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少年
第48章
虚无方喊完, 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刚刚的河岸边，此刻，他们待着的位置是一片平坦的幽暗土地, 在这一望无际的土地上面，错落有致地建造起了简陋房子, 生活着无数的……鬼？
应该算是鬼，没有修为，各种物种都有, 还有人在叫卖着什么，热闹得很。
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沿着河岸开出的一朵朵曼珠沙华，铺成血路一般, 沿着忘川河岸，一路生长到前方。
曼珠沙华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前方, 曼珠沙华铺成的血路延伸到忘川之上, 宛如漂浮在忘川河岸上方。
而它的尽头，一道让人不敢直视的白光漂浮着。
有鬼走上这条路, 而后走到尽头, 没入白光当中。
那一瞬间，哪怕他们一无所知, 哪怕他们从未见过, 却在脑海中瞬间浮现两个字——
轮回。
“这这这……这是哪儿？！”虚无方抓住顾芷缘和羿弑的衣摆, 声音带着震惊。
顾芷缘长出一口气, 声音带着笑意：“我们找到轮回了。”
轮回的地方都找到了, 命簿仿佛也不再是那么遥远的东西。
那是不是她有可能找到三足金乌呢？
她右手抬起, 摸了摸另一只手上的扶桑印记。
这儿的鬼都是没有修为，只有死之后的元神，还保留着生前记忆，什么物种都有，当然还是以人居多，看起来生活还是非常和谐。
羿弑放下顾芷缘和虚无方，还没等他们上前，便有鬼修“气势汹汹”围了过来！
若不是他们什么都修为都没有，看起来弱得不行，羿弑都已经拔刀了。
见顾芷缘没有说话，他便忍了下来，只是不高兴地皱紧眉头。
涌上来后，这些鬼们七嘴八舌——
“你们去守护神兽住的地方了？！”
“不是说不许过去打扰守护神兽吗？！你们为什么偷偷跑过去了？！”
“你们是不是新鬼？什么都没问就往那边跑？迷雾那边不可以去，那是守护冥界神兽住的地方。”
“是呀，可不许对守护神兽不敬啊！”
……
“守护神兽？那是什么神兽？”顾芷缘问道，眼中好奇。
不知为何，她对那只神兽没有什么好感，但那危险感是真的，那只神兽的战斗力非比寻常。
闻言，这些鬼们一脸茫然，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一只了不起的神兽，是它镇守着冥界，使得我们可以轮回，否则我们只能永远滞留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可能进入轮回。”
“为什么没有它镇守就不能进入轮回？”她又问。
“啊？那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这都是以前的鬼留下的传言。”这些鬼们一脸茫然，显然并未有谁深究过。
顾芷缘还想再问，这时候，又是一些鬼挤了过来——
“几位，你们既然是新鬼，需不需要住的地方呀？”
“住我那儿，我那儿地方宽敞，你们三个一定能够住下的！”
“别听他胡说，他那个地方离轮回太远了，你们住我那儿，我还送你们屋子！”
“呸呸呸，他就是想要骗你们东西，距离远些的地方，有鬼轮回去了，空出房子，你们可以直接住进去，根本不需要和别人搭伙，免得帮人干活！”
“你干嘛拆台呀！！”
……
顾芷缘三人瞪大了眼睛，听得叹为观止。
这地方哪儿像是要轮回的地方，人间城池，也不过如此……
虚无方滴溜溜着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拉住刚刚看起来颇为正义的大娘：“大娘，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那大娘一对上虚无方的眼睛，立刻像是看自家小辈一般，非常慈爱的给他们讲述起冥界来了。
他们将这个地方称为黄泉，这儿之所以有这么多鬼，就是因为轮回工作比较慢，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鬼还滞留在这儿。
会按照先后顺序，安排大家去轮回。
至于他们为什么对顾芷缘三人这么热情，就是因为他们是新鬼，还是人鬼。
大多数人刚死，家人烧来的纸钱和东西比较多，而那些老鬼日子长了，渐渐就没有家人在意了。
这些鬼不吃香火不会饿死，但有香火可以加餐，非常受欢迎。
这也是他们立刻受到热情“招待”的原因。
听完这些，三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以往他们都没来过冥界，就算听传闻，也鲜少，而顾芷缘在南北城看到的记载里面，没有对这方面进行描述。
相关的描述是这个意思——
“若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鬼，到阎王面前接受审判。而行善积德的，也会进入更好的轮回道。其他轮回的鬼则自动进入轮回，轮回道无数，前世种因，后世结果。”
可从未提到过，轮回还需要……排队？？
而且轮回道无数，顾芷缘抬头看向轮回那道光，眼中露出困惑。
那是一个轮回道？还是无数轮回道都在那儿？
她问大娘这个问题，然而对方一头雾水。
轮回的事情对于这些踏上曼珠沙华就再也不会回头、踏上忘川便前尘尽忘的鬼来说，完全是一无所知的。
羿弑想了想，问道：“那这儿没有鬼修吗？”
“鬼修？！”大娘微微一惊，随即眼神露出羡慕，“可以修炼的鬼可不在这儿，他们刚到便在不远处曼珠沙华筑成的高台上，可选择轮回还是修炼，若是选择修炼，还能去往另一个地方，过上幸福的生活！”
顾芷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大娘紧接着便道：“可惜前段时间，高台突然不见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人说是换地方了。唉，这都不是我们操心的，可真是羡慕鬼修呀。”
顾芷缘和羿弑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在忘川另一面的鬼修之地，现如今充满了纷争和绝望，阴气下降极快，修为停滞不前，资源之争极为可怕……
在那边修炼的，未必是好，轮回，那是让鬼修们羡慕的事情。
冥界这些鬼们，因为万年前的“大劫”，隔着忘川，对对方一无所知，却互相羡慕。
之前鬼修有说过近些年鬼修突然变少，很久才会有新到的鬼修，而现在，竟然在前段时间连高台都消失了吗？
那鬼修之地还能有新的鬼修吗？
顾芷缘摆摆手，将这些疑惑抛开，指着不远处站在曼珠沙华旁边，面无表情的沉默少年道：“那是谁？怎么自己站在那儿？”
“哦，他呀。”大娘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同情，“他不能投胎。”
“为什么？”顾芷缘有些诧异。
“他吃了曼珠沙华，虽然没死，但却不能再投胎了，现在他守在那儿，就是为了提醒其他鬼不能吃曼珠沙华！”
大娘摇摇头：“不过谁会吃曼珠沙华呢？光是靠近就浑身不舒服，摸一下更像是被咬了一般刺痛，怎么会吃下曼珠沙华！他也是傻，要不是吃了曼珠沙华，这不知多少年的鬼了，早就应该入了轮回！”
顾芷缘多看了少年一眼，没说话。
从大娘这儿打听了不少信息，他们三人正准备离开，大娘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们刚来，没有地方住，要不去我那儿？只要给我分一点点香火就可以了！”
顾芷缘：“……”
羿弑：“……”
虚无方：“……”
委婉地拒绝了这位大娘，没办法，他们三个可是活人，哪儿来的香火？
而且这些普通的鬼到底没有修为在身，神魂不凝实，顾芷缘他们三个大活人也不敢和他们久待在一起，怕对他们不好。
顾芷缘道：“这些鬼对轮回一无所知，又没有负责的人，知道的事情都是之前就一直传下来的，命簿这样的东西，他们定然也不会知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羿弑看向顾芷缘。
“找机会靠近轮回，我要看看轮回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顾芷缘看向轮回，轮回的光过于刺眼，她微微半眯了眼睛。
羿弑和虚无方点点头。
-
轮回的周边也不是永远都这么热闹，每月中旬，寒月正圆的时候，曼珠沙华会花败，长出绿叶，寒月过后，叶子凋零，如血一般的花朵会再次绽放。
在那一夜，轮回会停止，花叶相交的一瞬间，黄泉阴气极重，就连寻常的鬼都不能适应，各个闭门，都在远离轮回的地方躲着。
那晚，是轮回之处最安静的时候。
虚无方缓缓睁开眼睛，顾芷缘立刻便问：“怎么样？”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惘，随即道：“我没有太看明白，但确实和那天晚上有关，我们如果要找命簿，可能必须要等到那天晚上了。”
他们已经探查几天了，确实什么消息都没有查到，没办法，便只能让虚无方算了。
“只要有结果便好，那我们就等着寒月正满当晚。”顾芷缘道。
于是，他们又在黄泉探查了一段时间，顾芷缘和羿弑还偷偷潜入迷雾后面他们上岸的地方，那儿那根长矛还对准忘川，那只神兽也还趴着在睡觉，趴成一团，顾芷缘并不能看清楚那是一只什么兽。
那边除了这一兽一矛，什么都没有。
而随着时间越发靠近寒月月满的时候，一些鬼们都陆陆续续离开靠近轮回的地方，远远避开了。
只那个少年还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顾芷缘眉梢一挑，靠近他：“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面无表情，他看起来年岁很小，五官也极为精致，黑色的衣服上面镶嵌着金边，瞳孔也是金色。
闻言，他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顾芷缘微愣。
在刚刚，她对上他那双金色眼睛的时候，竟莫名有些熟悉感。
而且显然，他活着的时候，定然是金属性的高手！
大娘也正在撤离，见此，忙拉着顾芷缘说：“他就是这样的，不说话，问他什么也都不会回答，不过他是很好的鬼，之前有小鬼玩闹到了忘川边缘，他立刻就将小鬼们拉住，还因此不小心沾到了忘川水！”
说到忘川水，一脸恐惧，仿佛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她摆摆手：“我们得赶紧走了，你们也快走，再不走寒月月满的时候，就走不远了，到时候会非常非常不舒服的！”
她告诫完，摆摆手匆匆忙忙走了。
顾芷缘他们没动。
羿弑见她没有反应，轻声道：“我去将那小子抓回来？”
他这是以为顾芷缘对少年的反应不高兴。
顾芷缘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违和……”
“什么违和？”虚无方一脸诧异。
“那少年沾到了忘川水竟然还好好的，吃了曼珠沙华，竟然也还好好的……”显然并不正常！
虚无方一脸茫然，羿弑也皱了皱眉头。
——有问题？
顾芷缘率先摇摇头：“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在寒月月满的时候查看轮回，找命簿要紧，至于那少年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
若是寒月月满找到了命簿，那便好说，若是没有找到，那便有时间再来查一查这少年的违和之处！
-
寒月月满。
三人潜伏过来。
他们三人走得并不快，这样的夜晚确实有些骇人，若非是他们，其他的鬼或者人，在这样的可怕气压中，怕是难以前行！
“果然是寒月月满，怪不得所有的鬼都要避开，可太吓人了……”虚无方瑟瑟发抖。
顾芷缘和羿弑朝着轮回走去。
走了没两步，顾芷缘停下脚步，羿弑和虚无方也跟着停下。
他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那个奇怪的少年竟然也在！
他此刻就站在曼珠沙华旁边，花在凋谢之前，开得格外艳丽，他缓缓伸出手，摘下一朵花，在顾芷缘三人惊讶的视线中，喂到了唇边。
而后，他缓缓张嘴，咬了一口。
三人大惊！
虚无方刚刚要出声，顾芷缘捂住了他的嘴。
今晚有要事，其他的都是次要，不用多添事端。
那少年一口口吃了一朵蔓珠华沙后，整个人微微一颤，而后跳入忘川，他原本还算有些精气的脸色变得苍白，虚弱到仿佛一碰就倒。
没一会儿，他从忘川爬了出来。
仿佛很痛一般，他初时甚至有些走不稳，渐渐的才稍微平稳了些脚步，慢慢离开。
等到他走后，虚无方才道：“天啦！他竟然还敢吃曼珠沙华，还敢跳入忘川，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奇怪？！”
顾芷缘摇摇头，长出一口气：“他在忍痛，我们和他说话，他不搭理我们，可能不单单是因为高傲，还有……疼痛。”
每次寒月月满都要这么来一次的话，这少年所遭受的痛苦，怕是非比寻常。
——她常年体内的撕裂感虽然难受，但只要不动用自己的修为，便是能忍的痛，并不影响她的生活。
但时刻痛着并不好受，她出奇地理解这个少年。
“啊？”虚无方大惊。
见他们都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羿弑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落地，那沿着忘川开着的绚丽曼珠沙华，大片大片，在一瞬间凋零，花朵萎缩，绿叶缓缓长出，叶子舒展开，翠绿一片。
然而这一番绚丽的景象，他们却没心思看。
“轮回！不，是命簿！”顾芷缘一惊。
不远处，原本轮回的位置光线消失，那空洞的白光没了过后，原地留下的竟是一本黑色的，上面满是阴气的册子！
虽从未见过，却能一瞬间感知到——
那是命簿！！
羿弑抱住顾芷缘，提着虚无方，瞬间移动了过去。
那命簿散发着威压，极为骇人，虚无方瑟瑟发抖，脸色苍白，顾芷缘和羿弑也非常不好受，但都能忍下来。
靠近了一看，那册子上面流光溢彩二字清晰可见——
命簿。
“这就是命簿？”羿弑说着，伸出手。
然而刚刚摸到命簿，便像是被烫了一般，下意识缩回手。
他皱眉，再次伸出手。
顾芷缘拦住了，伸出她那双白嫩的小手，忍着痛，翻开命簿。
果然是了不得的神物，还是在冥界这样对它有加持的地方，也因此，哪怕是顾芷缘和羿弑，碰到命簿也会觉得极为不适。
“我来。”羿弑声音沙哑，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碰。
这一次，不管再痛，他都没有缩回手，继续翻开命簿……
命簿大开。
手上的疼痛感也稍微褪去一些，他心中念头一动，上面便出现信息——
三足金乌，銮汲，未轮回。
几人一愣。
顾芷缘忍不住再次出手，翻动命簿。
上面，关于其他轮回情况记载清晰，唯有三足金乌，竟显示——未轮回！
“未轮回……”虚无方喃喃。
顾芷缘沉着脸：“三足金乌是尚未轮回，还是没有记载？”
她再次查看三足金乌的情况，上面始终一无所有。
顾芷缘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曾经以为能够找三足金乌的办法，竟在今天断了？
若是命簿都不能查到，那他们能去哪儿找它？！
她不放弃，念头一转，命簿上什么都没有显示！
“不能查我的轮回情况？为何命簿上没有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变得困惑。
心念一转，然而上面也没有小墨的情况。
再查看虚无方……
上面仅仅出现三个字——“天机子”，便像是被什么破坏一般，名字碎开，上面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虚无方神情惊讶。
羿弑也带着震惊，眼神有片刻的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紧了紧手指，余光看了眼虚无方，带着狐疑。
据闻，不在阎王管束内的，便不会出现在命簿之上。
他是魔神之体，小丫头或许已是仙，那虚无方又是什么？
为什么出现一点，又突然消失？
羿弑心中对虚无方有些怀疑，却对顾芷缘道：“我们并不是命簿的拥有者，或许还有什么玄机。没有我们的情况，也查不到三足金乌，或许是命簿出问题了。”
是这样吗？
顾芷缘的手缓缓离开命簿。
这么一会儿时间，命簿微微震动，开始发光。
三人猛地后退。
果然，寒月已不是正圆，命簿消失，开始缓缓转换成轮回。
而叶子也正盛时候，即将凋零，长出曼珠沙华。
羿弑握着顾芷缘的手，声音带着安慰：“我们下一次寒月月满再来……”
顾芷缘没说话，抿着唇，视线看向手上的扶桑印记，微微有些苦涩。
这次看不到，下次就能看到了吗？
这条线索……
断了。
她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然而脚步再次顿住。
不远处，那个冷清的少年就站在曼珠沙华通道尽头，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们。
好半天，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虚弱：“你们不是鬼。”
羿弑什么都没说，拔出魔刀。
顾芷缘伸手拉住他，摇摇头，羿弑抿唇，停下，站回顾芷缘旁边。
她这才又看向少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没答，反而道：“你们现在就离开黄泉，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他今晚显然非常虚弱，说话都有些没有力气，但眼中的坚定却是毋庸置疑的。
顾芷缘眼神也冷了下来：“那我们要是不了？”
她的左手握着棋盘，眼神危险。
少年看着她的左手，突然脸色大变，他猛地飞起来，一只手挥出，他没有拿武器，那只手却瞬间变成爪子，朝着顾芷缘抓过去。
这不是人！
这竟是妖兽！！
太突然了！
又太快了！
爪子瞬间落在顾芷缘的肩膀上，提着她便要飞走。
“放肆！”羿弑勃然大怒。
他一手截下顾芷缘，将她放在身后，一手握着魔刀，迎了上去。
“锵！锵锵！！”
爪子和魔刀撞击发出的声音。
它本就虚弱，又根本不是羿弑的对手，没几下便被羿弑击飞，落入忘川。
羿弑一双幽暗的眼睛里面满是煞气，根本就没想放过它，举着刀，重重挥过去。
——他要杀了它！
胆敢对小丫头下手的，全都去死！！
那少年并未放弃，从忘川飞出来，身子一变，化成原型。
“且慢！！”顾芷缘大惊失色，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