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六十】守护过去的自己
他好想嘉嘉和她妈。
好想回到温暖的家。
不会被人欺凌，不被人看不起的家。
好想和她们说上一句话，只要一句就行。
只要把中奖的喜讯告诉她们，她们一定就会原谅他的？原谅他的所做作为……
所作所为？
他做了什么来着？
头疼欲裂。
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听到她们的声音。
他爬起身，向三三两两的路人求助。
“帅哥、美女，能借你们的电话一用吗？只要两分钟就行，我有、我有很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路人像避瘟神一样躲避着他。
他跟着一个落荒而逃的女生，跑到公厕门口，靠着墙颓然坐倒在地。
失神了几秒后，猛地抬起头。
对了，公厕。
这是不久前……不对，应该是不久后，他即将逃进来的公厕。
和他追的女生一样，当时他也是在躲人——躲避那个老乞丐。
江成跑进男厕，走进最里面的隔间，关上门。
计划是这样的：
他在这里等到当时的他走进来，进入倒数第二个隔间，然后隔着隔板，提醒当时的自己今天是你女儿生日，你要留两块钱给她打电话！
两块钱打电话，剩下三块钱买彩票……
1500万，1500万也够了！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现在是7点40分，离另一个自己跑进来……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坐在马桶盖上，焦躁不安地等了几分钟，突然念头一动，拿起手机，进入时间设置界面。
看了看窗外的月牙，将时间调整到8点15分，再看向窗外。
夜幕中的月亮，移动了大半个身位。
匆匆的脚步声走进厕所，他旁边的隔间门被打开。
隔壁的自己，正一边喘气一边低声咒骂：
“妈的，哪来的老疯子……”
和当时的自己说的话一模一样。
果然，他又进行了时间旅行，而且旅行的关键道具，就是这部手机。
江成靠在隔间板上，听了两秒尿尿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
一个巨大的力道。突然将他按压在隔板上，紧接着，一只湿漉漉的手，粗·暴地捂住了他的嘴。
“唔——？！”
他惊恐地回头，看到一张巨大的马脸。
是这家伙？！
它怎么进来的？它要干什么！
他挣扎着，去扯马脸男的面具，手似乎戳到了对方眼睛，马脸男发出疼叫。
“啊——！！”
隔壁的自己，提起裤子跑出了隔间。
当时的自己，以为隔壁正在搞基。
他一脚踢开马脸男，气急败坏地大吼：“你、你他·妈干什么？！我有极其重要的事，要提醒自己！”
马脸男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用无比疲惫的声音说：“没必要，已经没必要了，你没必要提醒他了。”
“……啥？！”
“你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那两张彩票了，你……你保管好它。”
马脸男用悲悯的语气说完，推开隔间门，踉跄着走出厕所。
江成愣了几秒，也冲出厕所。
什么叫已经没必要？
今天可是嘉嘉的生日！
是他和她们和解的唯一机会，也是回家的唯一机会！
他四处寻找自己的身影。
此时的自己，应该已经得知中奖号码，正神魂失据地流离中。
问题就在于，他完全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完全不记得自己走到了哪。
他跑过一个篮球场，扶着球架喘气。
一整天没吃饭外加跑来跑去，他的体力正严重流失。
“喂，那边的叫花子！”
远处有人大喊，他循声望去，是几个打篮球的年轻人，看上去大学生年纪。
“你干嘛，想偷东西啊？”
大学生指向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堆包和衣服。
江成一愣，连忙摇着头抬手示意自己清白，转身就走。
老子现在身价2500万，还用偷你们这点破玩意儿？
“等一下，叫花子！”
其中一名大学生跑了过来，递给他一张十元钞票，江成一怔，迟疑地接过钞票。
“帮我们去买两瓶水，剩下的找零，给你当小费！”
“……诶！好、好！”
江成连忙点头。
这下有钱打电话了！
也没必要提醒过去的自己打电话，就由现在的自己来打！
他握着钱，匆匆跑向杂货铺，一不留神，和一个摇摇晃晃的路人撞个满怀，摔得眼冒金星，爬起身就骂。
“＊你妈怎么走路的！马路是你家客厅吗！”
没有回骂声，江成定睛一看。
地面躺着蜷紧身子痛苦呜咽的自己。
他差一点又再次坐倒在地，连忙爬起身。
路旁有个小女孩，指着他和地上的自己大叫：“双胞胎、双胞胎！”
他头皮发麻地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杂货铺，扶着柜台喘气。
刚才那一下撞击，仿佛将一些朦胧的记忆，给撞清晰了。
帮大学生跑腿买饮料，不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被叫成“叫花子”时，自己不忿又不屑的心情。
难道单纯只是又遇到了那几个大学生一次？
江成摇摇头。
他懒得思考这些细枝末节。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嘉嘉打电话。
他买了瓶矿泉水，揭开瓶盖一饮而尽，然后把找零的5元纸币和3枚一元硬币揣进兜里，快步走向西门的电话亭。
帮你们买个屁的饮料，喝西北风去！
他把硬币投入公用电话机，拨号码时，却陷入短暂的懵怔。家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许久没打电话，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了。
0731868
后四位数是……
他绞尽脑汁回忆半天，猛地回想起来。
对了，是0708。
是嘉嘉的生日嘛。
怎么老是忘记这个？明明是嘉嘉的生日。
电话拨通了，一个疲惫的女声响起。
“哪位？”
是妻子。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感慨万千，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开口。
“……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瞬间变得低沉而冷淡。
“江成……我没想到，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
“什、什么？今天是嘉嘉的生日，我怎么不能打电话了？我有一个天大的惊喜要告诉你们俩！你打开免提，让嘉嘉来听电话。”
电话那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十来秒，妻子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才继续传来。
“江成，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嫌你害我们还害得不够吗！你这个畜生……我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猪狗不如的话来！”
“你、你TM乱骂什么？我怎么害你们了！我只是想和嘉嘉说两句话而已，我怎么就畜生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手上有……”
“嘉嘉已经死了——！！”
电话那边声，嘶力竭地吼道。
声音如同惊雷，劈中正在兴奋地搓着彩票的江成。
他仿佛化作一尊石雕，就连思维都被冻结。
“你……你说什么，嘉嘉已经死了？你呵呵！你少开玩笑！我不就前还和她通过话！”
“江成，你又在装蒜。”
电话那边愤恨地冷笑，“你又在玩失忆那套了，对？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是吗？！她得病的事，你清楚得很，她为什么病死，你也再清楚不过，一切都是你害的，我咒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电话伴随着最恶毒的咒骂挂断了。
江成走出电话亭，靠着亭壁，慢慢滑坐在地。
嘉嘉——已经死了？
他抱紧疼痛欲裂的头，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逐渐浮现。躺在病床上的嘉嘉；
握着她消瘦小手的自己；
自己急促而颤抖的声音；
“嘉嘉，不用担心，爸爸马上就能赚大钱，赚了大钱……帮你转到最好的医院，很快就治好你！”
自己在一间屋子被债主殴打；
自己被妻子和父母赶出家门；
手机上一条冷冰冰的短信：
「葬礼已结束，不用回来了。嘉嘉生前想对你说的话都在一个语音信箱里，号码是……」
他捂紧脸，呜咽着蜷起身子。
没错，没错，嘉嘉已经死了。
是因为自己欠债，导致没有医疗费而死掉的。
妻子说得没错，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一个小女孩抱着皮球，走到蜷紧身子的江成面前，好奇地看着痛哭流涕的他
“妈妈，这个人要死了吗？”
“别乱说，叔叔只是睡着了。”
少妇拉着女孩匆匆走远。
过了许久，江成在雨水中慢慢坐起身，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也没关系。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没关系的，不要紧的。
女儿没了还可以再生。
只要自己还有这两张彩票。
只要自己的人生可以重来，再生多少个孩子都行。
他站起身，借着路灯和雨水的反射，看向电话亭。
玻璃门上，映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江成转身走入雨中。
他现在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亟待完成：他需要守护过去的自己。
他淋着雨，走到湖岸广场旁的小仓库，抬头看了看黑夜中的雨幕，拿出手机，将时间调整至6点55分。
雨瞬间停住了。
地上的积水缓缓浮起，散作亿万颗晶莹的雨珠落向天空，太阳从西方冉冉升起，在水天交接处摇荡沉浮，将那边映作一片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