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

  的确，没有任何原因，顾二爷死了。

  如果他像岳先生那样，死于巫山枕，也有情可原，但现在，巫山枕早就卖给白老太太，被人家拿走。

  好端端的，顾二爷就没了。

  警察正在给叶天做笔录，顾漫回来，哭得肝肠寸断，一头撞在桌角，额头磕破了，顿时血流如注。

  叶天赶紧把顾漫抱住，手忙脚乱，用手帕帮她止血。

  “爸，爸……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撇下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顾漫惨烈地叫着，叶天感觉，每一声都像是一只拳头，打在自己胸口上。

  “后悔……不把巫山枕捡漏带回来就好了，真是后悔，捡漏捡出大祸来了！顾二爷，你别怨我，别怨我，我一定好好照料顾漫，九泉之下，您安心去……”

  叶天心里，五味杂陈，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的眼睛。

  “爸爸，爸……”

  两个殡仪馆的人进来搬动遗体，顾漫大叫着，冲过去，一头撞在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身上，那人被撞了个趔趄，一跤摔倒在门后边。

  “顾漫，你冷静点，冷静点！”叶天冲过去，一边向人家道歉，一边揽住顾漫的肩膀。

  “我爸没死，我爸没死，你们不要碰他……”

  顾二爷真的死了，不过，脸上遗留的表情耐人寻味。

  他的嘴角上翘，眉梢轻轻跳着，眼睛微微眯缝，应该是在笑。

  “他笑着走了，似乎是看透了什么内幕。难道，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明白死亡的真谛？还是……他想起了行刑台上的经历？”

  两人搬动遗体，所有人发现，顾二爷的右手食指向前伸着，指向了床角的那个铁皮柜子。

  那是顾二爷的办公柜，里面是收据、借据、收货单、欠条之类。

  “指向那里？难道有事发生？”

  叶天疑惑，拿起桌上的钥匙，把三层铁皮柜上的锁全都打开。

  柜子里有现金，大约五万。

  另外还有三根金条，应该是上次白老太太给的见面礼。

  除了一本本的来往收据，最显眼的，就是一个黑色封皮的记事本。

  叶天把记事本拿出来，先给顾漫看。

  “你帮我看，我的眼睛哭花了，什么都看不清。”

  叶天打开记事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顾二爷年轻时，苦练硬笔书法，写得一手行书小楷。

  “发现了枕头，实在太神奇了。我在梦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吗？巫山神女、巫山姬……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在梦中……太美妙了，从来没想到。是玉枕的功劳，还是我的春天来了？为了她，死也愿意。”

  这是最后一段话，也是顾二爷临死前记下的，最后的心情。

  再向前翻一页，记录的就是顾二爷的那个“砍头之梦”。

  “可怕，行刑台去过多少次了，从没做过噩梦。我从小命硬，把父母老婆都克死了，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为了宝藏，夺宝的、藏宝的都疯了，我记得这个梦，很小就做过了……城破，血流成河，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叶天有些困惑，如果顾二爷从小就做过同样的梦，难道这跟“轮回”有关？

  “眼睛……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黑暗中，有只眼睛盯着行刑台。死了的人，魂灵立刻被吸走，那只眼睛，应该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守藏之眼’。被它盯上，就跑不了了。”

  这一段话，顾二爷想得太远太远了。

  叶天记得，地藏王菩萨的“守藏之眼”在西方神话中，又被成为“地狱看门犬”，是一种额头长着一只眼的神兽，与灌江口二郎神麾下的哮天犬是本族。

  如果顾二爷通过玉枕，感受到行刑台上空的诡异气氛，就证明，玉枕具有强大的能量场，让枕着它睡觉的人，不知不觉陷入危机。

  “爸，爸……”顾漫哭累了，喉咙也变得无比沙哑。

  警察做完笔录，又询问了一些问题，没有任何结论，只能匆匆离去。

  “叶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前几天，岳先生死在这里，现在轮到我爸，下一个，是不是就到我了？”

  叶天摇头：“小姐，千万别胡思乱想。这只是意外，没有任何关联。岳先生的死，医生说是心源性猝死，不能怪任何人。老板的死，是……是……”

  实际上，跟着救护车来的医生，并没有说出任何原因。

  也就是说，顾二爷没有任何死因，却平白无故死了。

  “我爸死得太冤枉了……”顾漫叫起来。

  叶天内心暗自苦笑：“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白白生、白白死。”

  就像他这半生，突然由鉴宝皇帝变成二龙堂的伙计，天上地下，相隔十万八千里，又能怨谁？

  “顾漫，老板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爸走了，二龙堂就完了！”

  “不，顾漫，二龙堂不会完，还有我们。”

  从发现顾二爷死了开始，叶天还没想到二龙堂的未来。此刻，顾漫提醒，他才意识到，还要考虑考虑二龙堂的未来。

  “叶天，叶天……”

  顾漫用力抱住叶天的胳膊，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在做笔录的时候，叶天没有提到巫山枕。

  就像上次，岳先生死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那只玉枕。

  现代人，信唯物主义，不信唯心主义。所以，就算他说出玉枕的故事，警察也不会理睬。

  “顾漫，坚强点，老板走了，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保佑二龙堂……”

  叶天环顾室内，顾二爷的卧室杂乱无章，根本没有生活气息。

  “这样的生活，有何意义？”叶天暗自感叹。

  他忽然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沉沦，像顾二爷一样，突然死去，与世界隔绝。

  “上天要我重生，是要我……担负使命，不是自怨自艾，在这里消磨时间！”

  一念及此，叶天突然醒悟。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顾漫惊诧地抬头，泪眼婆娑，望着叶天。

  “二龙堂有我，顾漫，你放心，有我呢！”叶天坚定地说。

  外面，人声渐渐消失。

  街上的玩家，都知道二龙堂相继发生死亡事件，再也不敢靠近。

  “玉枕到了白老太太手上，会发生什么？会不会也——”

  叶天心情沉重，但还是强自忍耐，拨通了白雪的电话。

  “白小姐，那个玉枕在哪里？”

  白雪有些诧异：“玉枕在老太太那里，有什么问题？”

  “玉枕……需要消毒，需要好好消毒，我可以代劳，这也是我们二龙堂的服务宗旨。从店里卖出的任何一件古玩，都可以代客消毒。”

  叶天撒了个谎。

  “不必。”

  “白小姐，不要急着挂电话，我想过去，向老太太请教几个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不方便。”

  “哦，白小姐，我真的是有事请教，关于巫山枕，是不是还有其它的隐情，老太太没说出来？”

  白雪淡然回应：“不知道。”

  叶天急了：“我是说，死人……枕着它睡觉，会死人……会梦见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