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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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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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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春的最后一场雪在回暖的和风中慢慢消融, 阳光落在紫禁城的琉璃顶上,每一滴雪水都透着晶莹的光亮。

  红杏苑的宫人打上林苑监回来,远远瞧见蚕室外蹲着个漂亮的孩子,忍不住多看几眼, 因着还要赶往各宫送新折的红杏枝, 匆匆忙忙出了苑门。

  再回头看时, 那孩子依然没有离开,应该是蹲累了,两手握成肉乎乎的小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腿肚子, 还学着大人一般唉声叹气。

  宫人认出来, 这是月安宫婉妃娘娘所生的小公主,因天生体暖,异于常人,钦天监称其为“天降祥瑞”, 因而陛下赐其封号为“温凝”。

  年后方五岁的温凝公主,生得白白嫩嫩,玉雪可爱, 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干净得不像话,山泉水捞出来似的, 那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婉妃娘娘。

  婉妃貌美无双,宠冠后宫, 小公主更是一生下来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小小的人儿生得可爱又聪明, 牙牙学语之时,便会背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还有一些简单的诗句, 每每都能哄得陛下开怀, 委实是个小福星和开心果。

  说来也奇怪,去岁倒也没什么,可这才过了年,初春未至之时,小公主便屡屡往蚕室跑,似乎在等什么人。

  四处跑玩不打紧,等同伴也没什么,可那是蚕室!宫里头最腌臜的地方,里头落下来的宝贝能绕紫禁城摆三圈儿。

  红杏苑的宫婢也倒霉,和那蚕室的主刀太监做邻居,每日闻着臭大麻汤的味道,还有似乎永远散不尽的哭嚎声和血腥味。

  他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活着走出来的人多,死的更多。

  不过,待的时间一久,红杏苑的老人也都习惯了,只是新拨过来的宫女们都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宫婢尚且如此,那位可是紫禁城最尊贵的温凝公主啊,众星捧月,受尽宠爱。

  若说头脑不大灵光,那也定不是。

  谁都知道小公主聪明,才三岁就识文断字会背诗了;

  可若说聪慧伶俐,又怎会日日来太监窝里打转儿?

  若说找朋友,公主又从未出过宫,更不会与太监那等腌臜人做朋友。

  眼见着日落西山,温凝探头四处瞧了瞧,这个时候嬷嬷怕是要找过来了,她又恋恋不舍地往蚕室瞧一眼,可里头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倏忽耳边传来谈话声,几个主刀太监前后脚从衙门里出来,说说笑笑,不知在谈论什么高兴的事儿。

  小公主嘟嘟嘴巴,小腿颠颠地跑到少监章敏跟前。

  几人见是公主,赶忙躬身参拜。

  章敏知道小公主一有工夫便会来等人,可碍于身份,加之这一身抹不去的腥臭味,自不敢上前主动与公主扳话。

  干净得像太阳般的小姑娘,不能染上半点污糟气。

  可章敏还不曾反应过来,小公主已经抱上了他的大腿,还险些被脚底的石块绊倒。

  章敏大惊失色,连忙将人扶起,整个人退后三步,再次向公主揖礼。

  公主脸颊绵软可爱,不染纤尘,像两片圣洁而漂亮的云朵。

  因着在外面等了许久,神色恹恹的,可双眸还是像雪水一样清亮,“章叔叔,你们今日有没有碰到一个叫‘梁寒’的人?”

  嗓音也软软糯糯,叫人心口软了一片,甚至让章敏觉得摇头都是对她的一种残忍。

  可这话她问过多遍了,章敏这几个月以来也刻意留神仔细对过名册,的的确确没这个人啊。

  公主看到他的神情,也猜到了几分,眸光慢慢黯淡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她要走了。

  今日又是没有等到漂亮哥哥的一天。

  公主眼眶泛红,难过得掉眼泪,哭得人心都跟着颤抖,就是平日里下刀子最利索的章敏,也忍不住蹲下身安慰:“公主莫哭,快些回去吧。”

  他在袖中摸到一块洗净的方巾,可犹豫着没敢拿出来,他这等浊臭之人用过的东西,没得辱没了公主。

  公主哭到打嗝儿也没停下来,章敏正手足无措之时,公主肉乎乎的小短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望着他,可爱又可怜。

  “章叔叔,如果你们看到梁寒哥哥,一定要记得把他留给我,好不好?”

  软绵绵的嗓音连着啜泣,听得章敏心都化了。

  可他自打进宫,干这行当二十余年了,从没遇到这档子怪事。

  堂堂公主,为了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男人,日日守在蚕室门口,还让他放那人一马。

  先不说刀下留人合不合规矩,光公主这一举动就委实匪夷所思。

  公主眼神又实在哀怨可怜,让人不忍心拒绝。

  章敏心道就算哪一日真出现了那人,到时候报上去便可。

  究竟放不放人,不是他说了算,可既然公主牵扯进来,上面自会有人帮着打理。

  于是恭敬颔首道:“公主放心,奴才记下了。只要看到叫‘梁寒’的,奴才即刻先找公主定夺,绝不自行处置。”

  公主脸颊哭得红扑扑的,咬了咬下唇:“谢谢章叔叔。”

  身旁两位少监亦是主刀太监,公主颤动着鸦羽般的眼睫望过去,又巴巴地回过头望着章敏。

  章敏会意,忙道:“这两位是李少监和方少监。”

  公主走过去拉住两人的衣袍,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李叔叔,方叔叔,你们看到叫‘梁寒’的哥哥,也要记得喊我,我就在月安宫,哪里都不去。”

  两人怎担得起温凝公主一声叔叔,听到公主吩咐连忙哈腰拱手道是。

  小小的人长长叹口气,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

  温凝公主身边伺候的玉嬷嬷找半天没寻到人,知道公主怕是又往红杏苑去了,急急回去找,一转头便瞧见公主毛团一般跑过来。

  手里拿着一枝新鲜的红杏,红艳欲滴,宛若天边红云,映衬着公主的面颊更显白嫩细腻。

  玉嬷嬷心生感慨,公主当真是遗传了婉妃娘娘全部的美貌,杏花再美,却不及公主万一。

  公主偷偷跑出去玩,尤其是去那种地方,教人瞧见了不好。

  可玉嬷嬷看到公主天真纯澈的面庞,还是不忍心苛责,只是牵着她绵软的小手,往月安宫的方向去。

  “公主今日还没见到漂亮哥哥呀?”玉嬷嬷试探性地问。

  玉嬷嬷人很好,公主有什么心事都会对她说。

  公主自打记事起,就常常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中她不是公主,而是个泥猴儿般脏兮兮的小宫女,她没有娘亲,没有父皇,带她进宫的姑姑似乎也不喜欢她。

  她在净室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哥哥,满身血污,面色苍白,眼看着就要死了,可他伸出冰凉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她抱着漂亮哥哥,把自己全部的温暖都给他。

  她在梦境里看到哥哥被人欺负,阴阳怪气的太监总管让哥哥给他洗脚,宫中的贵人们将他踩在地上羞辱,还有又老又丑的死太监伸手摸哥哥的脸。

  她看到哥哥在黑暗不见光的角落里用刀子割自己的身体,鲜血流下来,哥哥眼眶赤红,漆黑的眸底透着冷冽与痛恨……

  后来她长大了,哥哥也更漂亮了,他在人前威风八面,谁都怕他,只有她不怕。

  哥哥待她很好,送她鹦鹉,教她写字,还给她摘天上的星星。

  哥哥每晚都抱着她睡觉才能安心,有时候她不在,哥哥就要发脾气。

  她还梦到自己哭着对哥哥说,倘若再来一世,她一定要早点去找他,就算自己被人欺负,她也一定要保护漂亮哥哥。

  梦境断断续续的,很多事情连接不上,可是又格外清晰,仿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记得哥哥的名字,也记得自己在梦中的承诺。

  五岁这年在蚕室遇见的哥哥,所以她一定要每天蹲点去瞧,她不要错过哥哥。

  玉嬷嬷知道公主常常半夜醒来哭泣,她还诧异着,一向快快乐乐、蹦蹦跳跳的小公主,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公主对她说了梦里的事情,玉嬷嬷就更加吃惊了。

  五岁大的孩子,竟已经能够完完整整地将梦中故事讲出来,有些还是小孩子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一开始,玉嬷嬷宽慰她说梦里都是假的,可公主哭得伤心,日夜惦记,玉嬷嬷也无可奈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先由她去。

  公主说是自己五岁这年发生的事情,那么等这段时日过去,还没有等到漂亮哥哥,到时候公主就知道这梦不可信了。

  所以玉嬷嬷并不太过担心,依旧每晚和婉妃娘娘哄着公主安眠。

  ……

  酉时的梆子传来,巷尾破旧的竹屋内残灯摇曳,烛火昏黄。

  桌上一壶浊酒,两个小菜,虽不丰盛,却也喝得尽兴。

  着深蓝色交领的那人正是蚕室的主刀太监庄平,恰逢出宫办事,便寻个空隙摸到旧友家中,两人开怀畅饮一番,也颇有滋味。

  三巡过后,庄平微醺,想到这些日在宫中的趣事,低低笑出声来,喝了口酒道:“这温凝公主倒是个奇人,三五岁的小姑娘总爱往咱们净身房去,你说说这是什么怪事!”

  对面那人笑道:“怕不是瞧上了你们衙门哪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想带回去陪玩儿。”

  庄平摆首道:“若真如此倒好办,看上哪个奴才,遣人说一声要过去便是,可怪就怪在公主指名道姓,说要找个叫什么……咱们压根没听过那人的名字!公主信誓旦旦,说这人今年定会入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日,让咱们留心。”

  对面也讶了讶:“这是未卜先知啊,真不是故意找茬子的?”

  庄平挠了挠后脖儿:“那名字好生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来,好像叫……叫什么……对了,说是叫‘梁寒’!老吴,跟你学功夫的那个徒儿叫什么来着?”

  老吴愕然睁大双眼,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两人皆是微醺,并未听见屋外轻微的水声。

  少年用初春冰凉的井水将指缝里的血渍彻底洗净。

  清冷如水的月色下,少年容颜仿若谪仙,可眼中寒意凛冽,仿佛堕入深渊的恶龙,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森冷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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