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感恩
专利司门前。
今日虽不似头两天那般人声鼎沸,但也是极为热闹。
这刚第四天,依旧有不少百姓拿着自己的奇思妙想,来碰运气。
是的,就是碰运气。
对于一个新生的事物来说,百姓们还远没有意识到专利申请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看到近期的好处。
百姓们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个想法是我的,也许能换钱花,就这么简单。
那些真实有能力的、手里有绝活的技术型人才,其实大多还在观望。想看看这东西行不行,到底靠不靠谱。
像王五郎这种被穷疯的,其实不多。
所以,直到今天,除了少数正经的专利被申请,专利司门前,大多还是普通百姓。
但是,也有不同。
几伙儿身份特殊的人,还有一队官兵,在人来人往的专利司门前,显的格外突兀。
阿尔克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他正和多泽、长河一道,与另外五个奇布查部落的代表站在一起。
那几个五部的人,赵维这几天一直没见,足足晾了四五天。
今天也是实在晾不动了,便让阿尔克把他们带到专利司门前,说是一会儿会过来,顺道见一见。
几天前,赵维也是在专利司门前见的阿尔克三人,但是性质却是不一样的。
那天是没把阿尔克等人当外人,茶棚叙话更是处处透着亲近。
而今天,则是没把五部当回事儿,就是随便见见,敷衍了事。
这其中的门道,阿尔克还是懂一些的。
只能说,宋人的处事哲学端是奇妙,同样的地方,同样氛围,但是解释不同,情形也就天壤之别了。
三人与另外五人静静地等着,其间,多泽凑到阿尔克和长河耳边,“殿下怎么还不来?我部的队伍还等着我启程呢!”
是的,多泽他们要走了,要尽快把大宋这边得到的结果传回部落。
而且,要按多泽的意思,那天与赵维谈完,第二天他们就该走了。
还留下干什么?和另外那五个傻子一块苦等个什么劲儿?
但是,阿尔克没走。
虽然赵维说了,接下来的事儿不用三部参与,他们只要踏实等着就行了。
可是,阿尔克隐隐觉得不应该,大宋收服三部,难道只为了让三部做壁上观的?
这不合常理。
直觉让他决定继续留下了,也许宁王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那边,长河却是不关心这个。
他在三人中,本就属于涉世未深的那种,看着专利司门前的人流,玩味道:“这东西真有意思,他们哪来的那么多新奇想法,还跑到这来注册什么专利?”
在他们部落,即使有专利司这个东西,部落里的人恐怕也没有这么多想法可注册。
只能说,宋人确实不一样,比他们部落的人思维活络得多。
阿尔克没接话,看了看另外五部的人,又看向专利司门旁的一处。
那里有一对母子,被近百威风凛凛的宋卒拱卫在中央。
做母亲的,一看就是平常妇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紧张,紧紧搂着孩子,蜷缩在兵将中央。
阿尔克皱眉猜测,难道这是那个王五郎的家眷?
之前去王五郎城外的窝棚时,阿尔克也在。对于王五郎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怎么说呢?不好评价。
从大宋的角度,那个王五郎显然被赵维看重,热气囊十有**是一项了不得的技术。
但从一个家庭的角度出发,王五郎既不是好父亲,也不是好丈夫
阿尔克猜的没错,这对母子确实是王五郎的家眷。
王妻只是寻常妇人,早间官兵直接来了兄长家中,稀里糊涂就被带到了这来,直到现在还是懵的。
还以为是做错了什么事,触怒了官府,自然是战战兢兢。
王妻此时甚至已经是强忍泪水,面目凄然,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嫁与王五郎,她并无怨言。
赶上这个乱世,万里奔波,也幸好有夫君在身边照应,否则她都不敢想能不能到扶桑。
可是,到扶桑之后,她的恶梦就开始了。
王五郎仿佛中了邪一般,再不安心持家,再不顾及她们母子俩,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没影儿的事情之中。
用老人的话说,就是不务正业,败家之相。
是的,对于传统的汉人家庭观念来说,不务正业就是恶,就是不仁不孝!
王妻也劝过好多次,可是不但没劝住,王五郎反而越陷越深。
到最后,屋子烧了,炸了,他自己也弄的不人不鬼,却还不知悔改。
王妻失望,也无助,只得跑到兄长家中,彻底放弃了这个夫君。
再后来,妻离子散之下,他竟还不知悔改,把田产败光之后,居于城外,形同乞丐。
如今,王五郎已经是左邻右舍的笑柄,成了八卦谈资。
连带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抬不起头来,整日郁郁家中。
她不敢出门,不敢听那些风言风语,更不敢想孩子再大一点,怎么在这世间立足。
家中的顶梁柱,却成了母子二人的恶梦。
如今,王妻对王五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更是托人写好了休书,只求和离,摆脱这个恶梦。
不为别的,为了孩子,也不能让王五郎再搅和在他们母子之间。
但是没想到,今日一早,又被官兵盯上,抓到了这里。
王妻心中凄苦,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无助平民百姓,妇道人家,现在的她,只剩下无助。
至于专利司门前的普通人,也有一些是认识这妇人的,有旁人好奇,登时八卦之火燃起,向左右科普开来。
“嫁了个疯子,家破人亡,沦为笑柄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倒也可怜!”
“可怜什么啊?那王五郎就纯淬是自己把自己作成那副鬼样子的。”
“是这么这么回事。”
人群之中只有议论,没有安慰。
乱世异乡,谁管得了你那么多?谁又还没有几分苦楚难言?
只能说,她命不好,选错了人家。那王五郎,呵呵,谁沾上谁倒霉!
但是,这些窃窃私语传到王妻耳中却是无比刺耳,一直忍着的泪水悄然而下。
“唉!”
带母子二人来的兵卒回头瞥了一眼,也是无奈。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头尾,也只能说这母子可怜,却无他法。
有人嘀咕,“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宁王,却要在此示众?”
另有人道:“不该说的少说!宁王”预言又止。
本想说,宁王虽说救国救难,但别忘了,那也曾是个混不吝的主儿,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小心语失,引祸上身!”
正说着,远处长街一阵热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抬眼一望,不由皱眉。
只见一顶四面纱帘飘荡的八抬大轿自长街对面而来,隐约可见,轿上坐着一人,佝偻黝黑,不像什么富贵人物。
但是,排场却是真不小啊!
是啊!能小吗?
轿子后面,紫袍、红袍、绿袍,花花绿绿跟了一大串,足有近百之多。
明眼人一看便知,紫袍的那是相公,红袍的是朝廷大员。
而在花花绿绿的朝臣身后,无数百姓竞相尾随,引论纷纷,似乎似乎是在看热闹?
“官家驾到?”兵卒们皱眉,心说,不能啊?轿子里的人乌漆麻黑,可不像官家的做派。
再说了,官家皇驾,百姓可不敢这么跟着。
而更让众人诧异的是,他们注意到抬轿的轿夫,打头的二人竟是玉冕金袍、锦带加身的一品爵。
“妈呀!”
有人吓的一哆嗦,惊叫出声。
“宁,宁宁宁王和和和和和太尉!?”
没错,正是宁王赵维与太尉张世杰。
“什,什什什么情况?”
此言一出,专利司前那些排队申请的百姓,在此等候的阿尔克八人,也是惊讶望去,随后下巴掉了一地。
宁王与太尉亲自抬轿,那上面得是什么人?
王妻此时也是一脸呆愣,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因为除了抬轿的宁王和太尉,跟随的朝臣与百姓之外,更让她错愕的是轿上坐着那人。
那是王五郎?
夫妻多年,虽距离尚远,又隔着纱帐,但只看身形,王妻便有七分把握,那就是王五郎。
王五郎坐在轿中,还是宁王与太尉抬轿?
王妻怔然,已经不会思考。
而就在这时,轿夫之中,那玉冕金袍的宁王似唱街一般,陡然唱喝:
“举忠义绝尘之王氏五郎,献专利十之有七,乃大宋贤能,鲁班再世特觐见圣人,亲赐恩赏矣!”
吆喝响彻长街,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有人惊讶,有人不感相信,也有人不知所措。
王五郎何德何能,让宁王与太尉为其举轿游街?
阿尔克张大着嘴巴,与多泽、长河对视,满是无法理解。
申请专利的百姓自动让出道路,眼神异样且复杂。
至于王妻,一手把怀中少年搂的更紧,一手则是掩面而泣。
“举忠义绝尘之王氏五郎,献专利十之有七,乃大宋贤能,鲁班再世特觐见圣人,亲赐恩赏矣!!”
赵维的声音依旧在长街回荡,依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
他不觉以宁王之尊为一个疯子抬轿是羞耻,反而极尽所能地把声势造的大一点,再大一点。
不单有千金买骨之意,更是感恩。
没错,任何封赏,那都是赏赐,是皇权对治下之民所做的满意表彰,有上下之别。
但他现在不是,不是赏赐,而是感恩,感恩有王五郎这样的疯子。
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大宋给予得不仅仅是上级对下级的赏赐,还有感恩!
至于张世杰为什么愿意和他露这个脸,百官为什么甘愿让一个匠人凌驾于他们之上?
好吧,那是另外一段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