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孔哥，这边呢！”

  守在外面的方成钧一眼就看见了正在下车的孔泉，赶紧招呼他。

  这里是某条不甚知名的美食街，此刻正是晚上九点来钟，虽是冬日寒夜，但美食街的热闹，仍是方兴未艾，到处都是酒肉飘香。

  孔泉快步过来，边跑边四处瞧，尽管四周都闹哄哄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才问：“怎么找这种地方吃饭？她俩都送回去了？”

  方成钧点头，“昂，先送的她俩，然后，老板说想找个地方喝酒，而且就要路边摊，最后就……”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外头守着来着？里头吵起来了？”

  “没有！”

  “没吵起来的话……她俩最近感觉不怎么吵了吧？角儿有好几回吃饭喝酒，都同时带上她俩，也挺好的，至少是没闹出乱子来。怎么今儿就……”

  “今天是肯定没吵，不过我看柳小姐跟齐小姐出来之后，那脸色都不是太好看，老板的脸色也有点僵，待会儿您进去了，好好劝劝。”

  “嗳，好，我好好劝劝。这种事儿吧……嗨，这种事儿最怕讲感情，先利益后感情的话，或者干脆就别提感情，大家就纯粹交换下资源，那无论多少个，就凭咱们角儿这条件，都能摆平，最怕的就是他这样，老想讲感情！感情这东西就没法弄啦，说破大天去，你也就一份儿！”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美食街的中间，不用方成钧再说什么，孔泉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上的彭向明。

  同桌的还有赵建元、陈宣、郭大亮。

  “呦，宣总什么时候回来的？……角儿，赵总！老郭！嗳，你坐，坐！我坐下首，下首就行。呵呵，老郭怎么越来越客气！”

  陈宣撸了手里这根串儿，说：“昨天下午的飞机刚回来，这不，还没来得及回公司，跟孔总报道呢。”他笑嘻嘻的，开着玩笑。

  他当然是安之艺的签约艺人，是归孔泉管的。

  可是，别看他也没多红，整个安之艺现在除了孔泉之外，还有好几位副总，大牌的经纪人也好几位了，都是在娱乐圈里说句话就有分量的存在，但这些人加一块儿，却愣是没一个敢给陈宣点儿脸色看的。

  孔泉也不敢。

  赵建元已经起身要张罗让老板添杯子添筷子，结果郭大亮抢着站起身来去招呼了，赵建元也就坐下，见彭向明盯着郭大亮的后背看，就笑笑，“怎么样？老郭现在……吓人吧？”

  陈宣笑，彭向明也笑，大家都笑。

  老郭过去那个性子，老天爷第一他第二，跟老天爷论兄弟都是他给老天爷面子了，什么张栋梁，什么姜浩，这些导演拍的片子都他妈狗屎，等老子出山了，拍一部伟大的作品，吓死他们！

  过去上学期间，大家在一起同吃同住了四年，一起出去吃饭，也是不知道有多少回，什么时候见过他主动张罗饭局，主动张罗着给人添碗筷伺候人啊！那不可能的，人家是大艺术家！

  但是，毕业了也就一年半，他先是自己在外头打拼，今年开春的时候，来了马里亚纳，随后就被分给了《燕京遇上西雅图》剧组，成了制片助理，跑枫叶国待了三四个月，前不久又进了《朝五晚九》剧组，《朝五晚九》结束了，他又半路进了《大侠霍元甲》的剧组，回燕京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

  大变样。

  他很快张罗着要了杯筷，回来重新坐下。

  孔泉显然也不是外人，赵建元就继续问：“所以说，她俩都接受了。”

  “昂，算是接受了呗，反正至少是，她俩都没因为这个跟我生气，但是……反正脸色都不大好看，我觉得吧，还是不高兴的！”

  赵建元笑，端起杯子来，“废话！人家能高兴才叫怪了！搁你身上你能高兴得起来？打个比方说，你女朋友……我纯粹打比方啊，就说好比吧，你跟你一个女孩认识了几年了，谈婚论嫁呢，女孩又忽然跟你说，她结过婚，有个前夫，还有一孩子，你怎么想？”俩人碰了一下杯子，彭向明大口灌酒。

  放下杯子，打个酒嗝，他又叹口气。

  郭大亮又起开一瓶，给他倒上，嘴上却说：“慢点儿喝，慢点儿喝，反正今儿都在这儿呢，我们陪你喝透，就是别着急！”

  赵建元见彭向明一副满心惆怅无处排遣的模样儿，又笑，指着他，跟陈宣说：“这也就是老彭身上，才能有这种烦恼。长得好看是真他妈吃香！这要是换了我跟宣儿，跟老郭，我们这样的，别说前头已经有个孩子了，俩女人往一个屋里一坐，我们就搞不定！你这不错了，至少她俩相互之间现在不撕吧了！”

  “这倒也是实话。”孔泉心想。

  孔泉是很了解柳米和齐元这两个女孩子的，就她们俩那个性子，慢慢熬到现在这个状态，就真的是已经很难得了。

  她俩现在见了面也充其量就是彼此不搭理，偶尔说呛茬儿了，互相讥讽几句，就到顶了，已经基本上不会再吵起来了，像当初在彭向明他们学校门口那家徽菜馆里，柳米拿钱甩到齐元脸上的场面，却是不会再有了。

  她们不但认清了彭向明就是那么好色这件事，甚至还默认了对方的存在——就这一点，对于全世界99.99%的男人来说，已经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这个我得说句公道话，这跟我们角儿长得帅，当然有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角儿不光长得帅呀，他还有才华，盖世无双的才华！而且，别管你们承认不承认，我们角儿别管对谁，都是很真心的，知冷知热那种！”

  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连彭向明都笑了。

  赵建元笑骂，“滚蛋，要拍马屁回头你俩单独的时候你再拍！花心的同时还真心的，多了，知冷知热识情知趣的更多，但你见过几个同时交他妈十个女朋友的！丫就是长得好看，另外有钱，还能给人家姑娘提供机会！别扯那些没用的！”

  郭大亮低调了许久，忽然来了一句，“老彭的活儿也应该挺好的。”

  大家都愣了一下，随着彭向明一声笑骂，“滚蛋！你怎么知道我的活儿好不好！”大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陈宣说：“他腰子也好！反正换了我是肯定扛不住！”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

  还别说，这种玩笑话一开，现场的气氛顿时就显得没那么郁结了，连彭向明脸上都不知不觉地留下了一抹笑容。

  现如今能跟彭向明这么说话的人，能这么随意开这种玩笑的人，还真是不多了——今天差不多就算聚齐了。

  圈内的朋友里，周宇杰能开，但他不开，陈凯杰能开，但只要开玩笑，吃亏的必然是他，因为他老婆曾柔很漂亮，徐精卫闷骚，其他够资格跟彭向明瞎开玩笑的，要么地位太高，要么年龄太大，也就一个姜浩，说话荤腥不忌，没外人的时候，还教导彭向明，“男人嘛，趁年轻，闹点绯闻不丢人！”

  眼看气氛好转，孔泉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刚才聊什么了？怎么还聊起齐元跟柳米了？”

  彭向明说：“我把安总给我生了个孩子这事儿，告诉她俩了！”

  果然如此。

  孔泉先是假装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脸敬佩的表情，竖起大拇指，“你这……真牛！”这样说的话，前前后后的话，从刚才方成钧说的那些，到刚才酒桌上大家聊的，在孔泉心里就完全串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时候，陈宣吃着串儿，缓缓地说：“叫我说吧，其实主要是羁绊太深了。你看柳米，从当初追你，到后来你俩在一起，一直到现在，这都多少年了？元儿还不是一样？当初她是怎么就混到咱们中间来的，别人不知道，咱几个还能不知道？那事到如今，也五六年了！她俩据我看的话，又都是认死理儿的姑娘，所以呀，既然这个坎儿已经过去了，你已经正式跟她俩说了，说完了也没闹崩，那就说明是过去了，你呀，也别再瞎寻思，回头儿啊，挨个儿哄去吧！哄哄就好了！”

  彭向明扭头看他，“你是说……我没事儿了？”

  “肯定没事儿了呀！有事儿的话会能是这样？俩人都不愿意离开你，哪怕知道你跟别的女人都有孩子了，也没跟你闹掰！你还想怎么着？你要是换个女孩，兴许能笑眯眯的跟你说她不在意这个，她俩那性子，可能吗？”

  “对喽！”

  赵建元接过话头，“没当场跟你翻脸，就说明事儿过去啦！你就纯粹是瞎寻思，我估计，主要是你自己心里的坎儿还没过去吧？”

  这句话一说，彭向明又低下了头。

  “是啊！总觉得自己有点儿……混蛋。”

  大家都笑。

  赵建元最敢说，“是挺混蛋的！不过还不够混蛋！”

  “啊？怎么说？”

  赵建元指点，“要是真混蛋的那个，压根儿就不会找我们几个喝什么酒，现在你应该跟其中一个在床上呢！今天明天这两天，你就应该豁出去腰子都累出血，把她们两位都给陪好了，然后以后也轻易的别提这个事儿，这事儿才算是真的过去了！你倒好，拉我们出来喝酒，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彭向明愣了愣，忽然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在满桌的惊愕之中，他站起身来，“待会儿建元你结账吧，我先走了！你们接着喝！”

  赵建元愣了几愣，“卧槽！你这……我就随便说说的，你不至于吧？”说话间，他还站起来，一把拉住彭向明的袖子，“我说，你别走啊，咱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什么的，这都多久没好好坐下聊聊了，再说了，还没喝够呢，要了三提，这才刚开始……”

  陈宣也笑着喊：“哎，对呀，我还想问问你呢，接下来跑《功夫》的宣发，我这种小角色还用跟着跑吗？”

  彭向明挣脱他，落荒而逃。

  身后的桌子上，大家对视一眼，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