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嘎, 主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空一”纵身一跃,就来到宋渝面前。他扶着广袖,眨巴着眼睛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空二?”
“欸, 主人不愧是主人。”
他明明和空一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主人是如何分辨?他抓着后脑勺,围着宋渝团团转。
“主人,你行行好, 告诉我。以后你让我摘苹果我绝不采橘子, 你叫我沙人我绝不放火。”
“滋啦”, 撕掉碍事的广袖,空二才觉得神清气爽。也就那斯文败类喜欢这款式,撕的好撕的妙撕的呱呱叫。
想象那人万年不变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空二忍不住仰天长啸。
这还用得着分辨?明显的不能更明显好。宋渝懒得理会空二这个话痨, 不耐烦的将竹篮塞到他手里。
赶紧干活去!
只这会儿工夫,她已经给空二绕的头疼, 真亏了空一好脾气,忍常人之不能忍。
“主人。”
竹林深处走出个衣袂飘飘的谪仙, 连弯腰的角度都如同范例般工整, 找不出一丝瑕疵。
“所以我机缘巧合之下解锁第二层封印,结果就是把一个话痨给放出来?我……可以把他再封印回去嘛?”
果林里响着怪腔怪调的曲音,看来那家伙心情还不错。
正准备直腰的空一赶紧再次行礼,这次他甚至把腰完成九十度, “主人莫生气。空二他不过就是有些孩子气, 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更何况,他已经封印了几千年,难免话多。”
啧啧啧,谪仙师兄和二哈师弟……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啊。
“空一, 我看空二对你很不服啊。”
“当然不服气!我身负万套剑诀,挥手间日月无光天地变色,岂是空一这样的黄口小儿能比的?”
提拉着满满一大篮苹果,空二风骚的凌空飞驰。
“主人,我特意挑的最大个的,怎么样,我敬业?”
敬业个屁!宋渝一看便忍不住爆粗口。这一篮子苹果个个西瓜大,哪是物资贫乏的七十年代该有的?这样的苹果真拿出去,大家不得把她当妖怪?
“空二,再去摘一篮,要最小最丑的。”
“我不。”空二气的眼泪汪汪,他根本没有看见空一快要抽筋的眼睛。
“空一你居然这么瞧不起我?我辛辛苦苦摘来送给主人,你嫌什么嫌?难道,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空一啊空一,你不是自诩是翩翩君子嘛,怎么君子还这样小鸡肚肠?”
他把竹篮往空一怀里一塞,然后双手抱臂歪过头去,抽空还用衣袖抹了把眼睛。
空二连珠炮般的问题,把宋渝和空一问的一愣一愣的,这都是哪跟哪呀?
空一哭笑不得的抱着竹篮,无奈又包容的笑了笑,“主人,这篮苹果还是您自个享用为好。现下您所处的时代生活困难,有些人甚至一辈子没有见过苹果。这般……完美到极致的,还是不要拿出去为好。”
“还是空一想的周到,理该如此。”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他错怪了一哥?削尖耳朵的空二碾着脚尖,无意识的抬头望天。
咳咳,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主人会不会真的把他封印?不要啊!他还没玩够呢。
正在空二迷茫失落之际,他怀里塞进一只空竹篮。所以,这是告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所以,他刚刚才出来溜达一圈,就要继续封印?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利索点,再去摘一篮苹果。记得,要最小最丑的。”
哇哦!原来是介个意思?空二立即阴转晴天,高兴的一蹦三丈高。
一哥还是够意思的。那,老大的争夺计划他还是暂缓。
不过,只是暂缓。
放弃,那是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的。
拎着篮子,空二蹦蹦跳跳向果林走去。这次,他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这头宋渝在为苹果操心,徐大奎这边,他也在为苹果纠结。
放了个把星期,藏在衣柜里的那只苹果有点发蔫,表皮皱巴巴的。闭着眼深嗅一口,连扑鼻的清香都已经若有若无。
是该到了它寿终正寝的时刻了。
徐同学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杂耍般抛起接住,送到嘴边却又迟迟不张口。还是舍不得啊,这可是宋老师亲手送给他的,极具纪念意义。
当然,回想起那天把苹果带回家的熊样,徐大奎自己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钻。
把苹果凑近灯泡,他仔仔细细端详,宋老师家的苹果果然不同凡响,比他拳头还大,哪怕干瘪依然可以窥见当初的美貌。
咳咳,苹果随人!
闻一口,他都觉得是亵渎。
现在要张嘴咬?
徐大奎张着血盆大口,“啊呜啊呜”啃了半天,连皮都没有嗑破,就啃了点空气啃了个寂寞。
“哎!”徐大奎愁眉苦脸的垂下胳膊,望着窗外呆呆出神。
离那晚他英雄救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宋老师怎么还没有上门,她不是说要来他家拜访吗?
有谭队长做担保,徐大奎回家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盘问。到是第二天,家里就在老头子的强烈要求下,开始大扫除工作,主要为了迎接宋老师莅临拜访。
至于吗?
哎哎哎,院子里杂草都没整干净,这一个个干的什么!
徐大奎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三下五除二,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给他找出来三根,三根呐!
想到家里人干工作的马虎劲,他已经没有办法交付信任。从那天开始,徐国庆翻遍家里的角角落落,决定不留一个死角。
桌子,要擦到手指摸上去不沾一丝灰尘。
地板,要拖到可以撒泼打滚不脏衣服。
盘子,要洗到锃光瓦亮光可鉴人。
大梁,要掸到光洁如新,要是能再上一层清漆就更美……屁,刚上过油漆有异味,这个主意划掉。
院子里,要看不到一根杂草。
厨房间,要找不出一点油腻。
房间……咳咳,房间……就不用了?想到宋老师会踏足他的私人空间,徐大奎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不不不,房间还是要打扫的,万一那啥,宋老师想参观呢,他还能拦着不成?
爬上爬下,徐大奎用这短短几天时间,把前十五年该干的活全都补上了。
腰现在还酸着呢!徐大奎单手捧着苹果,另一只手猛捶几下老腰,又扭了扭,才觉得松泛些。
想起这几天他逼着爸妈跟着一起折腾,他不禁有些脸红。他年纪轻轻都觉得受不了,爸妈他们……
想到这,徐大奎再也坐不住了。刚想起身,他又皱紧眉头冥思苦想,好像明天放农忙假?宋老师说,农忙假第一天来拜访?!
靠,那不就是明天吗?
把苹果往枕头底下一塞,徐大奎着急慌忙的蹦下床,光着脚朝爸妈的房间跑去。要命,今晚他居然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
直直的撞门而入,屋内的情景让徐大奎赶紧闭上眼睛。没想到啊没想到,爸妈这把年纪还挺……恩爱?
叉开手指捂住眼睛,徐大奎急急倒退,慌忙间被自己绊倒,“砰”的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喂!”
徐大奎痛的直吆喝,揉着屁股半天没站起来。
“该!”脸色通红的徐国庆解气的啐了一口,这就是不敲门的报应。眼看妻子心疼的要掉眼泪,他只得认命的掀开被子下床。
儿子,儿子有什么好?生来就是讨债鬼!以后谁再说儿子好,他就跟谁急眼。
心里暗戳戳叨叨不停,徐国庆脚步却越发的急促。
“怎么回事,哪个欺负我乖孙?”徐奶奶的声音从隔壁房间里传来,闷闷的。
把老人家给吵醒了,罪过罪过。
徐大奎停止了揉搓,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老头子手脚轻一点。
“奶,没啥事,就是我刚刚看到一只大花蚊子,有磨盘那么大,所以吓了一大跳。您赶紧睡,早睡早起才身体好。明天一早,我给您排队买豆浆去,多放糖。”
“徐国庆,你个瘪犊子,赶紧爬起来打蚊子。哎吆~乖孙不怕,你也早点睡啊。”
说到后面,徐奶奶声音已经听不出一丝生气,显然被孙子哄的极其熨帖。
要论哄老太太的功力,十个徐国庆都不及一个徐大奎。
得瑟的朝老头子挤了挤眼睛,徐大奎总算扶着门框勉强支愣起来,也算是稍微挽回一些颜面。
“咔哒”,徐国庆贼头贼脑的轻声关上关上房门,然后扶着人高马大的儿子往床边走,边走还边数落。
“徐大奎,你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省心?你这个样子让我和你妈怎么放心得下?”
“阿土最近不是认真上课了吗?老头子你要求不要太高,我们儿子还小。等他再大一些,就会懂事的。”
李玉芬不乐意了,在她眼里儿子就是完美无缺的。
还小?徐国庆仰起头瞪了眼儿子,比他足足高一个脑袋的小孩。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埋怨他,他容易吗?
轻轻拧了把儿子的衬衫,徐国庆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别的男人在家都是吆五喝六呼风唤雨,他呢?他就是个人人可欺的出气筒。崩溃就在一瞬间,徐国庆恨不得把儿子一脚踹倒,再狠狠踩上几脚。
“你看看你,儿子光着脚,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发现?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关心儿子。赶紧赶紧,把鞋脱下来给阿土穿。哎哟,阿土光着脚容易寒气入体,感冒可不得了。”
所以儿子感冒不得了,老公感冒就随便?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徐国庆生无可恋的扯开嘴角,这笑比哭还难看。
“儿子,爸这就把鞋子脱给你。”
“谢谢爸,我就不客气了。”徐大奎脚趾头活泼的抠着地板,故意气气老头子。
唔唔唔,可以骂人吗?如果不能,徐国庆此刻无话可说。儿子装死不配合,媳妇又坐在床上虎视眈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徐国庆,只能哭唧唧的光着脚踩在地上。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哎哟,爸你怎么真脱,我就是跟你开玩笑哒。”说着,徐大奎一个猛虎扑食滚到亲妈身边,笑得浑身打颤。
“扣扣扣”,李玉芬笑着敲了敲儿子的脑壳,这调皮鬼,尽欺负老实人。
留下欲哭无泪的徐国庆,孤零零光脚站在原地,恨不得怒不得。
哎!儿子徐大奎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弯腰捡起拖鞋,徐国庆侧过身坐到椅方凳上,他……也是有脾气的。
媳妇或者儿子,随便哪一个来哄哄他,他就原谅他们。
等啊等,徐国庆等到耳边响起妻子爽利的笑声,也没看见有一个人关心他。果然寒从脚入,彻骨的凉意从脚心钻进来,然后一直朝上漫延,距离心脏不过毫厘。
“呸”,没人心疼老子,老子自己心疼自己,不可以啊!手一松,拖鞋“啪嗒”一声掉在脚边,徐国庆迅速套到脚上,这才阻止了寒气继续入侵。
没人理他没人哄他,没事,山不就他他去就山,活人还能让媳妇儿子憋死?这样想着,徐国庆才高兴起来。
回头一看,就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他那乖戾的倒霉儿子,正殷勤的捶着媳妇的肩膀,顺便把媳妇逗的合不拢嘴。
咳咳,话说这几天他的肩膀也有点疼,要是有人捶捶就舒坦啰,就是不知道,他徐国庆有没有这个好命?
冷笑着别过头去,徐国庆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
朝老头子呶呶嘴,李玉芬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他赶紧去哄。按着肩关节前后转动几下,舒坦,儿子的手艺就是好!
这老头子,越老越爱争宠。他也不想想他一脸褶子,怎么拼得过风华正茂的儿子?
偏偏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李玉芬摇头失笑,然后惬意的靠在床头,看着热气腾腾的父慈子孝,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织了半截的毛线,半生不熟的织了起来。
秋风起树叶黄,她可要加快进度了。咳咳,总不能让儿子再等一年?
“爸,这几天辛苦你了,儿子给你捶捶背,让您松泛松泛?”徐大奎腆着脸凑到父亲面前,无耻的卖萌。
“这里。”徐国庆老太爷般昂起头,颐指气使的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很快,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他肩膀,力道大的他肩膀一塌,他便“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爸,这是重了?那我再轻点。”
徐国庆正龇牙咧嘴叫的起劲,闻言摆了摆手,示意儿子继续。难得捞到一次这样好的待遇,他一定要享受个够。
“得令!”
转到另一侧,徐国庆狗腿的继续敲着。父亲头上新添了几根白发,灯光下刺的他眼睛痛。
父亲真的老了,这个可以追着他跑三条街的父亲已经华发丛生,这个认知让徐大奎痛彻心扉。
把下巴垫在父亲的肩膀上,徐大奎虚虚的环住,“爸,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感动和欣慰。儿子肯说这样的话,他们比吃了人参果还要满足。
“好好好”,徐国庆满足的拍着儿子的手,激动的眼眶湿润。儿子终于懂事,哪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也能安心。
“爸、妈,明天宋老师会来我们家,你们记得请假。嗯,让来嫂早点去供销社排队,买点好菜,一定要好好招待人家。对了,你们也要穿的精神一点。爸,你把去年新做的中山装找出来;妈,你那件呢子外套很不错。”
听着儿子在耳朵边絮絮叨叨,徐国庆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舒心的皱纹都松开了。儿子的声音对他而言就是天籁,况且父子俩和和气气的时候也不太多。
更别提现在爷俩这搂搂抱抱的姿势,真是成何体统!
心里这样想,徐国庆身体却诚实的往后倒,最后他把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儿子。儿子的胸膛滚烫、宽厚,靠着可真舒服,他享受般眯起了眼。
妈妈笑眯眯的织着毛衣,还要不时的低头检查有没有漏针。爸爸和儿子靠在一起,正咬着耳朵窃窃私语,谈论这男人之间的话题。
玻璃窗上倒映出这样一幅完美的画卷,这也成为徐大奎珍藏一生的记忆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