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

  法国，巴黎，某酒店套房内。

  清晨，天光蒙蒙亮。

  把这边的胳膊剥开，顺手在胸口揩下油，再把那边的一条腿给推下去，终于得以起床。两个女人先后发出含义不明的哼唧，随后就又各自睡去。

  才五点十分。

  洗漱，出门跑步。

  据说巴黎的纬度，跟哈尔滨差不多了，但十一月初的时节，的确是还没有太多的寒意，但是也别吹这边的空气有多清新。

  几百万人口，几百万辆车，周边又不是没有工业带，空气再清新也有限。

  慢跑二十分钟回来的时候，方成钧已经等在套房外了。

  简单说了几样早餐，他领命而去，彭向明则自己打开门进去，带着身上的臭汗，也不去洗澡，就跑过去卧室里折腾。

  齐元当然是很快就被折腾醒了，笑骂，孙晓燕也被床的晃悠给弄醒，睡眼惺忪地趴在那里看俩人咕叽咕叽、哼唧哼唧。

  最近蛮舒服的，从来都没那么饱过。

  彭向明几乎被她跟齐元承包了，偏这人瘾既大，体魄又精壮，除了喜欢每天早上把人肏醒这一点让人不爽之外，别的几乎没什么可挑。

  连演戏都觉得比之前要过瘾。

  戏份并没有特别多，但一来人物算是相当出彩，二来彭向明要求严格，不知不觉就帮她改掉了很多之前拍电视剧时候略显浮夸的表演方式。

  他打完了每天早上例行的晨炮，爽爽地去洗澡了，齐元趴在那里不愿意动弹，孙晓燕笑嘻嘻地拍拍她的屁股，不等她反抗，就嘻嘻哈哈地也起床了。

  吃早饭的时候，方成钧惯例地站在一边汇报事情。

  “……现在已经有60.9%，张总说，本周内超过62%是肯定没问题，但现在国内闹得很大，证监会那边迟迟的不给批复，怕是要有波折，所以，剩下那些小股东，大都惜售，不肯出手了，股市那边又停牌，他和几家投行的人都估计，最终能收到65%，大概就到了极限了，很难最终达成绝对控股。”

  “……按照事先商讨好的方案，安总依然没有派人过去接管柠檬有线，但那边主动示好的，已经有不少人了，安总的意思是，想要让佟阳明担任过渡期的总裁，这一点，安总应该是亲自跟您汇报了，我就不多说了。”

  “另外，昨天周兆渊终于放弃走上层路线了，他打电话给安总和张总，表示想要跟这边谈判，但安总拒绝了，张总答应跟他见一面，谈谈，现在这个时间，国内那边应该是还在谈，因为我还没有收到后续的谈判结果。”

  “按照张总的说法，周兆渊大概会同意出手他手里的股份，只是可能要价会略微高一点，但他应该会谋求保留一小部分，另外，他要谈的核心，很可能是想要继续担任柠檬有线的总裁。所以安总拒绝了跟他谈。”

  孙晓燕一边吃东西，一边不时地抬头偷看彭向明。

  虽然早就已经来了法国，但因为彭向明其实很多事情都并不瞒着枕边人，方成钧也总是会在吃早饭的时候，汇报国内即将过去的一天发生的事情，所以，从这边猝然发动对柠檬有线的收购开始，孙晓燕一直都跟着旁听到最新的动向。

  当然，只是旁听。

  她也好，齐元也好，都不是小孩子了，跟彭向明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也就是听着，什么都不问，装没听见。

  彭向明继续啃他的烤乳鸽，吃他的牛排，脸上连丝毫的表情反馈都没有。

  “江总说对天疆科技的注资快要谈拢了，下周二上董事会的例会，到时候您如果不能参加的话，最好也派个代表参加一下，事后还需要您签字批准。最终谈成的价格，是新纪元科技对他们注资15亿，拿到45%的股份，同时还会签署一系列的共同开发、技术授权等合作协议。”

  “东方汽车今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告出来了，原件已经送到了张总那里，第三季度，一共生产了72841辆汽车，销售了71083辆，净亏损6582万。您如果需要看原件，我可以让张总那边尽快把扫描件发过来。”

  “最后一个，戴总已经到了，就住在离咱们这家酒店一条街的酒店里，应该在倒时差，您看，需不需要上午我先去见见？”

  刀叉跟盘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大好听。

  大早上起来就吃牛排，也算少见，但彭向明偏爱这个吃。

  因为在这边，早上显然是吃不到豆浆油条豆腐脑韭菜盒子胡辣汤的。

  听到最后一条，彭向明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表情微微有些不悦，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说：“不用。等今天收工之后，我直接见吧！”

  说完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这个时候来，来意实在是太过鲜明，都不用猜就能知道，不免惹人嫌恶、令人作难，但他又毕竟是戴小菲的老爸，就算自己跟戴小菲也没结婚也很难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关系，可毕竟也得拿他当半个岳父了，他纵使来得再过突兀，要是完全不搭理，人情上也是不免难堪。

  别的不说，单只是戴小菲那里，就难免伤心。

  所以，还是要见。

  但是要先晾一晾——这位老岳父，过去一直以为他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万千人中都拔尖儿的那种聪明人，但最近他的吃相，也未免有些太难看了。

  一句废话没有，他开口之后，直接就把《盗梦空间》的发行权签给东胜传媒，等于是直接送了几亿的利润给那边，在彭向明看来，这面子就算给的足足的了。

  结果他也好，冯远道也好，现在又在柠檬有线的事情上纠缠不休。

  过分了。

  吃过早饭，大家都飞快地收拾停当，就一起下楼。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剧组的人员就基本聚齐了，甚至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在刘克勇的带队下，已经提前赶过去布置今天的片场了。

  于是出发。

  上午，剧组拍摄地。

  “慢点儿，慢点儿，小心……”

  足足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扇明晃晃的大玻璃镜子，走上来。

  后面还跟着一模一样的另外一扇。

  这里是巴黎市一座并不算太出名的走廊。

  剧组刚刚结束了一组镜头的拍摄，现在该新的道具出场了。

  多达几十名在本地聘请的群众演员这时候都没走，在候着下一场戏，就正好在不远处围观——巴黎的名气那么大，本国的，欧美各国尤其是好莱坞的剧组过来拍戏，一点都不稀罕，一群中国人跑过来拍戏，反倒蛮稀罕的。

  “就在这个位置，也只能在这个位置，这样我们在做后期处理的时候，才可能把两面镜子里互相对应的画面，都给稍微扭一下，就能把摄影机处理掉了。”

  刘克勇带着工人小心地安装两面大镜子做的“门”，摄制组，包括跟组的后期特效处理人员，则在商讨摄影机的布置问题。

  安装要很小心，旁边就有市政厅的官员在跟着，如果在安装的时候不小心损坏了当地的建筑，是要赔钱的，还要按照损坏文物的级别去赔偿，很是不便宜。

  但毕竟有从国内带来的，以及在本地聘请的专业工作人员在忙，彭向明是问都不问的，但摄影机的布置，却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男主角“盗梦者”带领“筑梦师”见识梦境的一场戏，其实也是向读者介绍故事设定的过程，就在这里，“筑梦师”的思路信马由缰，构思出了两扇玻璃门，她随手拉过一扇门，又关上对面的一扇门，于是，相对的两面大镜子里，你中有我，我中映你，很耐人琢磨的一个画面。

  但要拍好它，并不算容易。

  一不小心就要穿帮。

  演员的站位，摄影机的布置，拍摄的角度，都必须找好角度，才能方便拍出来之后，拿去给后期处理。

  两扇门被安装好的时候，这边的讨论早已结束。

  摄影师已经架好了机器，彭向明则亲自拉着齐元，带她走位、站位。

  一切停当，开拍。

  很顺利。

  不是什么太有表演难度的戏。

  难的是定做、运来并安装这两面镜子门，以及摄影机的安排。

  “筑梦师”齐元站在两面镜子中间，看着两面镜子里出现的影像，眼神中有一抹微微的兴奋与雀跃——就是这一段戏，让她对这个职业开始欲罢不能。

  在梦境中构思一切、建造一切，简直太让人上头了。

  而此时，男主角“盗梦者”齐修平，看着“筑梦师”的表演，眼中也掩藏不住一抹微微的惊诧与赞叹。

  最终，齐元把手轻轻地按到镜子上，这一幕被定格。

  “咔！就这样，镜子可以撤了！让群众演员做好准备！”

  拍戏就是这么的费钱——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真真正正的浪费。

  这么好的两面镜子，法国这边订做的时候，报价比国内高了好多好多，人工也贵的很，但出现在电影里，就这么一幕。

  一分钟都不到的镜头，结束了。

  花了那么多钱订做的大家伙，马上就变成了垃圾。

  剧组甚至还要再掏一笔钱，让工人们把它送到垃圾处理中心，交上一笔垃圾处理费，才能把它处理掉——订做它的工厂，并不愿意回收二手货，白送都不要。

  来来回回都是钱。

  但好在拍摄一切顺利，连停在剧组拍摄地不远处车上的第三面备用的镜子，都没有派上用场，这段戏就拍完了。

  接下来玻璃破碎，并直接原地消失的镜头，就要用到特效了。

  一天的拍摄，紧张但有序。

  刚出国那段时间，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杂乱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状况层出不穷，那段时间，彭向明也是火大，每天都要把刘克勇训得跟孙子似的，不过到了现在，情况也适应了，各种状况也都慢慢摸索到了解决的办法，剧组的拍摄已经再次顺畅起来——充其量只是累，已经不心烦了。

  本地的群众演员恪守八小时工作制，加班费贵的出奇，虽然剧组本来开支就大，也不差多他们一点加班费，但在这边拍摄期间，剧组还是基本上做到，一天工作也就九个半到十个小时，不想把大家都弄得太累。

  更何况，往往一天就要换两三个场景，已经很折腾了。

  等到傍晚的最后一场戏拍完，彭向明喊了收工，刘克勇就接过了剧组的大权，张罗着各部门的人收拾东西。

  这边彭向明跟几位主演闲聊几句，又叮嘱了一下摄影指导胡中军，然后就把方成钧叫过来，让他带路，去跟那位姓戴的的老岳父吃饭。

  也没跑远，就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里。

  尽管心里有不满，但真的见了面，彭向明依然算是执礼甚恭的。

  点了东西，略加寒暄。

  一看彭向明点了那么多东西，戴毅平就不由得笑着说：“年轻真好啊！我听菲菲说，你一顿要吃三碗饭，有时候吃四碗，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彭向明笑，“消耗量大呀！不过现在小多了，肉毕竟撑时候，就不用吃那么多！而且跟您说实话，吃这些玩意儿，我有点吃腻了！”

  戴毅平呵呵笑，传授经验，“我当年在老米那边留学的时候，也是吃的够够的，后来才发现，那些去的早的学长们，都在自己房间里备了电饭锅、电磁炉，自己熬粥喝，我就照着学，让家里给我寄电饭锅过来。你别说，每天吃两碗米饭，喝碗小米粥，就觉得那些面包啊什么的，也没那么难吃了！”

  彭向明也呵呵笑，说：“我也带了！每天晚上都得自己熬粥喝！要不上火！”

  一时间翁婿相得，就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尤其是饮食文化差异，就这么聊了起来，一直到点的菜都陆续上来，这才停下说话，各吃各的。

  戴毅平饭量浅，很快就吃完了，就坐在那里，捧一杯咖啡，看着彭向明狼吞虎咽——他从来都没关心过女儿跟彭向明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相处的那么和谐的，尤其是在彭向明那么花心，那么多女朋友的情况下。不过现在，看到彭向明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心里就大约明白了些。

  也不算太稀罕的事情了。

  古往今来，能成就大事业的人，往往都是精力过人、体魄过人、欲望也大大超过常人之辈。

  食、色，性也。

  这是在人类这种动物的所有欲望中排前两位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几乎就没有男人不幻想三妻四妾，可绝大部分人，你给了他足够的金钱与地位，他其实也玩不转。

  首先是智商不够，其次就是体魄不够。

  非得贪心不足的要去玩三妻四妾，最终要么被家中内斗、家族内耗给弄得头痛不已，要么就是干脆早早就垮掉了身体，事业很快就止步，乃至倒退了。

  栽到这件事情上的，也数见不鲜。

  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大概率是个例外。

  “叔儿，你不再多吃点了？”

  彭向明都快吃完了，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戴毅平笑得淡然，“已经够了。人老了，欲望就没那么大了，吃点就行。”

  彭向明笑了笑，利索地把最后几块切好的肉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一番，咽了，擦嘴，喝咖啡，不说话了。

  戴毅平知道，到了说话的时候了。

  他放下咖啡杯，缓缓开口，“向明，你让张盛跑一趟南方电视网吧！”

  “嗯？”

  彭向明忽然眼神一凝，抬头看向戴毅平，心中有些讶然，却依然面带微笑，“怎么说？”

  戴毅平缓缓道：“不要去找老楚，他虽然是董事长，但找他很可能适得其反，你让张盛带着佟阳明，一起去找郭昆，不怕把话摊开了说，我估计，郭昆大概率会很赞成佟阳明不回来了。佟阳明一走，最近几个月，他把南方电视网内部，打理得越来越顺畅，肯定不愿意几个月的辛苦，一招又倒退回去——没猜错的话，佟阳明应该已经跟你联系过了吧？”

  彭向明笑了笑。

  一时间搞不清老岳父这是在试探、在刺探消息，还是在真心帮着出主意，但仅仅只是片刻的犹豫，彭向明就点头，“他想留在柠檬有线。南方电视网那边，他不容易回去了，回去了处境也会尴尬。”

  戴毅平点头，“那就对了！让他去做这件事，让南方电视网把他们手里的那8%吐出来，大概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应该有七八成把握，值得试试了。”

  彭向明的眼神再次一凝，眉头微微蹙起。

  张盛说，大概收到65%就已经到极限了，那要是再加上这8%——国内股市有规定，单一股东持股超过70%，为绝对控股，可以不需要证监会的批准，也能够强行启动退市回购的程序了。

  但是……南方电视网会卖？

  郭昆只是南方电视网的CEO……他能说动整个董事会？

  彭向明向后靠到椅背上，不说话。

  过了足足一两分钟，他重新坐好了，四目相对。

  戴毅平的眼神淡然平和。

  彭向明点点头，“好！我待会儿就打电话。让他们去试试！”

  戴毅平笑着点了点头，又重新捧起了咖啡杯，笑着说：“那这顿饭，你请我？”

  彭向明笑起来，“当然！我请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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