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见微知著
和煦的春光笼罩在东京街头春风中尚带有丝丝寒意洁白的柳絮四处飘飞撩拨着行人的鼻腔街市间不时发出几声爽快的喷嚏声。
气候回暖万物复苏上一个严酷的寒冬似乎正在不断远去东京城内的活力也重新爆发出来。街道之上人流如潮一派热闹的景象。
长杆支起的幌子在微风中摇动起一个灶台架几张桌椅一个东京市内最普通的食肆就搭起来了。刘旸坐在条凳上慢条斯理地吃着炊饼目光却始终关注着街市上的景象川流而过的马车挑担的货郎抗包的苦力沿街铺开的摊贩游荡的吏卒还有不时巡逻而过的巡卫。
城市之中也是有阶级之分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东京城内的聚居界限也越发清晰起来早有南贫北富、内贵外贱之分。当然如论热闹还得属南城南市。城市繁荣与否除了看那些富贵云集之地还需看这些小民黔首的生活。
“阿嚏!”
脆响吸引了刘旸的注意低头一看只见二子刘文济一手掌着粥碗一手拿着汤匙正不知所措小脸上沾着水饭见这场景刘旸哪里不知怎么回事。
脸上露出点温和的笑容刘旸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自己把脸擦干净!”
“嗯!”刘文济乖巧地应道。
看着少了一半的粥碗刘旸问:“吃饱了吗?”
“饱了。”
“好吃吗?”
“好吃!”
“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刘旸轻笑道。
闻言刘文济灵动的两眼顿时放光小脸上也露出雀跃之色直接站了起来一副积极的样子。虽然被太子妃、萧妃教育得乖巧听话但对于宫外的世界仍旧充满了好奇与幻想。
“店家结账!”刘旸抚了抚刘文济脑袋扭头冲街边忙碌着的商贩喊道。
这是个夫妻档听到招呼男主人赶忙小跑上来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憨厚的糙脸上也明显带有小市民的精明目光一扫搓了搓手小心道:“客官一共五十二文!”
对于这样一个小摊贩来说刘旸可算是大主顾了且不提那精致的穿着就那一盘鹿肉就值二十文平常可少有人点。
“五十二文。”刘旸滴咕了下。
见其反应店家赶忙把菜价给介绍了一遍而后咬咬牙做出一副大方的模样:“您给五十十文即可!”
注意到其表情刘旸笑了笑:“你们生计经营也不容易我又岂能占你这两文钱的便宜。”
“掏钱!”说完刘旸冲一旁候着的王约道。
见状店家立时眉开眼笑连赞刘旸大气。找完钱之后刘旸扫了眼这小贩冲其招招手道:“你若是不忙可否坐下我有几个问题想讨教一二。”
店家一愣有些为难不过刘旸的气度摆在那里也不敢拒绝蹑手蹑脚地坐下小心道:“客官要问什么小人可什么都不懂。”
刘旸本就是兴之所致见他这样的反应反而上了心温和道:“你不用紧张只是简单聊聊。”
“听你的口音是京城人氏?”
“正是!小人家从祖父起便一直在东京如今也有几十年了!”店家答道。
刘旸露出点笑容:“如此说来你们一家算是陪着大汉陪着东京一起成长到如今啊!”
“您说得真好!”店家露出点朴实的笑容语气中也生出几许自豪:“小人祖父两代都曾参军跟着陛下打天下。您知道昭烈庙吧里面供奉的灵牌就有我祖、父二人的名字小人每年还会去祭拜!”
“哦?”听他这么说刘旸兴趣更浓表情也更显温和:“还是英烈之后啊!不知牺牲在何处?”
“祖父阵亡在淮南寿州我父亲则亡于乾右北伐殁于南口大战中!”其人叹了口气。
闻言刘旸微微颔首:“正有你祖父这样舍生忘死的英烈方有大汉今日之盛世啊!”
说着刘旸又扫了眼这个临街摊贩以及倚靠的铺面好奇道:“据我所知战场牺牲将士朝廷都会以军阶、功劳发放抚恤赐与田土有你祖父两代人你们所得抚恤应当不少足以养家才是怎会做起这辛苦的小本买卖?”
提及此店家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应道:“祖父二人都没能做上军官即便祖父也只是一什长。当然也给我们这些子孙留下了两百多亩地。
只是我家还有叔侄兄弟分家之后每家的土地也就摊薄下来了。小人有四个儿子长子已然成婚还要为剩下三个儿子置办采纳之礼如今土地都由儿子们料理念及东京尚有这处房产小人也有些烹饪的手艺这才拾掇拾掇经营这处买卖。
毕竟东京食客颇多赚的钱也更多些比起那几亩地收益更高!”
刘旸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几亩田!你祖父二人不是留下了两百多亩地吗?你家叔侄兄弟有多少人即便分家分产还不能养活一家?”
店家有些犹豫此时也回过神了。见状刘旸脸一板:“但讲无妨!”
被吓了一跳踟蹰几许还是支支吾吾道:“小人家本分得三十五亩地都是五丈河边的良田若善加经营养活一家自不成问题甚至还有富余。只是朝廷税收不低劳役也颇多前些年粮价也始终上不去何况有二十多亩田都变卖了”
“寻常农家都恨不得守着田土一辈子你家又是五丈河流过的沃土怎会变卖家里遇到什么困难?”刘旸一副寻根究底的模样。
“官人小人不能再多说了!”店家连连摇头脸上已然带有少许惶恐。
深深地看了此人一眼小民之艰这四个字突然在脑海中盘旋这还是英烈之后的有产者那些真正的普通黎民黔首呢?
想了想刘旸又露出点笑容语气更加温和:“我本就随口问之你有顾忌我也不勉强。再说说看经营这食档有多久了?”
“大概有五年了!”
“这一日能获利多少得有五六百钱吧!”刘旸笑道。
店家连连摇头:“没有那么多像官人这样的大主顾还是少见的。寻常食客花几文钱点些水饭、炊饼也就够了即便点鸡、羊肉片也用不了二十文!”
听他这么说刘旸点点头指着桌上那剩下一半多鹿肉道:“你们的鹿肉味道不错!”
“不瞒官人我们这小摊比不得那些大食馆这些鹿肉都是乡里人自己打猎所得肉不多但做得也更用心些。”
“不错!”刘旸轻笑道:“不过味道可有些澹没放多少盐吧!”
闻言店家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近来盐贵”
“如今东京盐价多少?”刘旸当即追问道。
“哎!”说着便叹了口气道:“如今已然攀至八十文一斗比十年前涨了一倍就是半年前也才六十七文一斗。”
“为何?”刘旸的脸色眼瞧着不好看了。
“据说是因为西北叛乱当地的青白盐运不出来因而盐价也跟着上涨。”
刘旸闻言稍一思忖不由有些恼怒地道:“西北叛乱与东京何干?东京城内有多少人是吃青白盐的?”
“官人说得是呀!像我们这样的东京小民吃的都是扬州盐、沧州盐或者河中盐西北离我们太远青白盐虽好但也只有那些达官贵人吃得起西北一乱各处盐价都跟着涨还不得不买哎”
见其长吁短叹刘旸沉默几许换了个话题:“在这市内经营想来也挺辛苦可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可有官府欺压无赖滋扰?”
“这”
见其犹豫不言自明。谈话间只见两名青年晃荡而来头顶幞头身着绸布鼻孔朝天招摇过市。沿街的买卖人家都主动打招呼当然吸引刘旸注意的是那些商家摊贩都拿出铜钱积极地往他们腰间挂着的口袋里塞并小心翼翼地恭维着。
到了这店家老汉也赶忙冲刘旸告罪而去一样的动作不知掏了几枚铜钱。而那两名青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不过稍微打量了安坐街边的刘旸两眼迅速收回目光。顺手还拿了两块鹿肉就那么啃着离开沿街而过可以想见就这么逛过一条街他们腰间的口袋能被铜钱塞满。
眼睁睁见着这一幕刘旸的心头百感交集他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待店家老汉归来问道:“交了多少前?”
“十枚!”
“每日都是这般?”
老汉摇头看得挺开或者习以为常:“倒也不是隔三差五罢了。”
“这二人是什么身份我看他们可不像税吏你们起早贪黑辛苦所得一日也没有多少就这么让他们不劳而获白吃白拿?”刘旸问道。
问到这儿老汉没有答话而是想了想方拱手道:“这位官人显然身份不凡自不知我等小民的难处。这条街上已然算好的了对我们来说花些钱买个平安能安安稳稳地经营已然足矣何必自找麻烦。
何况他们也是代官府收税”
这最后一句话可算是触及到了刘旸敏感处目光凛冽盯着老汉:“这是怎么回事还请细说!”
不过这下老汉已再不敢胡言乱语了连连摇头死活不肯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