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你再说一遍!”流光的面容平静,只是慢慢的转过了身,看着面前满面凄色,挟裹着一身风雪之气的士兵。
“回王爷,赤焰摄政王楚煜率扶桑二十万精兵突然出现在旭日城下,利用火器疯狂掩杀,戚将军率部奋力抵抗六昼夜,现在……现在己经……”
那士兵鼻腔酸涩,竟然再也说不下去,看着流光直直盯着他的样子,用力揉了揉鼻头,才带着哭腔再次开口说道:“己经阵亡了!”
流光依旧是一身玄黑色的水锦长袍,帐内的火盆熊熊的燃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泛冷。
“起来!”声音里没有任何一丝抖动,他是主将,他可以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去送死,可是却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没有方意。
慢慢的帐中的大椅上坐下,用更慢的声音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来,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
也许是流光的镇定影响到了那个士兵,他终于从一路的仓皇之中醒过神来,吸了吸鼻子,用力说道:“是!”
当日的惨烈场景在那士兵的口中一点一点呈现在流光眼前,深夜的突袭,殊死的搏斗,战斗间歇时终于守住的兴奋,还有罐子炸开时满城的惊恐与绝望。
当城墙在火药的威力下开始变的千疮百孔时,戚绍果断下令,留下小部分人在城墙死官运亨通,其余人分割成各小队散入城中,一条街一条街,一个巷子一个巷子的死守,硬拼!
巷战的惨烈,即使是仅仅是说出口,都让人觉得满眼满口的血腥,气味浓浓不散,到最后,甚至是一个大门,都来来回回的争夺几次。
戚绍知道旭日城他们是必然守不住了,可是守不住也要守!
旭日后面是什么地方?是通天河,是十胡。十胡之后呢?是涵谷关!
一旦过了涵谷关,就是千里平原,再无任何天然屏障。一旦楚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渡通天河,强攻涵谷关,就可以一路向北,长趋直上,在朝云腹地为所欲为!
所以他必须守,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最后一滴血,死守!
他要给朝庭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调动兵防,就算救不了旭日,救不了十胡,也一定要守住涵谷关!
那是整个朝云的命脉!
一万人,对阵楚煜的二十万人大军,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魄力?
可是戚绍做到了,留守在旭日的每一个士兵,也都做到了!
没有一个人逃,没有一个人投降叛变,这是他们的兄弟抛下了性命才打下的地方,是雪洗了朝云耻辱的地方,他们就算是死,也绝不能给兄弟们的荣誉丢脸!
一条街,一条巷子的夺,一块砖一块瓦的争,整整五天五夜,他们用完了最后一支箭,砍折了最后一把刀,硬是将攻进旭日城的人马,拖延了整整五天五夜。
戚绍最后是被乱矛刺死的,当敌军杀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靠在一堵矮墙上,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局将要来临,他居然还笑了一笑,一口整齐的牙齿在满面的尘土污脏中,显得分外洁白。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是一种信号,更确切的说,是一种挑衅!
他在进攻,只要进攻,就会被还击,哪怕他的进攻,根本连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他宁可这样战死,也绝不愿被敌人俘虏。
敌军本来己被他的勇悍震住了,只是围着他,并没有下杀手,可是当他抬起刀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出于之前对戚绍积累下的恐惧,以为他那一刀之下,仍然有惊天之力,又或者仅仅是出于战争的本能,数名士兵同时振臂,刺出了手中的长矛。
长矛狠狠的刺进了戚绍的身体里,胸口,肋下,肚腹,血流了满身,可是戚绍的眼睛里,居然是满足的!
他以一己之力,脱住了赤焰的大军整整六天!
将军百战死,死……而不屈!
满帐死寂。
帐中站立的将领有几个己经咬紧了牙关,眼圈发红,却强迫自己不能掉出泪来。他们都曾在一年多前的旭日之战中与戚绍并肩战斗,立了军功才提拔到今天的位置。可是那张年轻张扬的面孔,不过数月之隔,就只能在记忆里鲜活。
流光面无表情的听完士兵的报告,冷静的问道:“皇上做了什么安排?”
那士兵抹了一把泪,恭声说道:“皇上己经下令由各州郡紧急抽调部队赶往涵谷关附近,协助守卫关口,京畿附近部队也在加速调派,估计不日就可南下。另外有圣旨发给仍在银翼境内的程迟将军,嘱他率部回援,防卫京城。”
银翼与赤焰一北一南,中间隔着个朝云,如果要银翼的部队直接去涵谷关显然是不现实的,流夜的应对与调派都极为合理。
流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那士兵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帐篷。
底下一众将领个个摩拳擦掌,只恨不得流光立刻下令出兵十胡,好与楚煜一决胜负,戚绍的死激起了每个人心底最深切仇恨,他们一定要为戚绍报仇。
可是流光只是静静的坐在椅上,目光仿佛无焦距一般盯着身前桌上铺着的一幅地图,似乎在看着,又好像没在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他们跟着流光也有些日子了,知道越是重大的时候,这位王爷越是沉默冷静,这种时候,只要他不说话,其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们不敢催促流光,一众人的目光的却齐齐的盯着站在流光身后的一个侍卫身上,激烈几乎要冒出火来。
厉玄给他们看的受不住,终于艰难的开口叫道:“主子……”
流光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斥责。
厉玄放大了胆子,再次开口问道:“主子,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是要出兵旭日吗?”
“出兵旭日?”流光转过眼眸,突的冒出一股寒意,冷冷问道:“城都丢了,去那里干什么?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