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进入大四，导演系的课越发稀少。

  仔细看看郭大亮手里的课程表，一周只有六节大课，还多是集中到了两头，周一有三节，最满，周五有两节，集中在上午，周四还有一节，在下午。

  你瞧，领导们排课程表的时候，其实是充分考虑到了同学们的诉求的。

  更何况到了大四，只要请假，基本没有不准的。

  但这样做，同时也就等于是在告诉每一个即将毕业的学生：你们快走了，赶紧想办法给自己找个出路吧！

  彭向明老老实实在学校待了一上午，中午也在学校餐厅里跟赵建元、郭大亮一起吃了午饭，然后才回了工作室。

  当天下午，就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彭向明见到了登门拜访的叮咚短视频内容事业部那位副总监，叫康泉鸣。

  感觉也就三十出头，文质彬彬，但精气神很饱满的样子。

  大家握手寒暄，坐下客套了没几句，康泉鸣就单刀直入了，希望合作。

  随着《追梦人》七分钟故事版mv的全网火爆，彭向明作为一个导演和演员，忽然就进入了很多人、很多公司的视线。

  不只是此前就迫切要见到彭向明面谈的叮咚短视频，国内现在的几家视频网站，以及很多影视公司、娱乐公司，都希望能够跟彭向明谈一谈合作。

  他现在爆红嘛，成为被大家追捧的宠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让彭向明每个人都见，肯定也不可能。

  他出去跑这一圈接商演，之所以把孔泉留在家里，只带了小方，就是因为最近需要见的人，实在太多，必须让他挡在前头，先把基本信息给过滤一遍。

  而事实上，最近的孔泉也的确是忙到脚不沾地。

  人家固然都是主动找上门求合作，貌似你手握主动，但其实呢，敢上门的，每一位都是手握资本的大菩萨，就算合作不成，也要尽量一个都不得罪。

  孔泉作为一层屏障、过滤网，也或者可以理解成是一层缓冲的软垫，他的活儿，也真不是那么好干的。

  而在他的初步筛选之后，彭向明觉得，就数这家短视频公司，最值得一见。

  因为彭向明压根儿就不打算按照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司们的规划去走。

  赚一波《追梦人》ip的快钱？趁着这张脸正红，打造一部大ip电影？

  都免谈。

  他有自己的规划。

  在这么多寻求合作的公司里，这家叮咚短视频，不但是态度最积极的一家公司，而且彭向明隐隐能够感觉到，他们也大概率上会是跟自己接下来的发展思路最合拍的——因为他们希望在短视频上合作。

  不是那几家网络视频平台提出的，三十分钟短片，或六十分钟短电影的合作方式，就是短视频。

  于是，尽管对方其实跟孔泉没透露任何的实际合作方案，使得孔泉其实也没法筛选什么，但彭向明还是同意跟对方持续接触，甚至一回到燕京，就主动表示自己可以跟对方见面，当面谈一谈。

  而此时，对方单刀直入，表示要合作，彭向明就问：“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那位叫康泉鸣的副总监当即就说：“你为我们拍一部短片，可以是你新歌mv的故事版，也可以是一个完全的新故事，十分钟就可以了，我们的要求是，必须走爱国、励志、歌颂爱情、歌颂友情等等正能量的方向。”

  “拍摄方式、拍摄手法等等一切东西，我们都不干涉，我们不投钱，也不要版权，我们只要这部短片的全网独家播放权。”

  “哦……”

  虽然还没说价格，但彭向明已经忍不住怦然心动。

  因为短视频的确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别管外面怎么捧，他自己心里都很清楚，现在就算有人给自己砸几千万、砸几个亿，随便你拍，自己也根本就不敢接茬。

  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先走音乐这条路？

  还不就是因为相比起电影来说，音乐、做歌，的确是相对偏简单，操作起来偏容易吗？

  再复杂的歌，三五个人都能完成，做得再奢侈，从人员、工作方向而言，也复杂不到哪里去，只要手握词曲，再好好地练练嗓子，这件事就手掐把攥。

  但电影呢？

  从投资、到立项、到攒组、到选角、到拍摄、到剪辑、到后期、到发行、到宣传——它不但需要更大的资本涉入，需要更多的上下游的复杂的产业链和渠道涉入，单纯只是一个拍摄问题，已经是现在的彭向明没有把握掌控的了。

  一个剧组需要多达一两百人组成，每一个镜头的拍摄，都需要导演有能力去协调和掌控包括但不限于演员、摄影、灯光、服装、化妆、布景、道具、群演，等等等等的方方面面，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画面。

  坦白讲，拍《追梦人》的时候，要不是有徐精卫和吴芸两口子忽然出手，又几乎是直接拉来了他们的幕后班底，还有刘克勇那种老油条居中上下协调，别说五天，十天彭向明也没把握拍出来，更别提中途还扩大规模了。

  那现在，难道就因为它红了，立刻就膨胀了？

  别闹了，一部九十分钟的大电影，不是你脑子里有范本就能轻易拍好的，更不是你有钱了就能胡闹的。

  而无论是从维持个人形象的目的，还是从事实上的成功逻辑来考量，他都要求自己的第一部大电影，一定要出手就成功！

  决不许失败！

  因为那对于穿越者来说，实在太丢人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努力地学习、练习、实习上一段时间。

  也所以，几个导演、制片人的称赞，根本不敢往心里去，倒是人家提出的一些小问题，自己主动请教出来的一些手法，都得往心里去，而且反复咂摸品味。

  至于孙晓燕那样殷勤的示好，也根本就不敢接，含含糊糊，先推开再说。

  他对自己接下来的规划就是，除了给《平娘传》，以及给大旗唱片那边必须要做的歌之外，自己要再出一首歌、并且再为这首歌做一部短视频，再来他一次混合双打，既能借机再练习一下拍摄，又比较容易延续之前的成功！

  这才是最稳妥的路子。

  …………

  就在彭向明心中闪电般掠过各种念头的时候，对方仍在继续说着，“与此同时，我们想要拿到你五十个短视频……别惊，15秒以上就可以，你用过我们的软件吧，15秒以上，就可以算一条了！”

  “你到我们网站开通账号，全站给你直推！一年之内，50条以上的短视频，你可以自拍，可以讲故事，可以拍一个小型的连续剧，也可以拍别人，拍风景，甚至可以拍你练歌、写歌，什么都行！当然，对你的粉丝越有吸引力越好！”

  “我们的软件，目前国内装机量3.7亿，一年之内，50条以上的视频，只要你能拉到一亿的粉丝以上，就算完成激励条件。”

  彭向明不解，问：“激励条件？”

  康泉鸣点点头，笑着说：“对，就叫激励条件。完成这几条，达成激励条件，再加上你那部短视频的全网独家，咱们的合同，就正式完成！我们会支付尾款。”

  彭向明笑了笑，心念电转之间，问：“所以呢？还分预付款和尾款？那你们一共打算出多少钱？”

  康泉鸣闻言一笑，说：“要不为什么非得见到你本人，我才能谈呢！”他神秘一笑，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亿！”

  他重复一遍，“我们出一个亿！”

  彭向明一下子愣在那里，片刻后扭头，他看见孔泉也呆住了。

  别说彭向明土包子，事实上他最近几个月赚的钱真心不少了，只是一大部分还没结算过来而已，可即便如此，一个亿的报价，也砸得他有点晕。

  这个时候，康泉鸣似乎很满意自己报出这个价格后彭向明和孔泉的反应，等他们回了回神，才又继续道：“这是个一揽子合作协议，合约签订，你开通账号，并发布三条短视频，我们就会支付第一笔，2000万！”

  “十分钟短片拍完，上传之后三日内，我们支付第二笔，3000万！”

  “五十条以上的短视频发布，一年内站内粉丝超过一亿，这两条都已经完成，并且十分钟短片也已经上传，则就会自动激活尾款的支付条款，到时候，我们会支付这最后一笔尾款，5000万！”

  …………

  带着点晕乎乎的感觉，送走了康泉鸣，彭向明回去就坐下了，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不止是被这一个亿砸的有点头晕，关键是他觉得自己不值那么多钱。

  但既然人家认为你值，真金白银来砸你，那就说明，你身上肯定还有一些你自己没有看到，但对方却已经看到了的价值。

  当然，你不可能问对方，人家不会告诉你核心奥秘在哪里。

  过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他才被孔泉的一声咳嗽给惊醒，扭头看过去，就见孔泉怯怯地说：“角儿，这个合同要是签了的话，是影视方面，不在咱俩的经纪约范围之内，所以，我不会跟着分成的！”

  彭向明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他嘿嘿地憨笑两声，不说话。

  彭向明倒是忽然笑了起来——但这不是他现在主要思考的问题方向，就暂时不回答，想了想，问：“你公司最近不是正在招兵买马吗？成果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孔泉的腰杆一下子就挺起来了。

  “进展很快，我计划把公司先扩充到十个人左右，当然主要是为角儿您服务，同时也要兼顾齐元和陈宣的业务，我手底下原本那两个签下来的演员，最近也能跟着沾点光了不是？业务就越来越多，必须招人了。”

  “嗯。”彭向明点头，但其实没怎么听到心里去。

  他还在瞎琢磨。

  这个时候，孔泉忽然又说：“角儿，最近这几个月跟着您，我也算风生水起了，我寻思过这个事儿，就咱俩合同上那点违约金，对您来说早就不是事儿了！但您一直都没踹开我，这次回来，连人家酒吧私下里给的一百万，您还分给我一份……不是钱多少的问题，我就是……最近一直在寻思……”

  “我的所谓事业吧，已经跟您牢牢地绑在一块儿了！您是那大树，我就是树上一根藤！离了您的话，就凭我自己，再给我五年，我也混不到今天这个样！”

  彭向明终于收回点注意力，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孔泉嘿嘿地笑，“我想说……我给自己的这家经纪公司，包括手里握着的，所有艺人，包括您在内的所有经纪合约，估值100万，我想卖给您60%的股权，您看，您买下来呗？”

  彭向明愣了一下，心念急转，“那就是……我自己，拿着自己的经纪合约？”

  “对呀！又不违法！”

  彭向明忽然心动——动不动几十万、上百万，甚至等到年底前结算唱片销售的时候，可能几百万上千万的分给孔泉，老实讲，他也心疼。

  说白了，人性如此，若非必须，谁愿意把自己的钱分给别人呢？

  甚至于……

  要不是考虑孔泉现在正忙着帮自己张罗各种接洽和谈判，包括很多品牌希望自己做形象代言人，也包括很多影视公司、唱片公司等等，都的确需要他这么一个人帮自己顶在前面，处理一些琐事。

  要不是考虑包括工作室这边，跟很多公司对接的歌曲授权的谈判，他尽管一分钱不赚，却也在尽心尽力地给做。

  彭向明真的是早就起意考虑，要不要干脆把合约一撕，按照违约金直接付款，把他辞退了就算了——这不是什么腹黑，也不是什么心狠，更不是什么过河拆桥，纯粹就是从现实的角度去衡量，彭向明自己起来的太快，而孔泉能发挥的作用，也并不是绝对不可替代，所以，很自然的选择而已。

  当然，他毕竟为自己服务了几个月了，而且尽心尽力，再说了，交情也是有的，所以，在最终下狠心决定踢走他之前，彭向明还是尽量多给他一点钱。

  至少是把业务范围之内该给的，一分不差，都给他，不隐不瞒。

  但他没想到，在这个当口，还没等自己提出什么，他倒是主动表示要退一步。

  心念电转，彭向明忽然说：“我给你一百万，我要七成！”

  孔泉当即眼前一亮，一拍大腿，“七十万就行，我卖给您七成！”

  彭向明点点头，“好！”想了想，他又说：“那回头，我的，齐元的，陈宣的，包括吴冰的，我们这些人的经纪约，就都并进去好了！”

  孔泉赶忙答应一声，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这我就放心了，嘿嘿！”

  彭向明也笑了笑，但忽然，他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一个思路，并且被他猛地一下抓住了，于是他霍然站起身来，“对呀！流量！不对……下载安装量！”

  他忽然扭头，对孔泉道：“老孔，马上给我想办法查查资料，我要知道最近一个月，包括最近半年，天天音乐的下载安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