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

  顾漫从里面出来，开了大灯。

  “你们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

  光头急了，指着叶天的鼻子尖，又指了指顾漫：“报警是？好好好，我们走着瞧。王局长给你们面子，给脸不要脸，要你们好看！”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出去，在门外骂了一阵，悻悻然离去。

  “叶天，以后遇到这种无赖，直接报警。”

  叶天笑笑，并不在意。

  如果他想打人出气，太容易了，但那没有意思。

  既然是买卖古董文物，沾着一个“文”字，当然应该文质彬彬，儒雅得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他打开保险柜，把五幅画放回去。

  顾漫看到保险柜里那幅三马图，顺手拿出来，在柜台上展开。

  “是徐悲鸿大师的画？我们二龙堂竟然还有这种名画——是不是赝品？”

  叶天没有过多夸耀自己捡漏的能力，顺水推舟回应：“对，没错。”

  “可惜可惜，如果二龙堂有徐悲鸿大师的名画就厉害了，那一定会成为镇店之宝。叶天，我知道到鬼市捡漏很难为你，但我坚信，那里有好东西，连我们校长都经常这样说。”

  普通人对于“捡漏”看得太轻松，老是觉得没什么技术含量，其实完全错误。

  “捡漏”是江湖行为，而古玩店的买卖，则是“庙堂行为”。两方面，玩法不同，规矩不同。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在不同领域，玩得风生水起。

  “叶天，鉴宝大会的事，我就完全交给你了。”

  叶天点头，笑着答应。

  按照他的筹划，五幅画交过去，鉴宝第一名就稳了。

  在叶天的记忆中，“西山上人”是明代著名画家陆治的谦称自号之一。

  陆治字叔平，号包山子，世称陆包山，是明代著名画家，以山水、花鸟见长，居于西山涵村，故名“西山上人”。他是文徵明的重要门人之一，诗、文、书、画都有很高的造诣，作品有《花溪渔隐图》、《三峰春色》《榴花小景图》等等。其中，最著名的《花溪渔隐图》，为陆治的传世佳作之一，画面除了落款及印章外，还有乾隆皇帝鉴赏后留下的“乾隆鉴赏”“ 三希堂精鉴玺”等印章，可见乾隆对此画的高度评价。

  一旦确定了作者，叶天就发现，这五幅画是“高手下笨功夫”之作。

  书画圈子里，只有这类作品，才能笃定传世，不可多得。

  如此想来，就算拿其中一幅去鉴宝大会，也足以夺冠。

  叶天查阅陆治的历史，才知道，他对于西域三十六国也有很深研究，少年时，曾有投笔从戎的远大志向。

  到了中年之后，历经沧桑，顿悟禅宗，才会留下这样的作品。

  从玉枕事件中，叶天对于人海沧桑、烽烟生死有了崭新认识，如今又看到陆治的画，渐渐觉得，自己死而重生的经历，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中国人常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也就是说，他觉得无法接受、痛不欲生的事，历史上的很多人，早就平常待之。

  晚餐之后，顾漫跟着叶天回卧室。

  玉枕仍然放在床下面，整整两天，无人问津。

  “叶天，我真的很想尝试，梦中人生……这个玉枕，看似平淡无奇，但只要使用一次，就会忍不住第二次、第三次，就想看电视连续剧的人，不看到结局，总是无法停下。”

  “顾漫，结局或许很可怕，很残酷！”

  顾漫摇头：“我不怕，既然是梦，把梦做完，才是唯一抉择。”

  “顾漫——”

  “叶天，我枕着它做梦，你守着我。我发誓，再使用一次，看清楚自己在梦里做什么，我就戒掉它！”

  在顾漫眼中，叶天看到了一丝受伤后的沉郁。

  他一直都知道，顾漫过得不快乐。顾二爷还在时，顾漫没有妈妈。顾二爷离去，她又失去了爸爸。从此之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与她息息相关。

  “好，我在旁边守着，但你不要在梦中贪玩，遇到危险，赶紧回来。”

  叶天想到顾漫忍受的痛苦，就不忍拒绝她。

  他把玉枕拿出来，先用纸巾擦拭三遍，然后摆在床头。

  顾漫躺下，叶天抖开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在梦里，我跟幼天王有关。我们去救绣王，幼天王说过，整个金陵城，只有绣王，能让他生死惦念。”

  顾漫伸出手，握着叶天的手，轻轻一笑。

  “顾漫，虽然是梦，却也要小心。”

  两个人手握着手，顾漫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顾漫，不要勉强自己。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今生必须完成。”

  顾漫答应，翻了个身，逐渐进入梦乡。

  叶天曾经跟顾二爷彻夜长谈，对顾二爷的梦想了解得非常透彻。

  没人生来就想成为无能之辈，顾二爷一生，郁郁寡欢，很不得志。他创办二龙堂，希望能够借助古玩行的力量，让自己的人生与众不同。

  顾二爷曾经把梦想寄托于顾漫身上，但这一行，需要天赋。很显然，顾漫人如其名，是个天性烂漫的女孩子，与枯燥、严谨的古玩行业格格不入。于是，顾二爷所有的梦想搁浅，二龙堂的经营也每况愈下。

  如今，只有叶天，能让二龙堂崛起。

  “我们救不了她……幼天王，不要去，我们救不了她，四周都是伏兵，我们出去，就全完了。幼天王，依属下的意思，我去探路，引发埋伏，然后向西南逃走，引开追兵。如果有机会，你带人营救绣王，如果没机会，就逃——不要管我，你要安全，你一定要安全……”

  顾漫不安地呓语，浑身微微颤抖。

  叶天知道，在梦里，顾漫的使命，就是营救绣王。

  金陵城破，形势混乱。

  当时，天国人马心存幻想，以为能够集结于城外，反杀回来，消灭全部曾家军。

  很可惜，如果当时这些人有一个洞察一切的明白人，就知道，大势已去，不可更改。

  除了“逃”，没有第二条路。

  “幼天王，我去了，记住我的脸，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我去了……”

  顾漫双腿蜷缩，突然展开。

  那种动作表示，她正在梦中展开“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