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半
齐夙在脏兮兮的封闭式厨房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点燃灶火,烟囱八成是堵了,呛得他鼻涕眼泪齐流, 还搞了个大花脸。
唐星巧站在他不远处, 用外套裹住半张脸, 手持非常钝的生锈菜刀, 切着土豆和西红柿,以及墙上挂着的风干腊肉。
她回手,草率地替他擦了擦脸:“夙哥,这腊肉是猪肉吗?万一是人肉怎么办?”
“你杀了这么多年猪,还认不出猪肉和人肉吗?”
“你做了那么多年饭,食材种类还不清楚吗?”
齐夙说:“其实我认为猪肉和人肉的区别很细微,不一定能分得出来。”
“那你还问我?咱俩半斤八两。”唐星巧不屑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没聪明到哪去。”
“你这话可就太伤哥哥的心了, 须知哥哥这些年是靠智商行走江湖的。”
她举刀, 作势要砍:“有这么自夸的吗?不要脸。”
俩人正在这拌嘴呢, 钟澄突然从外面探进个脑袋。
“阿夙, 饭快熟了吗?阮阮说她饿了。”
“哥, 阮阮不喜欢我们这样称呼她,你得叫谭副长。”
“没事儿,她又听不见, 可以偷着叫, 阮阮阮阮。”
这时, 冷不丁有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搭在了钟澄的肩膀上。
谭青阮从侧面看他,笑意盈盈,笑靥如花, 笑里藏刀。
“钟先生显然是仗着自己有愈合能力,可以胡作非为。”
“……怎么会呢?”钟澄尴尬干咳,“误会了,谭副长,阿夙说饭马上就好,请您稍安勿躁。”
齐夙迅速转移话题:“谭副长,这腊肉我不确定是猪肉还会是人肉,一般来讲无限流游戏里是会出现这种陷阱,可能……”
谭青阮不假思索:“我能闻出来。”
“哦对!”唐星巧猛地一拍大腿,“当年在平行空间,姐你闻过……”
话声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说这件事谭青阮也不记得,于是沉默。
提起那一次,就很扯淡。
当初相邻的两空间失衡,任务错乱,其中一个是惊悚系统,另外一个是恋爱系统,他们受执行总长的命令前去拯救恋爱系统于水火之中。
那时某位在恋爱系统做任务的玩家,和白莲花女主角的烛光晚餐,正进行到最浪漫的时刻,万没想到灯光俱灭,满脸是血的吊死鬼趴在天花板上,舌头都垂到了牛排餐碟里(……)
后来五人组把逃到本空间的鬼怪都消灭了,并帮助那位倒霉的男玩家度过了不少危机,其中比较经典的一次,是在他和女主角的订婚典礼上潜入酒店后厨,在上菜之前分辨出了因鬼怪作祟而出问题的菜品——毕竟该惊悚系统里有一关,是玩家们要去吃一场人肉筵席。
糖醋小排是人肉做的,牛肚汤是人胃做的,芒果鹅肝是人肝做的,紫薯炸糕是人油炸的……
至于分辨的方法,自然是谭青阮闻出来的。
记忆回归现实,谭青阮听了唐星巧的话,神情淡淡的没多说什么,反而回头看了易骁一眼。
易骁也看着她笑了一笑:“那就辛苦谭副长,判断一下那腊肉有没有问题吧。”
谭青阮走上前去,凑近那盘刚切好的腊肉,稍微吸了一口气。
“哦。”她平静直起身来,“正常的,能吃。”
易骁微笑反问:“因为人肉有股类似发酵的酸味,还有一丝很难形容的干草味?”
这是当年她的原话。
谭青阮顿了一顿:“你的理论知识还挺丰富。”
“谭副长过奖了。”
气氛略显微妙,但谁也没有拆穿。
……
齐夙确实有几分厨艺的天赋,尽管单看他这个人,似乎很难把斯文败类、聪明毒舌、擅长下厨……等关键词联系在一起,但这就是他。
蒸馒头夹腊肉很好吃,西红柿炒土豆也不错,为此还得到了谭青阮的破格夸奖。
“到底是厨师,手艺能打个90分。”
“感谢谭副长肯定。”齐夙正色道,“我很欣慰,这顿饭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加深了我们对彼此的理解,也令我们原本疏远的友谊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升华。”
“你在说什么?”谭青阮冷酷无情反驳了他,“吃顿饭而已,不必赋予太正式的意义。”
“……”
就这样,月上中天,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虽说村子里房屋很多,但大家也不太想分开,鉴于目前这栋房屋只有一间卧室,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女士优先,谭青阮和唐星巧睡卧室大床,三个男人取柜子里的破被褥,在外面打个地铺。
乍看起来,分配合理,一切都很和谐,没什么问题。
……前提是谭青阮夜里,没有被人一脚踩醒。
她睡眠本来就轻,更何况对方那一脚还直接踩中了她的手,她登时掀开被子坐起,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
屋里油灯还亮着,睡在不远处的唐星巧,已经不知去向。
借着微弱光线,她恰好和近在咫尺的易骁,看了个对眼。
易骁肤色白,通红的指印特别明显,毋庸置疑,帅哥被虐,加害者是她。
不过她毫无愧疚之心,反而攻势未减。
“你疯了?”她迅速从腰间抽出折扇,锋利扇锋就抵在他颈间,“深更半夜偷袭公职人员,是不是想死?”
易骁沉默了许久,像在斟酌如何才能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
他趴在床边,用一根手指缓慢推开扇锋,很有耐心地告诉她:“谭副长,我只是想给你掖被角,结果不小心压到了你的手,真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任何歹心。”
“好端端的掖什么被角?我用得着你掖被角?”
“这屋子阴气重,怕谭副长着凉。”
“你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她瞥他一眼,“而且刚才是你的手压到了我的手?我还以为谁踩了我一脚。”
“我为什么要爬到你的床上乱踩人?我又不是精神有问题。”
“你精神没问题吗?”
“……偶尔也是不太清醒。”
谭青阮点点头:“看来你对自己的认识还算客观。”
易骁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苦笑一声,无奈承认了:“可能我总把谭副长认成另外一个人,给谭副长带来了不少困扰,我先道个歉。”
她拥着被子倚在床边,思忖片刻,平静盯着他看:“现在也还没有分清吗?”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分不清,谭副长何必多问?”
“那个姑娘,真的也叫谭青阮?”
“对。”
“天赋异能和我一样,作风喜好也都和我相同?”
“对。”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易骁本能地闭了下眼睛,低声反问:“谭副长也觉得,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吗?”
“……嗯。”
“谭副长应该很了解,一个优秀催眠师的能力有多强,他们甚至可以改变记忆,哪怕是天生免疫的净化者,只要受了伤,也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譬如当初的前任金一席。
那一瞬间,谭青阮脑海中如电光石火,涌起了很多的念头,又被她生生压下去。
要说她完全没怀疑过吗?
其实是有的,但那些疑点和漏洞,她并不曾深入追究。
七年了,是同僚也是朋友,她早已习惯站在黎云恪的立场上,如今让她亲手推翻这一切,她也需要时间。
通往未知前方的两条路,她不知道谁才是正确的哪一条,又或者不论对错,只看她自己的选择。
“易先生。”她说,“很多事过了太久,等再重新拾回的时候,早就不是原本的模样了,可能留在过去更好——况且我们也没把握,是不是真有拾回的那一天。”
她难得迟疑,也难得这么正经严肃地同他讲话,可越是如此,就越是钝刀子在扎易骁的心。
她记不起他,就意味着时时处处,都在偏向黎云恪一边,第一反应始终是逃避真相。
她似乎在劝他放弃。
易骁注视着她的眼神有点茫然,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眼角泛红,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谭副长说得对,这是人人都该懂的道理。”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不可以,我也不想懂,我是个固执的人,无论再过多少年,也还是固执。”
他尊重她的所有选择,也做好了随时再次失去她的准备,只要她愿意,只要她高兴。
可他不能释怀,永远都不能释怀。
“……你不要一副要哭的样子,好像是我欺负了你。”谭青阮莫名有点过意不去,尽管连她自己也不太理解,究竟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算了,我不该这么劝人,你就当我没说过。”
易骁叹息一声:“多谢谭副长。”
“容我再多问一句。”
“什么?”
谭青阮指了指剩下的半张床:“姓唐的小姑娘跑了,是你指使的?怎么,你跟我同住的想法还没放弃呢?”
易骁抬眸:“谭副长多虑了,就算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要顾及你的实力,不会做出格的事。”
“哦,那你大半夜不睡觉趴我床边,是因为我睡着的侧脸比较好看?”
他略一思忖,真诚回答:“的确是挺好看的。”
“快闭嘴吧。”
谭青阮正想动用武力,把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赶出去,谁知下一秒,没有窗户的屋里却好似吹来一阵风,把油灯吹灭了。
屋里顿时陷入黑暗,随即屋门也“砰”的被关上了。
根据经验判断,这属于闹鬼前兆。
她掀开被子,双腿一盘,饶有兴致坐直了身体。
有意思的来了。
几秒种后,隐约有年轻女人的哭声响起,余音绕梁,像极了3D环绕立体声,就很迷惑。
仔细听,这女人还在咕咕哝哝含糊不清地念叨。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把我的眼睛还回来……”
“哦,它要眼睛。”谭青阮说,“你去抽屉里,把那粉盒拿出来给它,别让人家等急了。”
易骁对此持有相反意见:“也许她要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我们的眼睛。”
“那不行,我这眼睛挺贵重的,不如挖你的。”
“谭副长,我的眼睛也不是打折促销买来的。”
两人正在这讨论该用谁的眼睛去献祭,只听得女鬼的哭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就像是拿着劣质音箱在屋里公放。
易骁听了一会儿,突然单手一撑,穿鞋跃上了床。
谭青阮感觉身侧的床板振动,无语地推了他一把。
“你今晚上贼心是死不了了?”
“谭副长息怒,我也不想的。”易骁淡定按下她的手,他指了指自己身后,“你看。”
尽管视线黑暗,谭青阮疑惑抬头,却也依然看清了他身后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中奖了吗?欧皇来报到一下,我蹭一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