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飞机在燕京落地之后，艰难地冲过狗仔们的包围钻进车里，彭向明还没来得及认真地喘口气，就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电话还是安敏之打来的，消息却是孔泉通过他在柠檬有线内部的关系打听到的：东胜传媒正在同柠檬有线的股东、管理层接触，想要通过一系列的收购、换股等方式，正式对柠檬有线进行收购。

  据说，柠檬有线内部有很多人都心动了。

  相比起南方电视网，东胜传媒这边的天然优势，显然更加的突出！

  南方电视网的资金、背景、实力再雄厚，毕竟是一家电视网，虽说大家分属无线和有线，业务并不完全重合，但根子上是一样的。

  一旦被南方电视网给收购了，业务重叠的地方，是不是要汰旧迎新？

  那就有很多人还是会面临相当的失业风险。

  而且一旦被这家同行给收购，对方那边随便派个什么人过来，说接手就能轻易接手，都是内行嘛！这样一来，就连很多高管，也是一下子压力倍增的。

  但东胜传媒就不同了。

  首先它的体量也很大，资金充沛，其次它的娱乐帝国体系中，并不存在电视网，顶多只是跟华通有线合作比较多，有一定的互相持股罢了！

  也就是说，他接下柠檬有线之后，没有直接大动刀的能力和底气，必须留住原班人马，充其量就是慢慢做调整。

  而偏偏，东胜传媒旗下的影视制作非常强大，能够为柠檬有线提供稳定且高质量的影视剧输送，甚至他们的艺人培养体系、经纪公司，也很强大，旗下有特别多当红的艺人、明星、歌手，可以给综艺节目的制作，提供极大的便利与优势。

  两边往一块儿一凑，简直严丝合缝，互补到让双方都觉得很完美的程度！

  但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理解，周兆渊为什么会忽然就要约自己见面了——大概率上倒不是因为佟阳明提前泄露了什么，反倒是因为东胜传媒的忽然加入，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大势已去！

  他是开创柠檬有线的原始股东，也是当年带领柠檬有线一度创造了辉煌的功勋支柱，更是柠檬有线多年来绝对的领袖和掌控者。

  无论是谁完成了对柠檬有线的收购，第一件要做的事情，都绝对是会把他给踢出局——不踢了他，接管柠檬有线的事情，就无从谈起！

  但他显然不打算就此认输。

  然而……这不重要了！

  什么柠檬有线，什么南方电视网什么佟阳明，什么东胜传媒加入收购，一切都不重要了……

  要来视察！

  来接彭向明的车子离开机场，直奔新纪元科技。

  等见到江明妃，彭向明劈头就问：“真的确定了要来了？”

  此时的江明妃，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振奋，那眼睛似乎都能放光，“当然是定下的，咱们只是接到通知而已，要去的是咱们的实验与数据中心，市里和内阁直接下发的口头通知，就在上午，通知刚下达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有人提前进场，排查安检问题了。”

  “明天上午来，安排给了咱们一个半小时，据说是要下来调研一些高新科技的发展情况，咱们家是人家亲自点名要来的！到时候，相关的几个部，也都来。”

  “呼……”

  彭向明一屁股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

  然后，他才又忽然问：“需要汇报的东西，你都做好稿子了吗？”

  江明妃指指电脑，“正在弄！”

  她在侧面沙发上坐下，目光炯炯，“通知上说，要让咱们详细汇报一下新能源汽车跟传统燃油汽车之间的区别，讲讲目前全球范围内电动汽车研究的基本情况，和咱们的优势，还有目前的技术主攻方向，等等吧！当然，也允许说一下咱们目前遇到的困难之类的。……你咂摸出味儿来了？”

  早就咂摸出来了！

  这一路坐飞机，彭向明完全都没心思去想什么柠檬有线，什么周兆渊之类的事情了，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领导，他们的视察、调研，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走过场，从来都是意有所指的！

  新纪元科技创立已经两年有余近三年，之前的两年多，什么动静都没有，现在赤兔一发布，惊艳整个魔都车展，两个来月的工夫，上头就开始动了。

  甚至没有铺垫，直接就是下来调研。

  可见上头是相当的重视。

  有些事情，或许江明妃还只是在心里猜一猜，但对于彭向明来说，却是呼之欲出的了——大城市电车不限牌不限购、新能源补贴、免征新车购置税、用地用电都向充电桩的建设提供全面的倾斜支持，等等，这些后世的利好政策，几乎是马上就到嘴边！

  这都是他瘫在床上的时候百无聊赖，看电视新闻看到的。

  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记得，因为当时压根儿也不关注这个，但随着自己选择了押注在电动汽车行业上之后，这些记忆都慢慢地浮了上来。

  配合着越来越严苛的排放法规，甚至包括新能源积分政策的实施，以上的这些新能源汽车的利好政策，随便一条甩出来，对整个汽车产业来说，都是大地震！

  而毫无疑问的是，新纪元科技现在正位于震中位置！

  全国、全世界，现在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在电动汽车的研究上，敢说是已经走在了新纪元科技的前面的！

  而只要看到了，并且准备支持，那么这条新的赛道，马上就能成型——新纪元将是这条赛道上的第一个，也是目前，甚至是之后的一两年内的唯一一个参赛选手！

  “之前的融资谈到哪里了？”

  彭向明问。

  “还是老样子，咱们准备选择华峰投行、国富时代和传福汽车这三家进来，每家给一百万股，但价格就还没谈拢，咱们已经把价格降到1400元一股了，他们依然在咬住1200元不放，原本我们都估计，大概最多能落在1250元上下。也就是说，对咱们现有的1300万股，做出162.5亿左右的估值。如果能最终这样落地的话，天使轮咱们就能融到大概37亿到38亿的资金进来。”

  “而且也不只是价钱，他们嫌给的股权太少了。而且还要求后续的A轮、B轮不被稀释的权力……总之就是，还在磨。但大家已经基本上都摸清楚彼此的底线了，说要达成的话，也快。”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神情中是说不出的自信，“当然，现在是肯定不行了，待会儿就开会，我会直接先给叫停了，接下来，恐怕要重新谈了！”

  彭向明问：“还没有通知他们吧？”

  江明妃摇头，“暂时还要保密一下，口头通知里说，只允许内部一定范围内的相关人员提前知情，连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只允许提前一个小时通知。”

  彭向明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瘫在大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啊……”

  江明妃笑起来，“嗳，嗳，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猜你就是这个动作！”

  彭向明哈哈大笑。

  领导来的真是及时啊！

  要是等一切都谈拢了，甚至合同都签了再来，可就让那三家沾了天大的便宜了——现在好了，领导一动，估摸着利好政策随后就能来，估值才160亿？姥姥！翻个番再说！

  作为“过来人”，没有人比彭向明更明白，“政策”这个东西，对于电动汽车的发展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那是实实在在的第一要素、第一生产力！

  燃油车发展到现在，其实真的已经逼近完美了！

  哪怕是随便一家国内的汽车厂，主要部件全靠进口，自己只有点组装的本事，那生产出来的汽车，其实也已经完全够现实生活的场景使用了。

  现在的发动机、变速箱这些动力组合，老实讲，正常使用的场景下，都不用什么2.0T加8AT，不用什么动不动300马力！就那种150马力的小车，十来万，就已经足够满足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使用需求了。上到200马力，绝大部分生活使用场景，已经都能够完美应对了！

  单纯靠着自发的科技发展，电动车几乎就没有赢的可能！

  事实上，即便是有了大力扶持，又是补贴又是不限牌又是免征新车购置税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了，电动汽车发展了小十年，在面对燃油车的时候，也依然是很难谈得上什么真正的实际优势的。

  电池技术卡脖子，就这一条，你就没辙。

  续航里程始终达不到解决里程焦虑的程度，充电的便利性、充电时长，跟燃油车加油相比，始终毫无优势可言，而且电池成本尽管随着大批量的生产一降再降，却始终居高不下，导致整体的成车成本也跟着拉不下来，等等等等。

  然而，迈入新时代了，国际局势云波诡谲，能源问题的确就是卡脖子的问题，保障国家的能源安全就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而大力发展新能源，就是最适合的解决思路，所以，国家就是要扶持！

  大的政策方向一给，电动汽车马上就能嗷嗷的往上冲！

  马上就能汇成浩浩荡荡的潮流！

  一切的技术问题、成本问题，在时代的发展潮流面前，都必有解决方案会出现——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你真不讲？让我讲？”

  江明妃问。

  代表新纪元科技，在领导面前汇报工作，那肯定是一笔超级重要的资历，而彭向明现在是新纪元科技的董事长，兼且还是持有绝对控股股份的大股东，他如果要求站出来做这个汇报，江明妃无力反抗。

  但早在刚接到江明妃的电话那时候，彭向明就一口回绝了，现在更是摆手，“当然你来！新纪元是你一手创立，也始终都是你在掌管，你当然是最合适的代言人，你来做这个汇报，是最合适的。我嘛，你也知道，我就是跟着您老人家进场，发点小财就行了！”他笑嘻嘻。

  “还小财？你管这叫小财？”

  彭向明再一次明确了她的主导地位，让江明妃也是更加喜笑颜开，“哪怕是按照之前谈的估值，你这两年往公司投的12个亿，也翻了十二倍还多了！等到调研结束了，如果领导真的看好，愿意给一定的扶持政策，到时候就是重大利好！”

  “等到了那么时候，重新开启天使轮的融资谈判的话，我就敢开口要价20亿，才肯给他们原定的那一百万股，他们不谈就拉倒！要是这么算估值，你算算，你那12亿，翻成多少了？20倍！”

  彭向明继续笑嘻嘻。

  之前他一共参与了新纪元科技的三轮融资了。

  第一轮，他给原新纪元科技估值一个亿，自己投资了两亿五千万，除此之外，还从那些不看好新纪元科技未来发展的小股东手里，按照当时的估值，收来了16万股，总持股达到了266万股。当时新纪元科技总共就350万股。

  第二轮，他自己投了两亿七千万，拉上赵建元、萧韵怡两口在内，当然还有女朋友们，也给出了八千万，加一起是三亿五千万。

  于是，新纪元科技总股份数变成了700万股，他自己手里拿了536万股，赵建元萧韵怡两口子投了三千万，拿了30万股，自己的女朋友们加一起，一共是投资了五千万，占了50万股。

  到了之前的第三轮，又是自己撸胳膊挽袖子的亲自上阵，一把又砸了六个亿进去，让新纪元科技的总股数变成了1300万股，也把自己的持股数，提升到了1136万股，持股比例甚至超过了87%！

  而现在么……新纪元科技的价值，也或者说，是这1300万股的价值，甚至已经不是160亿所能衡量的了。

  守得花开见月明！

  陪江明妃一起起草汇报稿，各种探讨、拿捏、推敲，然后参加临时紧急召开的内部高层绝密会议，通报消息，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一通狂喜，然后群策群力，开始讨论整个参观调研的流程，把写好的汇报草稿拿出来，再讨论、再推敲、再修改……

  从下了飞机就往新纪元科技跑，到整个下午忙得脚不沾地，彭向明整个人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精神百倍。

  一直忙活到天色近晚，眼看都七点多了，他这才悄然退出，只跟江明妃打了个招呼，也不打扰他们继续开会讨论，独自一人离开，回家吃晚饭。

  而等坐上了车子，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之后，那股子兴奋劲儿逐渐的消退，他才开始逐渐感觉到了一丝疲惫——不是身体，是脑子的累。

  而且也不是想了太多事情的那种累，是极致的兴奋之后的那种疲惫。

  柳米和齐元都不在家。

  想了想，自己吃饭也是没有意思，他干脆连院子都没进，直接就让车子在自己的大别墅门外一停，下了车，溜溜达达继续往前走。

  有点想儿子了。

  这小子，还没出生呢，就已经注定了会继承好大一笔财富了，现在更爽了，他能继承的财富更多了……

  就是可惜，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娶老安都有点不大合适。

  所以彭安然注定是个庶子。

  不过没关系，我疼他就够了。

  反正无论给多少，他这一辈子，应该是都不至于为了基本的生存而奔波了。

  他完全可以去做他自己最感兴趣的事情。

  “我可能应该再多要个孩子什么的……”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冒出这个念头，但转瞬，他就笑着摇了摇头。

  身边的这些个女朋友们，一个比一个红，都是年头忙到年尾的，而且对于她们所从事的这个职业来说，现在也的确是她们最该忙碌的年龄。

  无论是谁，停下事业来生孩子，都是巨大的人气损伤。

  倒是也有个闲着的，就是不知道媛媛那丫头愿不愿意生小孩——感觉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那么贪玩！

  回头问问她！

  她那么懒散，真的大学毕业之后，都未必愿意去京剧院上班，反正她也不缺钱花，到时候……对了，我手里还给她放着四万股新纪元科技的股票呢！当初帮她垫了四百万进去，怕的就是女朋友们都有，就她没有。

  现在大概价值几千万了？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仍是控制不住的心里美滋滋。

  忽然发现胡同里居然停了一辆车。

  啧……这巷子里的住户，一般都很自觉的，都嫌自家院门口停辆车反倒丢人，也因此别看巷子不宽，但平常总是很安静、很宽敞，没人会在这里放车。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

  他漫步走过去，身后却忽然传来汽车的开门声。

  “彭向明……”

  彭向明愣住，忽然转身，又愣了一下，“呦……我这，眼拙，您是……”

  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彭向明的记忆力、尤其记人的能力，的确是不差，但面前这位，就实在是面生，大概率是从未见过。

  那人五十岁上下的模样，身材高大，气势威严，这时候快步走过来，直接就伸出手，“你好，我是柠檬有线电视网的周兆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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