心的奏疏给说出来了。

  王钦若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这王旦上一步才将陆辞念撵出京师,怎么现在就替其博圣心了

  他略一思忖,见皇帝还是兴冲冲的模样,故作忠言逆耳的忧愁,泼冷水道“依臣看,陆知州到底初至任上,所提之事,宜逐步寸进,而不当以大刀阔斧的激进,倒有急功近利之嫌。”

  然而,出乎王钦若意料的是,一向颇吃他这一套的官家,此回却不买账了。

  赵恒蹙着眉,对这话不置可否,但接下来用彻底冷下的语气所发的逐令,就让王钦若懵了“好了好了,朕尚有事忙,你便退下吧。”

  王钦若震惊之余,也只有讪讪退走。

  他自是无从得知,不过片刻之前,王旦就未雨绸缪地给官家打过这一预防针了。

  接连被王旦和王钦若泼了冷水,赵恒心里终归是不快活的。

  好在,那奏疏已批了下去。

  皇帝一不快活起来,就开始找事了。

  吵得热火朝天的寇准和王钦若他们,他且不动,但在荣王府大火的事后追责上,他亲自添了几笔。

  按理应受到株连的数百人,他既已下过罪己诏,便姑且放过。

  而荣王赵元俨,则是削去节度使头衔,降成为“端王”。

  真正的罪魁祸首、怕偷镯子之事东窗事发的主犯韩氏,就被他下令严法查办,“断手足,示众三日,凌迟处死”了。

  此诏一出,也意味着这场大火带来的后续影响彻底终结,而直主犯受此严办,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

  就连最仁厚的王旦,也觉此婢死有余辜。

  远在汾州的陆辞,自是难以得知京中的风风雨雨。

  而那封被陛下御笔亲批的奏疏,则随着众多流言一同,很快抵达了汾州。

  这会儿的陆辞,正忙着被他搁置了一段时日、处于考课中 三最里的抚养之最。

  屏除奸盗,人获安处,振恤困穷,不致流移。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