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扭头，看看自己老爸。

  再扭头，再看看。

  人家纹丝不动，烟抽得云山雾绕，人坐在方便椅上，稳如泰山。

  “别东张西望了，好好坐着。”

  “嗳。”

  然而，彭向明从小就对钓鱼这项运动没什么热爱。

  相比之下，其实他更喜欢抽干了池塘下水摸鱼。

  不过说好了回家住几天，老爸说今天要过来钓鱼，彭向明就答应了，这时候也只能陪他坐着。

  彭爸爸钓鱼有瘾。

  天气晴好，十月末的天气，在齐鲁省来说，不冷不热，赶上这么个好天儿，出来钓鱼对他来说，应该是超级享受的。

  这里是彭向明老家城外二十来公里处的一条河。

  赶上周六，野钓的人很是不少。

  来这儿坐了一个多小时，彭爸爸已经收获了一条斤半左右的鲤鱼，一条本地俗称“瓠子”的家伙，得有二斤，还有两条五六两的小鲫鱼。

  彭向明什么都没钓上来。

  关键是爷俩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

  因此就很枯燥。

  又过了几分钟，彭向明实在受不了了，就老话重提，绕弯子找理由，“爸，给你们买一个呗，我回来住住什么的，也方便不是？我现在去哪里都得带着助理，还得让人家去住酒店去，就也助不了理了。不方便。”

  彭爸抽口烟，老神在在，“你买呀，没说不让你买呀，买了你该咋收拾咋收拾，你回来的时候就住就行了呗，反正我跟你妈不住。我俩住这房子，挺好的? 一百多平? 还想怎么着？够舒服啦！”

  又是这说法。

  彭向明想给他们俩买套小别墅，让他俩住的舒服点儿? 但老爸说什么都不要。

  “我一年才回来住几天呀！那要是买来你俩不住? 我就为了一年住几天就买套房子？让它那么一年年闲着？还得雇人打扫，图什么呀！”

  “本来就是啊！买什么别墅不别墅的? 那玩意儿住着未必就舒服！我跟你妈现在住的挺好的，住了十几年了? 很舒服了！你呀? 就是有了俩钱，烧得你！穷人乍富，啥都想买，透着一股暴发户的劲儿！你爱买就买? 反正钱是你赚的? 我跟你妈也不要你的钱，但我俩是不住的，丢人！”

  “啧……”

  彭向明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爸? 你那烟给我一根！”

  跟自己老爸要烟抽，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彭爸爸也不矫情? 果然就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来，递过去? 嘴上说：“少抽点儿，你得靠嗓子吃饭呢！”

  “嗳? 我知道。我一年都抽不了几根? 纯粹就是无聊。”

  彭爸爸笑笑? 明白他啥意思了，但就是不回应。

  过了一会儿，等自己儿子点上烟了，他倒是主动找话题，“你那电影，现在多少票房了？我得有一阵子没关注了。”

  彭向明说：“二十三亿多了。”

  彭爸爸稳重地点点头，“嗯，趁钱了呀！比我跟你妈有钱多了。”

  “嗨！”

  彭向明抽了两口，有点受不了这个烟的味道——其实他现在对这玩意儿完全没有瘾了，平常闻见都觉得有点难闻，要躲开，现在纯粹就是无聊的。

  但是又抽两口，还是扔了。

  彭爸爸现在抽的还是七块钱一盒的。

  “那……爸，我给你换个车吧？”

  彭爸爸笑笑，但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扭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呀，成功了，也出名了，也有钱了。人嘛，成功了之后，去享受成功，这是很正常的，很应该的，要不然人那么努力，到底图什么？为什么所谓的理想吗？可是好的生活，就是理想之一呀！所以，你想花钱，爸不拦着你！但是你得知道一个道理，财这个东西，来的越容易，花起来你就得越小心！你……哎呦！”

  忽然，不说话了，猛地回身，起杆。

  角力片刻，缓缓收线，忽然间往上一起，刷的一下，一条大“瓠子”在水面上凌空一跃，阳光下闪出粼粼银光。

  彭爸爸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得有两斤半！”

  彭向明用力地抓住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摘了钩，放进桶里。

  然后，就又是一整套的仪式，钓竿又回到水里，彭爸志得意满地点上一支烟，吞吐片刻，又开口说话，“你呀，太燥！浮躁！有点钱之后，那尾巴就压不住了，老想着翘起来！我跟你说，静下来，就像现在，钓不钓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坐两三个钟头再说。你连安安生生坐几个小时的耐心都没有，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去考虑长远的问题，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吧？”

  彭向明点点头。

  “爸，你还别说，虽然你赚钱不行，但你还真是啥都懂。”

  “啧……找揍是不是？”

  “嘿嘿。”

  安静片刻，彭爸爸叹了口气，“也行吧！你想买就买吧！给我弄个那suv，方便我开出来钓鱼。别买贵的，尤其不要那什么奔驰宝马之类的，一看就很贵的那种。就弄个普普通通的牌子就行。买大点儿。”

  “嗳，行！”

  彭爸爸又叹口气，笑，“也真是啊！别人家都是当爹的给儿子置办家当，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儿，咱家倒好，儿子给爹买车买房子，呵！”

  顿了顿，又说：“对了，其实我跟你妈都给你存好钱了，存了四十来万了！本来是预备着你将来要买房子什么的，帮你凑凑首付的，现在你肯定不差这仨瓜俩枣的了，不过好歹也是我跟你妈的一点心意，你要买房子的话，回头我就给你转过去。不是因为你缺，是因为我俩必须要给。”

  彭向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您想给，我就收着。”

  “嗳，这就对了！”

  …………

  彭向明到底还是枯坐了两个多小时。

  眼看已经十一点多，父子俩点检收获，满载而归。

  上车前，彭爸爸瞥了一眼彭向明的手腕，“你这啥手表？”

  彭向明愣了一下，撸袖子，露出手表，“这个……其实我也不懂，人家送的。”

  他对手表、对奢侈品，其实都没什么研究，也对那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他倒是真的有几块应该是还不错的表了。

  柳米把当年被彭向明拒绝的那块表，又送过来了，给他留了三年多。

  蒋纤纤去年年底拿到销售分账之后，就送了彭向明一块上百万的表，前不久又送了一块，不知道价格。

  但他手上现在带的这一块，是老安安敏之送的。

  同样不知道价格。

  彭向明以为彭爸爸喜欢手表，想了想，说：“爸你要是喜欢手表，我回头照这个给你买一块啊？但这块我不能给你，这是人家送的。”

  彭爸爸摆手，“我要这玩意儿干嘛！看时间有手机还不够？”

  说完了，他指指彭向明的手腕，说：“你要真是钱多了烧的，买块好表带着，平时都在袖子里藏着，不显摆，肯定比你用同样的价钱买一条大金链子带脖子里，要更好，你觉得呢？”

  “呃……”

  “藏着？别露，关键时候亮出来，却能展示实力。懂不？”

  彭向明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我……好好想想。”

  彭爸拍拍他的肩膀，“上车，回家！爸给你炖鱼去！”

  …………

  “嘭！”

  好大好大的一瓶香槟，被彭向明亲手打开了。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中，彭向明招呼秦园和程遇过来一起帮忙倒香槟。

  今天，是马里亚纳影视文化传播公司，和发行方凤翔影视一起举办的，庆祝《无间道》票房过24亿的专场酒会。

  唐凤翔本来想要租下那种大型的活动中心来办，呼朋唤友呗，影视圈嘛，有能力有成绩，就是要大张旗鼓的秀出去。

  但彭向明却坚持不必那么招摇，于是最终，还是把酒会的邀请函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并且也还是只租了一栋大别墅来办。

  倒也不是说回家去住了几天，就被彭爸爸给点醒了，其实彭向明自身的性格，本来也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的人。

  然而……虽然控制了邀请函的发放规模，但来的人，还是不少。

  单纯只是瞅准了机会想尽办法挤进来找演员的人，就所在不少。

  要知道，一部大卖二十多亿的电影，已经彻底的改变了所有主要参演演员的江湖地位——秦园、程遇、孙立恒、郭宝金，乃至于陈宣，现如今都是很热门的演员了，想要邀请他们加盟的剧组数不胜数。

  一拨又一拨得人，过来向彭向明敬酒、祝贺。

  彭向明礼貌地跟人碰杯，小口啜饮。

  这样的交际场合，其实最累了，足足花了四五十分钟，才算是基本上把这些都应付过去，彭向明才刚刚松了口气，看见孙晓燕端着酒杯过来，就借机跟她说些悄悄话——这才是让他放松的一种庆祝方式。

  她是特意从剧组赶回来参加酒会的，大家聊了几分钟之后，就默契地约了明天上午去小房子里见面叙旧，然后分开。

  然后彭向明就发现高晶晶似乎在被人搭讪。

  想想都一个多月没见她了，彭向明心里一动，迈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