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雨水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p>
大门敞开，风掺杂着雨水打在门上。</p>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p>
玉善一个人病歪歪的坐在屋子里，脸灰白而没有半点血色，目光不知在望向何处，冷意透骨钻心，他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p>
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地上的水迹还没有干。</p>
宋辞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p>
玉善又变成了一个人。</p>
或者说，他本来就只是一个人。</p>
玉善低下头去无奈的苦笑一声，心口的那个伤口宛如一个黑漆漆的洞，空荡荡的，里头什么都没有。</p>
平稳的脚步声伴随着雨声响起。</p>
玉善听着那脚步声，懒得回头。</p>
只见那雨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p>
那人一袭紫衣，撑着一把油纸伞，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面具，露出小半张脸来，皮肤白皙到可以清楚的瞧见血管。</p>
他举止优雅，不紧不慢的走入屋来，再缓缓将伞收起，抬起头，直视屋里背对着他坐着的玉善，末，他勾起殷红的唇，淡淡的道，“看来，温某来迟了，错过了一场好戏。”</p>
玉善一点也不意外温不弃会来，他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会放过我的……”</p>
温不弃静静地望着玉善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不笑了，不紧不慢的道，“不放过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宋辞分明不爱你，是你自欺欺人，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这捅你的是宋辞，我不过是递了一把刀给宋辞而已，至于捅不捅，就是他的事了。”</p>
玉善一言不发，他觉得浑身都冷了起来，冷的他直发抖，心口的那个伤口隐隐作痛着，似乎快要裂开。</p>
“我本来想着，如果宋辞选择相信你，那我就此作罢，只不过，很明显，你与宋辞的信任不堪一击，或者说，他根本对你没有半点信任？”</p>
温不弃轻飘飘的说着，还很是惋惜着感慨，“其实啊，就算是和一只狗，相处了这么久，也不会下手的这么干脆利落吧？”</p>
温不弃不屑一顾的嘲讽着，“所以，何必呢，当初你要是回到我身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连狗都不如。”</p>
玉善静静地听着温不弃的嘲讽，纹丝不动，甚至于无动于衷，直至许久之后，玉善才缓缓开口，“来人间一遭，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绝不后悔。”</p>
温不弃慢慢的握紧了手上的伞，周遭气压低了下去，他冷冷的道，“你这是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你但凡低个头，我现在就能想办法帮你，要不然，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p>
玉善扯着嘴角笑了笑，不以为然的道，“魂飞魄散又如何？活着有比死了来的痛快吗？”</p>
他低下头去，长长的睫羽发着颤，笑容逐渐变得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虚弱的轻声说着，“凡人为何总追求长生不老？分明活着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还不如死了算了，人心难测，更是难得。”</p>
温不弃静静地看着玉善，听罢，他冷清道，“你不懂人心，所以你才变不成人。”</p>
玉善没有再说什么，他疲惫的缓缓闭上眼去。</p>
“念在往日情分，我不动手，让你自己走的体面些。”</p>
言罢，温不弃撑开伞，转身走进雨中，身影逐渐的，一点一点消失在雨夜中。</p>
玉善不由笑了出来。</p>
他没想到，他在这人间感受到的最后一点善意，竟是温不弃给的。</p>
温不弃说的对，不放过他的，向来都是他自己。</p>
是他自己作茧自缚。</p>
将自己逼上今时今日这种的境地。</p>
玉善想，他也是时候放过他自己了。</p>
雨越下越大</p>
街上的商铺早早关了门。</p>
某棺材铺的门被敲响，掌柜正要上床歇息，生生被敲门声逼的折返回去。</p>
掌柜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急急忙忙去开门。</p>
他心想，谁大半夜的来敲门？</p>
他打开门，细如针的雨水与冷风迎面吹了过来，他被冻的直哆嗦，再仔细一瞧，门口站着个男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穿着一身单薄而精致的蓝色衣衫，风扬起他衣袍，他那清瘦的身子似乎在摇摇欲坠。</p>
那个男人微微抬起油纸伞，露出一张俊美又苍白的脸来，那一双眼眸里尽是温柔，好似春水，只是大概淋了雨，所以男人的脸色过分的苍白。</p>
“掌柜，还做生意吗？”</p>
玉善虚弱的问道。</p>
掌柜好心提醒，“公子，雨太大了，小店打烊了，有什么事情明天说行吗？”</p>
“抱歉，我有急用。”</p>
玉善自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来，那个钱袋鼓鼓囊囊的。</p>
掌柜看着那钱袋，略微有些心动，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那行，公子快进来。”</p>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p>
玉善抬脚跨进门来，自掌柜身边经过，掌柜一愣。</p>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玉善身上连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p>
掌柜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关上门，转身走了进去。</p>
“公子请坐。”</p>
掌柜邀玉善坐下。</p>
玉善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缓慢的坐了下去。</p>
掌柜想去点灯，玉善淡淡的道，“不必点了，我赶时间。”</p>
掌柜动作一顿，然后点了点头，抬脚朝柜台走了过去，弯身拿出记录的账簿，他抬眼朝玉善那边看了看，玉善背对着他坐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是打算订些什么？”</p>
“都要。”</p>
那个男人连头都没回，沙哑着声音，很小声的说着，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要最好的。”</p>
掌柜点了点头，连忙执笔记了下来。</p>
玉善身子动了动，末，又轻飘飘的问道，“入殓与下葬，你们能帮忙吗？”</p>
“能，不过要加钱。”</p>
掌柜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他自己人入殓与下葬，偏偏要假手于人呢?</p>
不过，那人也算阔绰，没有多说什么，很轻的应了一声，“嗯……到时候，麻烦你们了。”</p>
掌柜笑了笑，“公子还真是客气。”</p>
玉善没回答。</p>
“公子稍等一下，我进屋去取印章。”</p>
掌柜朝玉善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进了屋。</p>
他找了好久的印章，走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那个钱袋。</p>
掌柜走了过去，笑呵呵的道，“抱歉啊，让公子你久等了，这就好。”</p>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他，掌柜还以为这个客人不爱说话，也没有在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去看玉善，好奇的问道，“对了，公子，冒味问一句，这棺木是给何人备的？”</p>
他一抬起头，就看到依旧端正坐在那的玉善，玉善脸色苍白，眼睛还睁着，只不过早已经失了焦，长长的睫羽垂落下来，遮挡住大半的眼睛，看起来，安静到宛如一个死人。</p>
“公子？”</p>
掌柜疑惑的凑过去，唤了几声，那人依旧无动于衷。</p>
掌柜突然想到了什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落在玉善鼻间去。</p>
已是毫无半点气息，掌柜吓的直接摔在了地上，害怕的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人。</p>
掌柜这才明白，这棺木，是他给自己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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