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张卡
关东大赛前夕, 幸村与真田谈了什么苏唐并不知道，她也没有刻意去探寻网球部的事情，只是幸村的状态一日日好了起来, 总算不是那种压抑着什么装轻松的姿态了。
在立海大和青学决赛当日, 她一早就来到医院, 陪幸村准备手术。
早晨的病区还很安静，苏唐推开窗户，清新凉爽的晨风一阵吹进来，带走一夜睡眠的倦怠和惺忪, 让发蒙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手扶着窗棱, 目光被窗下摇摆的小雏菊所吸引,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身后靠过来一个温暖又带着清香的身体, 苏唐才抬起头。
“这边风大, 你还是离远一点吧。”
七月仲夏的天气, 幸村精市却在病房里披着针织外套，浅蓝色格子的病号服熨帖得穿在身上, 衬得他有些削瘦。
他也确实清减了不少。
“没关系, 你在我前面挡着呢。”幸村笑着开玩笑。
苏唐无声地动了动嘴角，他再瘦也是男生, 一米七多的身高她怎么也挡不住风。
但她没说什么。
眼前半开的玻璃窗清晰反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和背后的钟表。
8：23。
“十点的手术吧。”
“嗯。”
苏唐是看过幸村的手术日程的, 但她还是又问了一遍，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时候, 以重复问时间这种方式掩饰她的紧张。
病房的空气已然焕然一新, 苏唐又关上了窗, 不敢再让幸村吹风。鸟鸣、风声、花香都闻不见了, 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两人站在窗边，谁也没有动。
蓝紫发的少年今天有些少言，温雅风趣的笑容中似乎也添了一些沉重。
他站在她身后不足半米远的地方，苏唐看着玻璃上的倒影想，谁说不是呢。
面对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的手术，她很想问幸村是以什么心情签下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但这个问题不适合本就沉重的今天，所以苏唐叹着气说：“没想到你的手术和比赛是在同一天，真田他们要怄气了吧。”
幸村精市听到自己的好友，不禁露出一点无奈，又很开心的微笑，说：“弦一郎你还不知道吗，怄气也不会表现出来……”
“不过他们有很郑重得跟我说，会尽快结束比赛，争取赶上我做手术。啊，大家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苏唐转过身，微屈一条腿倚着窗台，微微抬头面对他，看见幸村脸上忍俊不禁的笑容，她调侃说：
“是啊，因为你转院来东京，每次他们来东京比赛都打得很激烈，平均每场不超过十二分钟，就是想省下时间一起来看你啊。”
“不过说他们可爱……”苏唐故作恶寒地抖抖肩膀，“还是算了吧。你是没见他们比赛的时候，因为赤也听不懂英语，就故意给他翻译成挑衅的话，气得赤也当场就红眼了。”
“这哪是可爱，是魔鬼吧。”
幸村精市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柳他们就只会跟他说“今天赢了”“今天又赢了”，听得他好生没趣。
他挑挑眉，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似的，说：“是吗？啊，身为前辈却这么欺负赤也，真是太不应该了，下次我说说他们。”
苏唐忍不住侧目，您真的不是要拿这件事去逗真·可爱的小孩儿吗？
幸村笑眯眯地看了眼苏唐，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拍拍她松软的发顶。
“苏苏也很可爱，我听柳说了，赤也能顺利参加比赛，苏苏的补习功不可没——明明没有谁去请求你吧。”
苏唐无所谓地摊手，“顺手之劳而已。”
她装模作样地说：“而且，身为立海大的学生，要是看着网球部劈天开地头一回，下一任部长因为考试不及格不能参赛，说出去也太没面子了。”
少年闻言笑得愈发灿烂，温声说：“赤也的成绩确实需要抓一抓了。”
苏唐与他相识一笑，弯成狭长的狐狸眼中不停闪动着看好戏和狡黠。
没办法啦赤也，谁让你在补习中那么气人，网络课堂又不能上手揍人，只好攒着让你部长收拾你了～
“我们苏苏真是善良又能干。”幸村把话又转回苏唐，蓝紫色的瞳孔中透着欣喜和宠溺。
苏唐没注意他眼神中藏匿的感情，她见幸村的心情终于开朗了些，便摸摸鼻子，不太自然地问道。
“那，如果善良又能干的苏苏能在手术期间一直陪你，能……稍微抵消一下你，你队友可能晚到的失落……吗？”
苏唐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了，而且自觉大言不惭。
没想到幸村的敏锐力和洞察力一如既往，他直言道：“是苏苏预判到什么了吗？决赛会很棘手，因为青学？”
苏唐被问得低下头，她缓缓解释说：“今年青学新加入了一名正选，越前龙马，想必柳已经跟你说过了。”
“嗯。”幸村并没有什么紧张或凝重的情绪，还是一脸淡然，“柳说他实力不错，在新一代里很难得。”
意思就是不足为惧。
苏唐听懂了，她点点头，“没错，实力不俗，但要比起你或者真田、手冢等人，还是差一截。”
“但越前龙马最令人注意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的成长力和天赋。”苏唐感叹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每场比赛中学到什么或领悟什么，但他能。”
“甚至，他会在比赛中进化并直接作用于当下的比赛。按我的说法就是，对方的数据随时在变化。”
她仔细跟认真倾听的幸村分析着：“比如你，幸村，你的数据就不会时刻在变化，因为你已经足够强了，甚至到了瓶颈期。”
“像你和真田迹部他们，通常是在某一瞬间得到了一些灵感，然后不断完善，才最终完成自己的进化。但越前，是突然在某个瞬间就跨过了这道坎。”
“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
幸村抵着下巴，凝眉沉思，说：“意思就是，对方遇强则强，对吗？”
“对。”苏唐认同这一点，然后补充道，“当然，个人的能力强很重要，但在团体比赛中并非是决定因素。正选的总体实力，上场顺序的排兵布局，甚至当天的天气都会是影响。”
“但青学还有一位部长。”
“手冢国光。”幸村精市正色道，这个让真田一直念念不忘的宿敌，是个他也不确定能否打败的天才级选手。
苏唐想着自己收集的资料，眼神露出一丝复杂，她对幸村说：“一个看似清冷不近人情，实则对自己狠起来不遑多让的部长。”
她注意到幸村微露疑惑的眼神，大概能猜到，柳没有告诉他手冢胳膊有伤的事。
苏唐说：“关东大赛青学对冰帝那场，是迹部和手冢对决。手冢有严重的网球肘疾症，旧伤一直没好，承受不了剧烈运动，但他还是上场了。迹部知道这件事，却为了冰帝的胜利，毅然决然将他拖入持久战。”
“两人最后平局。”
她看着幸村怔忡的神色，语气复杂：“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运动部的部长都对自己这么狠，可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或名声……起码我见过的，每个带着自己队伍闯出一片天地的部长，都是这样的。”
“柳的数据更关注数字化的东西，而我的分析还要参考人文化的因素。”
“一位部长对一整支队伍的影响，就大大超过了所有因素，幸村，加上这一点，你能想象现在的青学是什么样子吗？”
苏唐没有等他回答，又笑着说：“当然，你肯定也想象不到自己现在对立海大的影响，也无法预知网球部现在是什么样子。”
幸村精市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也是不会轻易动摇信念和信心的人，而且马上要面对一场左右人生的手术，任何事在他面前，可以很敏感，也可以很淡然。
“所以，苏苏在手术前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苏唐一时没有说话，她用眼神静静描摹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幸村真的很好看。
这种形容或许对一个男孩子来讲有些过分，但他精致的眉眼，笔挺的鼻梁，清晰端正的五官，就像是用工笔细细勾勒出来的一样。
但他温和淡然的气质又是那么强大，一双深色的眼眸轻轻望着你的时候，就把你网进了他的世界，让你看见其中的灿烂和广褒。
苏唐想，他的世界应该有花，有诗集，有甜甜的柠檬蜂蜜味，而不是充斥着消毒水和药。
她温柔地看着他，棕色的瞳孔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浅淡，像是不沾染泥尘的琥珀，由又像是容纳一切却依旧澄澈的湖泊。
“我只是想告诉你，精市，现在你对未来的一切设想都是毫无意义的，”苏唐轻声说，“只有你亲眼看到它才知道……啊，原来它是这样的。”
“你会想亲眼看见它的，对吗？”
幸村深深凝望着苏唐的神色，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其中的伤心和期待，但他不能再明白她对他的担心和祝福，所以他很认真地回复她。
“嗯，我会亲眼看见她的。”
你的那个“她”。
苏唐鼻腔一酸，不敢开口只能不停地点头，再点头，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手术过程会打麻药，我不能陪你，你自己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她的话有些意有所指，但幸村一时没注意，只是“嗯”了声，他在思考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说：“手术成功的话，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苏苏。”
苏唐这才冷不丁想起自己那个“手术结束后24小时内赶赴英国”的任务，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我也有话……你你你先去准备手术吧！什么话结束后再说！”
少年温和笑着，点头应好。
九点半一过，护士就来叫幸村去准备手术，苏唐在此期间不能跟着，便提前去到手术室门外等着。
再次见到躺在床上被推来的幸村时，苏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走廊尽头一阵慌乱且急匆匆的奔跑声。
“看来大家还是赶上了。”她若有所觉，笑着说。
幸村身上盖着被子，似乎提前注射了药物，已经有些困倦，只能费力露出一只手拉她，苏唐反握着他的手，对护士说：“抱歉，能等一会儿吗？”
护士小姐理解地点点头，但手术时间不能等，“最多两分钟哦！”
苏唐俯下身靠近幸村，把他被子掖好，轻声跟他开玩笑：“够了，两分钟都跑不过来的话，我就让真田给他们自己加训。”
少年微垂着眼眸，偏过脸浅浅地点头。
“部长！”
“部长部长！”
“太好了！赶上了！”
几个大汗淋漓的少年一窝蜂涌上来，既激动又紧张，幸村没法说话，便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幸村，”柳紧紧攥着一件部服外套，喘着气递到他眼前，“真田在这儿了。”
苏唐抿了下唇，见幸村只是笑着点头，并没有遗憾的情绪，便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温声嘱咐道：“好了，手术时间要到了。”
“部长加油！”切原赤也红着眼握拳，这次是要哭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其他人均紧张地点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最后还是护士小姐安慰他们：“没事的，幸村君身体底子好，手术会很快结束的。”
苏唐最后凑到快昏过去的少年耳边，低低细语：“希望你醒来不要难过……如果能让你手术百分之百成功，我宁愿自己以后比赛都不会赢。”
幸村精市的睫毛轻轻颤动，却没有睁开眼，苏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起身退开一步，目送他被推进手术室。
走廊上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切原赤也看了看站在最前面一动不动的苏唐，偷摸摸地问丸井前辈：“刚才……苏苏是亲了部长一下吗？”
丸井文太：“……”
其他装听不见的人：“……”
苏唐身体一僵。
切原赤也，你他妈懂不懂悄悄话的声贝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