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夜中的怪声
“万能的神是我们永远的主, 使我们在这世上平安，让悲哀痛苦尽都逃避，只因主的救恩而欢喜快乐！”
教堂内, 几个虔诚祷告的镇民闭着眼，面朝着教堂正中心的神像, 神情虔诚狂热，彩窗的彩色碎光洒落, 俊美的神像悲天悯人地俯视世人，将整个空荡小教堂显出几分圣洁。
坐在左边长椅角落的列德尔收回视线, 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今天的见闻。
今天是他住进镇子的第三天，经过这两天的探访, 他发现这个叫做古神的新神是最近三个月才出现的，据传说，在这个古神的神迹下，许多重症病人痊愈, 也因此成为了祂的信徒。
但与此同时, 这个镇子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许多人开始信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古神，就连那些原本信仰了太阳神几十年的老信徒都改了信仰, 如此快速的转变,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一般来说, 信仰了大半辈子的都是真正的狂信徒了，却如此快地转信了其他神明, 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这让列德尔觉得十分怪异。
除此之外, 在探访镇民的过程中, 列德尔还发现了那些信仰古神的镇民们的共同点, 那就是身形瘦削。
他们干瘦的身体仿佛由干枯树枝拼成, 简直像是一阵风就要被刮走，在暗处看几乎只能看到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如果不是他们见到外人时还会微笑，列德尔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一具具行走的干尸。
这些镇民说话总是异常亢奋，带着种不正常的狂热感，见到列德尔就想向他宣扬那无所不能的古神，说话间嘴角还会流下不受控制的涎水。
有时候，列德尔会觉得他们渐渐变得不太像人类了，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几天时间几乎走遍小镇的列德尔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安详美丽的小镇其内部是如此令人不安，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莫名的躁动，让他都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抚摸着手心的逆十字架项链，列德尔眉头微皱，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
他几乎在每一个镇民的手中都看到了这逆十字架项链，因此为了探究，他最近时常会观察这条项链。
这条精致的逆十字架项链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首饰罢了，但看久了，列德尔会觉得自己能从那附着在十字架上的扭曲纹路中看到一些扭曲的影子，似人形，又似魔鬼，仿佛能从中窥见一个人类无法触及的深渊。
列德尔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盯得太久眼花了，但这些扭曲的影子确实在他心头烙下了印记，最近时常会觉得眼前的世界发生轻微扭曲，精神状态也有些疑神疑鬼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太相信那个新神的存在，他觉得，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毕竟在这个黑死病肆虐后的荒凉时代，人心是很可怕的东西。
想到这里，列德尔眉心的褶皱更深，停笔看向面前的神像。
由于这个新神出现的时间太短，并没有专门为祂修建的教堂，镇民们居然直接将这片大陆上最为主流的太阳神的教堂改成了这位古神的，还特意将太阳神的神像修改了。
太阳神的雕像原本是一个健壮男人的形象，形体肌肉线条完美，面庞也是大陆上流行的阳刚美，五官深刻，刀削斧凿，棱角分明。
而现在，列德尔所坐着的长椅对面，神像是一个由象牙白大理石雕刻成的俊美男性的形象，垂眸望着教堂内的世人。
祂面容平静，五官的雕刻圆润却不深邃，带着一种不符合这个时代特色的妖异之感，身上倒还是原来那件带有繁复褶皱的长袍，只是四肢变得纤细了些，比起青年，更符合一个少年的形象，而整片蒸汽大陆还从出现过少年模样的神明，世人总是更倾向于将神想象为壮年的男性形象。
但不知缘由的，列德尔觉得自己无法从这具不伦不类的神像上移开视线，从神像雕刻精致的衣角到在彩光中闪耀着圣洁光辉的象牙白面庞，到处充斥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美丽。
即使不相信这个虚假的神明，列德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神像雕刻得很传神，简直就像下一刻就会苏醒，睁开那双悲天悯人的眸子救赎世人一样。
“你也觉得神的面容很仁慈吗？”
一道磁性声音打断了列德尔的思绪，他惊了一下，扭头看去，一个亚麻色头发，黑色眼眸，五官深邃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
男人正专注地看着教堂高台上的神像，眼神带着一种列德尔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像是单纯的赞美，又像是混杂着某种更加炽热疯狂的信仰，与男人冷淡理智的外在气质不太相符。
察觉到列德尔的惊吓，男人收回对神像的注视，对着列德尔露出苍白脸孔上的浅淡笑容：“你好，外乡人，我叫凯特.迪赛普勒，你可以叫我凯特医生。”
凯特看着面前这个闯入小镇的陌生人，苍白脸庞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主，需要更多皈依的信徒……或是祭品。
看着面前这个被镇民们交口称赞的医生，列德尔眼神闪了闪，从凯特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身形上扫过。
他总觉得这个凯特医生的笑容有点怪异，眼神中闪动的奇异的光芒给他一种十分不适的感觉，因此只是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就匆匆告别了，离开了这座布满信徒祈祷声的教堂。
凯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列德尔的疏离，笑着向他道别，目送列德尔远去，然后，眸光中逐渐染上了血色。
转头，凯特看着面前形容俊美的神像，笑容隐隐透露出几分病态，他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一切在今晚就会有结果。
神，将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苏醒，给予所有罪人以惩戒和洗礼。
列德尔走到教堂外，回头看了一眼凯特医生的背影，目中露出忧虑和深深的怀疑。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他觉得，最有可能导致小镇异常的人，就是这个医生凯特。
虽然凯特医生在所有人口中都是个烂好人，不计前嫌地治愈着镇子上的人，但列德尔更清楚，这些异常变化也恰恰是在凯特医生的诊所开张之后开始的。
列德尔坐在路边行人椅子上，在笔记本上记着他发现的信息和计划。
【X月X日
镇民们在不断向我介绍他们的新神，但我知道，他们只是被蛊惑了，被一个神秘未知的力量蛊惑了心智。
我猜那是凯特医生，他妹妹玛丽的死看来还并没有被他忘却。虽然很同情他，但我认为这复仇不该波及到所有镇民。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镇民们，但我能嗅出他身上阴谋和邪恶的味道，我想，我有必要去揭开他的真面目，让镇民们清醒，不再被其控制。
这几天，旅店店主老汤姆常常拦着我，让我不要在夜晚出去，我想，凯特医生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黑夜之中，今晚，我会去一探究竟。】
收起笔记本，列德尔站起身，准备返回旅馆为今晚的行动做准备，而他身后，高耸的尖顶教堂内，神像还在凝视着世人，只是不再是那副圣洁无暇的模样，丝丝缕缕的血肉攀爬其上，将象牙白的俊美神像染上了血色。
夜晚，点灯人在路边点燃路灯，雾气弥漫，列德尔看着楼下大厅的灯光熄灭，以为老汤姆已经睡了，便带着准备好的东西下了楼，却刚好撞见老汤姆站立在黑暗中冲着自己微笑，像极了白天见到的那些古神信徒们的可怖模样。
列德尔吓了一跳，被老汤姆顺势赶回了房间，这让他感到挫败，悄悄透过门缝观察楼下的老汤姆，却发现这人居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房间，伫立在黑暗中的样子像极了一具僵尸。
列德尔连忙关紧了房门，只觉这座小镇越来越怪异，一切的真相都如同被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让他无法探知，也让他感到一种被未知包围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镇民们变得如此奇怪，连待人和善的店主老汤姆都如此让人恐惧。
列德尔甚至怀疑这个和善的店主前几天的晚上也是如此站立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他的房间的，仅是想象那副画面都让列德尔不寒而栗。
“怎么办？”列德尔烦躁地抓挠着自己头上的卷毛，因为知道楼下正有一个怪人在盯着自己的房间看而精神前所未有的紧绷。
一切的转机都在深夜发生，惴惴不安无法安睡的列德尔第一次听到了深夜中的呢喃声。
窸窸窣窣——
窸窣怪声响起，仿佛有人在自己耳侧低语，列德尔悚然一惊。
他顺着怪声传来的方向往外看，发现了道路上行尸走肉般的镇民们，老汤姆也赫然在列。
列德尔看着这只有在恐怖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灵魂深处仿佛传来了不要再去探究真相的呐喊声，但他强烈的好奇心和不知何处而来的探知欲望还是让他选择了跟在这群僵尸镇民身后，走向黑暗的深处。
他想知道这黑夜深处究竟会有什么，究竟是凯特医生的某种阴谋……还是真的有什么不可名状的诡异之物在这小镇里作祟。
不会的，这世上没有神，那么与之相对的恶魔也是不存在的，这一定是凯特医生的阴谋。
列德尔如此安慰着自己，但心中那深沉的不安却没有丝毫减弱，他小心翼翼地随着镇民们走在黑夜的小镇，只觉自己似乎走在地狱深处，而他即将见证的，也许会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物。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从一个只想收集诗歌素材的吟游诗人变成一个一心探知小镇真相的偏执之人，但他隐约能感知到自己是在做一件无法回头的事情，或许，他本不该踏入这座小镇的。
列德尔随着人群行进，心中忽然有些后悔，颤抖着想要停下步子，但理智制止了他，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揭开凯特医生的那可能存在的阴谋，救下镇子里的人，怎么能因为莫名兴起的恐惧感而停下。
如果停下，也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了。
就这样，在内心的反复纠结中，列德尔看到队伍走到了尽头，抬头，他看清了面前这栋阴森的建筑——凯特医生家族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