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雪崩之时
寒风飒飒吹过远处冷雾袅袅的雪山, 散去灰雾之后的天空澄净温暖，洒落一地碎光，却依然遮不住逐渐寒冷的温度。
名为苏塞德的男人哈出一口冷气, 抬头担忧地看向不远处那不断行走着的神明。
虽然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明, 但那瘦削单薄的身躯依然让所有目睹着一切的信徒们感到痛惜。
在信徒们眼中，金发神明长及脖颈的乱发与布料摩擦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单薄衣衫下的身躯也在随之颤动, 俨然被冻得不轻。
没有哪一个虔诚信仰着灰雾之神的信徒能忍心看到这一幕。
他们全都红着眼，想要去替神明承担这些苦痛，却又知晓自己这样的凡人没有资格去触碰神明, 只能低声祷告着。
长长的队列一时肃穆哀伤难言。
苏塞德作为最先跟随在神明身后的信徒，是距离神明最近的那一个,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雪山, 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断了神明的旅途, 不安而又坚定地为其献上了崭新的冬装。
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憧憬着的神穿着一身夏装去经受那寒冬的苦痛, 只要神明一切安好, 哪怕这样的行为会招来灾祸他也认了。
NPC递来了一件衣服，柯苏扭头看了一眼, 这才意识到这里好像是雪山，游戏角色会感到寒冷。
看在那衣服还算时髦的份上, 柯苏点了一键换装，换上了那一身雪白的冬装。
欣赏片刻后表示这游戏时装系统还算不错。
修身长袍每一缕线条都流畅下垂，金色暗纹在白袍布料上闪烁神圣的流光，毛茸茸的兜帽遮住了游戏角色灿若骄阳的金发，只露出一个愈发高挑圣洁的背影。
原本衣衫破旧的金发少年一眨眼便成为了一个完全符合神话传说中神子形象的存在，在鹅毛大雪中若隐若现。
这一幕让所有关注着神明的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除了更为虔诚的憧憬与膜拜，他们脸上更多的是激动到泛起红晕的笑容。
每个人都为这一刻而心潮澎湃，简直像是一场举世狂欢。
只因为神明第一次接受了信徒们献上的物品。
要知道之前信徒们每次献上食物和衣服，神明都不曾理会过，匆匆走过，连眼神都没有移动分毫。
对此，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是因为上一次神明降临之时人类欺骗了神明，还卑鄙地用神明的躯体作为实验品，引来一场滔天大祸，所以这次神明已经不再信任人类了。
即使是在为了人类而进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旅行，但祂显然只是出于仁慈，并没有恢复对人类的信任。
这一点，是让所有围观这场神圣旅途的人类都为之黯然伤神的真相。
而这次是首次在全世界的镜头下，那牵动所有人心神的神明穿上了信徒们精心制作的衣物，这不只是一次接受，更意味着神明第一次接纳了人类卑微的歉意。
这对于已经在悔恨和懊恼中自我忏悔了十几年的人类来说，是何等的荣光与恩赐！
“冕下……冕下……”
一旁，苏塞德看着自己手中衣物消失，神明也换上了那一身精心裁量的冬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顿时泪流满面，他同样意识到了神明此举对于全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让他更加愧疚于人类以前的傲慢与罪孽，不由得更加羞愧，与他露出同样表情的还有身后那长长队列中的信徒们，每个信徒都垂下了头，感恩于神明的宽容与慈悲。
对于自己身后的一切，握着手柄看地图的柯苏并不在意。
他现在已经搜集了不少碎片了，等到了雪山对面拿到那一个碎片就只剩下五片了。
柯苏想着，顺手放大地图看了看，有些惊讶地发现就在雪山的对面，本来分散在蓝星另一端的五个碎片全都汇集到了那里。
这样一来只需要翻过雪山这个世界任务就完成了。
果然，这个幸运值满格的属性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看着地图上重合的几个光点，柯苏干劲更足，迈步直线朝着雪山顶端走去。
身后的高空上，几支直升机正时刻紧随其后，关注着这位行走在人世的神明的一举一动。
蓝星南大陆一角，
人类联盟主席科曼正坐在办公室里面色复杂地看着直升机录制画面里的一切，作为全球领导人，他自然是时刻关注着这位堪称行走.核.弹的神的。
从三个月前，一直看到现在，每天都不错过，哪怕因为工作会议耽误了他也会二倍速重新播放一遍。
这并不是因为他信仰着灰雾之神，事实上，科曼直到现在还是坚信自己是一个人类主义者，他每天都在对自己如此说着。
虽然……每天他的信念都在动摇。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对于人类来说，这样一个不可控的强大存在是弊大于利的。
但渐渐地，看着那神明缄默着用自己的足走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步履坚定如同走在祂在地上的神国，科曼也陷入了沉默。
他过去用来说服自己的依据都是，神明不过是一个强大一些的异能者，当祂回归带给人类的只能是无尽灾难。
然而现在，神明降临已经三个月了，他依然以人类之躯行走，每过一处便驱散当地的灰雾，为人类带去光明与希望，比所有神话传说里最无私的神明还要慈悲，也更加伟大。
没人能看着那样风餐露宿，滴水不进的神说出刻薄之语，就连一向心思深沉的科曼也不例外。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又或者一直在自我欺骗，不知何时起他就已经沦陷于神明那无言的仁慈之中，如同狂热的信徒一般坚信这位重临世界的神会带给整个星球以希望。
蓝星在过去十几年里只顾着与异能者争斗，战火纷飞而发展停滞，科曼也曾想过利用神明遗骸的力量改变现状。
但现在，他发现从那灰雾之神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战争停止，异能者们也不再争斗，而是每天悄悄跟随在那信徒队列的背后，假装路过，实则只是不敢面对那死而复生的神。
毕竟神明实验的受益者便是他们这些异能者，他们便是那在神明尸骨上生长出来的罪孽，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否认那骨血里流淌着的罪恶。
科曼看着镜头里披着白色长袍，斗篷遮盖发丝的神，眼神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闪烁着与那些信徒一样柔和的光芒。
而异变就发生在眨眼之间，科曼突然瞳孔紧缩，从画面里看到了些令人震惊的异状。
神明头顶那千年不化的积雪竟然在缓缓下滑！
轰隆隆——
科利亚德雪山即将雪崩！
但灰雾之神的人间化身还未曾察觉，依然埋头走在一条标准的直线上，迎面便是那浩浩荡荡的积雪如同雾气一般瞬息而至，将神明的身影淹没其中。
“……”
跟随在神明身后的信徒们呆滞地看着前方神明的身影消失不见，大脑空白，良久才颓然地跪倒在地，迎着那扑面而来的积雪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
“啊啊啊！！！”
“神——冕下！冕下——！！”
没人敢接受这样的事实，整个世界为之哗然，惨叫声响彻天际。
所有人类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切，不敢相信前一刻刚刚原谅了人类的冕下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悲恸到肝胆欲裂。
科曼也愣住了，他脸色煞白地移动画面，猛然看到那雪山之巅有两道缠斗在一起的影子，立刻意识到这正是导致这场雪崩的罪魁祸首。
在那极寒之处竟然还会有人！
科曼愤恨至极地放大了画面，命令直升机紧急搜寻神明踪迹和凶手的样貌，终于看清了那两道影子的真面目。
是全世界至强的两个强者，彼此水火不容的两人在海拔上千米的雪山上打得昏天黑地，丝毫没有注意到雪山之下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去死呢！！！”
安吉斯狠戾地看着对面的怀特，浑身缠绕着黑色粒子状的雾气，手心重新浮现的两道花纹让他一挥手便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天灾之景。
大地崩裂，天空聚拢着乌云，电闪雷鸣中只有他一双血红色的眸子闪着残暴的光芒。
这本该压倒性的力量在对面黑发黑眼的高大男人面前却碰了壁，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就连男人的表情都显得从容不迫。
这胶着的战况让急着去向神明祈求眷顾的安吉斯暗恨不已，他实在是看腻了怀特这张道貌岸然的脸。
“停手，我们并不是敌人。”
怀特看着对面白发红眼的男人如此解释着，他并不想跟安吉斯争斗。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神明的愿望罢了，与安吉斯那争宠一般的独占欲完全不是一回事。
“呵，别假惺惺的了，一直说什么只要给神明献上祭品就好了，你什么都不想要，装的好像你有多宽宏大度一样——那你为什么不把东西给我，我直接交给神明呢！”
安吉斯恶狠狠地说着：“如果一心为了冕下，那为了解决我这个缠人的大麻烦，让冕下早日如愿，你不该直接将遗骸给我吗！”
“你我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面对安吉斯的质问，怀特没有回应，他半垂下眼睫，不做应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安吉斯早已习惯了怀特的沉默，脸上的厌憎之色更深，讥讽道：“呵，道貌岸然。”
他最讨厌的便是怀特这样装作善良无私的模样，就好像这样做就能与他这个毫不掩饰恶劣性格的人有什么区别，会得到神明更多眷顾一样。
安吉斯最烦看到怀特这副样子。
从诞生在基地实验室的那一刻起，安吉斯与怀特在所有人眼中就好像一对走向不同道路的双胞胎，如果说他是邪恶的一面，那怀特就是善良的一面。
安吉斯厌恶这种说法，他只是不习惯虚伪，敢于表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罢了，比怀特那个伪君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要知道，当初在实验基地里杀戮了无数同胞姊妹的最强者可是怀特啊，那个凭借读心异能手染了最多鲜血的家伙居然被人们称呼为天使，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了。
安吉斯的嘲讽并没有让怀特情绪变化，他只是避开了安吉斯的攻击，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看向了雾霭茫茫的雪山脚下。
那里，似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怀特想到这里，猛地抬起了眼，看向刚才积雪滑落之处，想起了下飞机前神明所在的位置似乎就是这座雪山附近。
“等等！安吉斯，你刚才……是不是发动了一场雪崩？”
怀特的语气带着罕见的颤抖，这本该是安吉斯最乐于嘲讽的时刻，在听闻了怀特的话之后却也跟着愣了一下，迅速看向了雪山之下。
附着异能力的猩红眼珠透过那层层积雪，看到了无数跪地大哭的信徒，悲哀而绝望的气氛萦绕其中。
“！！！”安吉斯心头抽痛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停留在那被积雪覆盖的山脚，目光恍惚。
他刚才——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