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向明向明，你们三个正式在一起了吗？”

  “向明，你怎么看《星空之魂》的票房跳水？这件事对你正在筹备的新电影有影响吗？据说那也会是一部科幻大片！”

  “向明，你对皮克克鲁斯在《星空之魂》里演正义的男主角，周海泉却扮演一个嗜杀的大反派，有什么看法？能说说吗？”

  “菲菲，你跟舜卿到底谁是向明的女朋友？”

  “菲菲，《星空之魂》的票房大跳水了你知道吗？对此你有什么评价？”

  “舜卿舜卿，你跟菲菲都是向明的女朋友吗？”

  “舜卿，能谈谈你们三个的感情吗？”

  简直是卧了个槽！

  这些记者和狗仔提的这些问题，别说戴小菲和周舜卿了，彭向明都听得头皮发麻——前脚被拍到跟这个接吻，后脚马上就搂着另外一个逛街，那是一回事，可被堵到三个人同时出现、手拉手一起从机场出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这个是无论如何都做得说不得的！

  打死都不能承认！

  还好保镖们给力，能一路护住，坚定地往外冲。

  “向明向明，说点什么吧？”

  狗仔们无力地嚎叫。

  可是就你们那问题问的，叫人怎么回答？

  好不容易一路冲出了接机大厅，又冲进了等候在路旁的车子，虽然狗仔们也都追出来了，哪怕车子都启动了，还一路追着、拍打车门，彭向明却还是松了口气，也叹了口气，“回头买私人飞机！我真是受够了！”

  另外两只也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闻言都是马上眼睛一亮。

  “好！”

  “买！”

  两人马上表示支持！

  本来预定了是要在琼州再待两天的，也是提前就已经预定好了私人商务客机，彭向明现在跟那家飞机租赁公司，有长期的合作协议。

  但是不巧，昨天晚上，都大半夜了，姚清平忽然打电话来，听说彭向明人不在燕京之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希望彭向明能回来一趟，“帮个小忙”！

  据说他还同时邀请了姜浩和穆爱青。

  前者固然是著名的影帝、大导演，后者也是业界著名的大导演，他的挚友。

  据说姜浩人正在彩云之南呢，也是今天的飞机，会飞回来。

  姚清平这人，性格平和却又执拗，不但是著名的文艺派大导演，也是圈内著名的温厚老实人，又一向与人为善，他张次口不容易，无论姜浩，还是彭向明，别管现在手上有事儿没事儿，有多大事儿，接到电话就都往回赶。

  彭向明这还好呢，姜浩的新戏都开机了，他这个导演一走，全剧组都撂在那儿，每天都是巨大的支出被白白浪费。

  那也得回来。

  《星空之魂》毫无疑问崩了，现在《太空运输》肯定是压力山大，姚清平难得地主动开口求助，显然是遇到大麻烦了。

  只无奈的是，提前两天用飞机的话，商务客机租赁公司那边，是无论如何都排布不开了，都是VIP客户，大家的事情都很重要。

  倒是可以借，冯远道、唐凤翔都有私人飞机，但彭向明不愿意开这个口。

  那就只好坐航班回来，机票还早都卖出去了，没办法包机。

  本来彭向明是劝周舜卿和戴小菲再留下玩两天再回去，至少是大家别坐同一班飞机，免得麻烦，结果她俩不以为意，觉得不会有人刻意猫在机场就为了堵自己这几个人——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结果唻，果然就被堵住了。

  还被问什么“你们三个是不是在一起了”这种话！

  在一起个屁！

  我们是偶遇好不好！

  算了，不解释。

  车子到了半路，打个电话给孔泉这个万事知，才从他口中得知，那帮狗仔守在机场，其实是在等楚昊和谭沁的。

  据说狗仔们收到“内线消息”，说他俩会一块儿从剧组回京，因为他们有什么品牌活动，后天还有个什么时尚秀之类的——主要是，他们的公司，郑瑞国的瑞国影视，已经在炒作他们的CP了，据说俩人在谈恋爱。

  这就已经提前在为他们投资的那部《东方堡垒》做前期宣传了。

  结果误中副车。

  “姚导！姜哥……”

  “穆导您好！”

  当天下午，三点不到，彭向明准时赶到了辉瑞传媒所在的大楼，并且很快就在姚清平的助理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房间。

  早到了十分钟，结果居然还是最后一个来的。

  果然，没外人，除了姚清平这个主人之外，就是姜浩、穆爱青和彭向明这三个受邀来的人。

  姚清平像是忽然老了几岁似的。

  “向明啊，谢谢你为了我赶回来！”

  他握着彭向明的手，一时没撒开，脸上有些悲壮的神色，“我也是没办法了，就把你们几个找来，你们几个，都是我知道的、认识的，圈子里最有水平的导演了，张栋梁我没法叫，他现在给凤翔影视拍片子呢，《锦衣卫》那部戏，跟我们较着劲呢！我倒是不怕，但老张肯定忌讳！别的人呢，我也想不起来该叫谁了，就你们三位吧！把你们找来，是想让你们帮我看看，片子快上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们都是大拿，你们给我个建议，别的话不多说，晚上我请客！”

  果然是因为这个！

  大家都爽快答应——来都来了，而且大家都是聪明人，来之前，其实已经大概猜到姚清平叫大家来是什么意思了。

  那就帮着看看呗。

  按说呢，三个人都是跟出品方辉瑞传媒没有任何业务联系的，要是严格执行上映前的保密协议，他们三个显然是不能参与到提前看片中来的。

  换个普通导演，也没胆子这么玩。

  投资人能直接把他告破产！

  但影视这个行当，从来都是带着些江湖气的，只要是混这个圈子的，无论底层顶层，都概莫能外，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鲜明的江湖气。

  搞艺术创作嘛，不可能像那些小白领、商业精英一样，被老板拿鞭子一赶，就变成乖乖听话的社畜，去996了。

  别管你资本有多牛逼，都管不住这个圈子里这些人物身上的江湖气。

  因为这个圈子就是这么运转的。

  都是从微末之处走出来的，都是动辄跟上百、几百的人成天打交道，三教九流都有，也几乎都有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扶持，才得到了第一个机会，而且也都有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跟这些人打交道，纯粹靠利益怎么可能行！

  为了利益的话，你得多少钱砸过去，才能让向来高傲的姜浩，乖乖地丢下正在拍摄的剧组，浪费着钱不说，还大老远自己掏机票地飞回来？

  为了利益的话，你得多少钱砸过去，才能让彭向明这种事实上已经身价百亿的人，为了你的一点小事，匆匆忙忙结束了跟两个女朋友的哈皮假期，坐飞机赶回来，给你看一部电影？

  但姚清平开这个口了，就没问题。

  晚上招待一顿酒就很好了。

  于是三个人跟着姚清平，来到辉瑞这边的一处放映室，助理已经在这边等着了，给观影区的四个大沙发旁边的茶几上，都准备了热腾腾的茶水。

  把人安排下，姚清平又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小匣子回来。

  那是电子拷贝。

  他很快就摆置好机器，输了密码，电影开始放了，才跑去关了灯。

  他拿给三个人看的，已经是最终的影院上映版本了。

  开头有龙标，结束有片尾字幕，该有的一点都不缺那种。

  从头到尾，无人说话，大家都用心的观看这部电影。

  没具体看时间，但应该是120分钟。

  艾莉婕好漂亮，但我的周舜卿论身材、论风姿，丝毫不输给她！

  结构太松了。不过好吧，问题不是太大。这纯粹就是姚清平的个人风格问题，他就是喜欢把故事掰开揉碎了讲清楚、铺平垫稳，过去多少部片子，都是如此。

  但他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他最大的问题，是有思考，但这个思考，又往往不够透彻——他很喜欢折射一些东西，并且在高潮结束之后，给观众留下一个可供思考的主题，或深邃，或悲壮，但是又不够挠人。

  当然，他的片子、他的风格，是有一部分人固定的就是那么喜欢的。

  反倒是他在商业化上做的最好的一部，《危险身份》，少了很多这种思考和反问，单纯就是讲故事，于是故事就讲得很通透，大家看的也很爽——论技术性、能表达能力，他在国内的这些大导演里，还真是排名前列的。

  文青嘛，就这样，文笔是的确好，就是写不来“爽”的故事，非得找内涵！

  特效……不比《星空之魂》出色多少。

  其实看了没几分钟，彭向明就明白姚清平的压力出在什么地方了——果然就是特效。有点粗糙的感觉，跟《星空之魂》如出一辙。

  时间不够。太赶了。

  只会是因为这个。

  尽管他的故事、他的处理，站在彭向明的角度，又或站在姜浩、穆爱青的角度，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商榷的，但他自己坚信如此、擅长如此，显然不会不自信。

  大概两个小时，放完了。

  姚清平主动起身打开了灯，演职员表还在缓缓过。

  老头儿说：“我先把拷贝收起来送回去，你们去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咱们待会儿聊！”然后转身取拷贝。

  三个人都没起身。

  最终，姜浩第一个站起来，于是大家都站在那里，等他取拷贝，然后跟在他身后出去——姚清平的助理在前面带路，忽然，姜浩说：“撒泡尿去，待会儿你们先聊，我特么最近尿急尿频，憋死我了！”

  走开了。

  这家伙，貌似粗豪，说话又直又尖酸，但其实，猴精猴精的！

  穆爱青说：“等等我，一块儿！”

  得！彭向明也干脆跟上去，“那我也去吧！”

  三人一块儿撒了尿，洗手的功夫，姜浩还念叨，“你们丫真是，撒个尿你们也得跟着一块儿，操，怕我跑了是怎么着？”

  彭向明笑而不语，穆爱青当即笑着说：“我们当然不怕你跑了，你想跑现在跑也来得及！但只要你不跑，待会儿你开第一炮！”

  “别呀老穆……你这……”

  彭向明点头，“我觉得挺好，姜哥一向快人快语，第一个开口最合适了！”

  姜浩张口结舌，指着彭向明，“你小子……”

  谁都这样！

  自己拍的片子，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别人的戏，一眼就看见三四个窟窿，特别擅长给别人挑茬儿，自己的就看不见。

  但开口说出来，是会很打击人的。

  然而，终究还是要说。

  回到姚清平的办公室，茶水喝上，姚清平甚至再次把他的助理给打发走，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三个人，说：“我别的都不问，就问问，你们觉得就这样上映，票房能拿多少！”

  常理来说，一句话就回答了，“这上哪儿猜去？”

  但没人这么说。

  大家只是都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彭向明已经大概猜到了姚清平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的纠结、他的压力，源自何处，于是倒也不怕，主动第一个开口，说：“我估着，15到20亿应该有。”

  姜浩马上点头，“差不多。你们前期的宣传很猛，光前两天就不老少了！”

  姚清平愣了一下，脸上白了一白。

  他当然听得懂！

  穆爱青叹口气，说：“戏拍的太文绉绉，冲突的线始终没绷起来！特效最多算勉强及格，要是没人拿着放大镜挑，说不定也能过关，肯定没惊喜就是了，但现在这个情况，《星空之魂》在那里摆着，不可能没人拿着放大镜挑！所以，口碑不大好说，要是万一口碑没绷住，很可能15亿也拿不到！”

  姚清平愣怔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非得大动不可了，是吗？”他问。

  姜浩和穆爱青都点头，彭向明则说：“我觉得，别的都还好说，姚导在《危险身份》里那股子脆爽的劲儿，又没了！这种商业大片，最忌讳就是玩人文色彩呀！我觉得，如果修的话，是不是能注意一下这一块儿！”

  姚清平又叹了口气。

  姜浩说：“改改吧，不丢人，片子最后拿出去不好看，才丢人！上映了赚不来钱，才丢人！推迟上映，那就不叫个事儿！”

  穆爱青扭头看看他，“关键是现在老张跟那边冯远道卯这劲儿呢！一旦推迟上映，直接就说明自己底气不足，怕是口碑上，会先就崩一下的！”

  姜浩无所谓的摆摆手，“那都无所谓！片子上了，好看，才是真的！”

  他自己就经常一部片子弄个两三年，当然不在意。

  姚清平抬手，抹了抹头发，颓然地叹口气，“好吧！看来你们三个都觉得问题不小！我再跟老张商量商量，不行就……推迟吧！”

  …………

  姚清平心情糟烂，大家又都各有各的事情，没人非得留下喝他这顿酒，事情聊完，很快就各奔东西，下楼的时候，姜浩还拉住彭向明，叮嘱，“你最近找个时间过去一趟啊，给我客串两天。”

  彭向明当然满口答应。

  就权当是过去陪陪齐元和高晶晶了。

  姜浩甚至停都没停，当天傍晚，就直接又坐飞机飞回去了。

  彭向明这次的休假，算是提前两三天结束，也不会再飞回琼州。

  《盗梦空间》的前期筹备进展得稳步有序，接下来，他必须要为后续的事情开始忙活了，比如，选角。

  当天晚上，辉瑞传媒和《太空运输》的官方账号，就在网络上直接宣布了《太空运输》因为“技术问题”，将会延期上映的消息。

  显然，姚清平最终还是说服了张仲良。

  稍微有些理智的人，大概都会接受这个劝告吧。

  姚清平这个导演说不行，姜浩、穆爱青和彭向明三个大导演也都帮他背书，劝说重新弄弄，这牵涉到高达十五亿的投资能否回本、能否赚钱的大问题，再想争一口气，也得先忍一忍了。

  公布的消息里，倒是没有确定新的上映时间，只在后面留了个小尾巴，说是“将会争取在中秋节档期上映，如果不成，最迟也将在春节档和大家见面”！

  估计前面那句就是瞎说的，要重剪、重新做特效，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事儿——但是也足够吓唐凤翔一跳了！

  别看《无间道》曾经在中秋档拿到过28亿的高票房，但中秋档毕竟是个小档期，容下一部《锦衣卫》可能问题不大，再挤进来一部《太空运输》，怕是最终要一山不容二虎，大家都落不了好！

  消息一出，影坛震动。

  网上各种各样的说法满天飞。

  第二天一大早，肖岚就打电话给孔泉，邀请彭向明上一期节目。

  孔泉没敢答应，但考虑到摸不清她跟彭向明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也没敢拒绝，后来还是彭向明又把电话给她打回去，婉拒了。

  不便说，不好说，也不能说。

  但这个时候，网络上各种唱衰国产科幻片的声音，已经肆虐起来了。

  因为《星空之魂》的票房掉头向下，一脑袋扎进了泥坑里，也因为《太空运输》在《星空之魂》大崩盘之后，忽然宣布的推迟上映，显露出了信心的不足。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

  之前一直各种纠缠，想要跟着马里亚纳上《盗梦空间》这个船的那些影视圈的投资公司，一夜之间就都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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