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把剑 南尧旧都
屋外下着绵延细密的雨, 温柔如三月春风拂过,水珠从头顶的檐角滴落,在廊下汇集在一起形成水洼。
远远有人声传来, 是一名女子在哼唱着童谣, 声调婉转轻缓。
声音将杜灵目光从屋外的雨拉回屋内, 她转过头朝着声音看过去,一名女子坐在榻上倚着窗户,她此时身着一件白色单衣, 面容憔悴,头发只用一支簪子挽着,神情恬淡望着外面的细雨。
杜灵迈着不太灵活的小腿跑过去,双手搭在榻上, 费力地爬上木榻。
女子看见她跑过来,笑着伸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我的小灵儿。”
屋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起来, 杜灵扒着窗户往外看过去,想听听是谁在歌唱,转眼就被人从窗边抱下来,她抬起头就瞧见刚才的女子换了一身衣裳, 蹲在自己面前。
她将头上的一支蝴蝶步摇戴在杜灵头上, 细声嘱咐,“我的小灵儿,你一定要听话,听叔叔的话,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你还这样小,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女子搂抱着杜灵忽然低声哭泣,杜灵窝在温暖的怀抱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感觉到有水落在自己头上, 杜灵懵懂伸出手去摸,却被女子握住。
“小灵儿你记住,从此刻开始,你姓杜,姓杜,明白吗?”女子说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黑衣人,才转头看向杜灵道:“外祖父派来的叔叔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答应娘亲,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忽然进来一位少女,她见杜灵还没走,不禁催促道:“快,她过来了!”
见状女子才将杜灵交给黑衣人手上,她犹豫一瞬又开口,“小灵儿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内心想法,路上你们多看顾一些,好好看护她。”
“娘娘,你不走吗?”黑衣人出声问。
女子闻言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钗饰,她冷静道:“父亲哥哥还在朝堂,我不能不顾他们性命自己苟活。”
见状黑衣人也不再言语,抱着毫无所知的杜灵离开,女子站在原地好一会,突然追上去。
她拉着杜灵的手,望着她干净无辜的眼睛,半晌只将自己手上的玉镯褪下给她戴上,最终在身边少女的劝说下松开手,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明明外面没有雨,杜灵却听见耳边一直有雨的声音,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掀开床帐往外看去,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她抬手施法点燃桌上的油灯,屋里一瞬间充满明亮的光,周围的黑暗恐惧全部如潮水一般散去。
她转过头看向紧闭的窗户,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如何,杜灵坐在床上许久,才下来穿鞋走到窗前。
外面还在下雨,她并未推开窗,而是转头看向桌上的油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如今时节早已入夏,她却觉得夜里依旧泛着冷意。
杜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的,只是隐约记得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她坐在桌边垂着头思索好一会,也没有想起来那个梦是什么。
想不起来她也不再想这些,喝完茶水便转身回到床边,缩回暖和的被褥里。
待听见外面的敲门声,杜灵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她从床上爬起来坐一会,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敲门声忽然停了,杜灵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听见又敲了两下,才从床上下来去开门。
陈遇槐见杜灵衣装未穿好,头发也没梳,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微微一愣。
“没睡好?”陈遇槐问。
杜灵靠在门边,半阖着眼,微微低着头回答,“半夜醒了一会,我一会就出来。”
陈遇槐沉吟片刻道:“今天的雨估计是停不了了,你再睡会吧。”末了他有些不放心,“实在不舒服就和我说。”
“知道了。”杜灵对他笑了一下,随后关上门回屋躺在床上。
她迷迷糊糊又好像睡过去,这一回是被一群黑影惊醒,杜灵这才起身梳洗一番出门。
陈遇槐坐在客栈的桌边喝茶,偶尔看向窗外依旧在下的雨。
杜灵走到他旁边坐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外面雨雾中并无他人路过,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他似乎单纯在看雨。
“小师兄。”杜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胳膊杵着桌面,下巴搭在上面看着茶杯里的水发呆,“我们雨停再走吗?”
“嗯。”陈遇槐转过头看她,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在想什么,看你没什么精神?”
杜灵抬眼看了他一下,才望着面前的茶水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陈遇槐问。
“梦见好多黑影在追我,身边死了好多人……”杜灵伸手握住茶杯,水温透过杯壁沁入她的皮肤,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身体才觉得温暖一些。
“又梦见过去的事了?”陈遇槐收回手,他记得杜灵刚来浮黎山的时候身边不能离开人,她总说自己梦见一群黑影,梦见身边都是死人。
现在想想,陈遇槐大概明白她梦见的都是她过去的事,不知谁在追杀她,甚至不知道要她性命的是人是妖,他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杜灵这么多年害怕鬼,多少是受了幼时遭遇的影响。
“小师兄,我想回浮黎山了。”杜灵抿唇轻声道,“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蓉蓉在何处……”
许久她看向陈遇槐,问:“小师兄,你似乎从未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去旧都,非去不可吗?”
陈遇槐望着杜灵,她今日比平时还要敏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默然片刻才问:“灵灵想知道自己身世吗?”
“这个啊,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杜灵无所谓道,她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和原身的家人并无多少感情,要是找到父母却已经忘记她这个女儿,岂不是很尴尬。
随即她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陈遇槐,“小师兄,你的意思是旧都和我身世有关?”
“师父让我带你来一趟看看。”陈遇槐见杜灵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没心没肺。
“师父没有说让我去认亲吧?”杜灵又问。
陈遇槐摇了摇头,“只是让我带你过来看看。”
闻言杜灵低下头看着水底的茶叶,并未再说什么。
今日一天都未再见说书人,杜灵以为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对方才没来。
等到第二日雨彻底停了后,她和陈遇槐要离开这里继续往南尧旧都走。
越靠近旧都,杜灵心中的预感越甚,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晚上睡觉时也时常做着不知所云的梦境,醒来只记得几个片段,画面模糊不清。
如今的南尧旧都改成了南尧城,东燕将一个国名冠在一座城上,仿佛在嘲讽着南尧不及当年,到了如今国灭城破的境地,只剩一座旧城。
南尧城的百姓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且当年的事过了很久,再过些年也没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是一国都城。
杜灵跟着陈遇槐进了南尧城,到了目的地,杜灵问陈遇槐接下来要去哪里,陈遇槐给她指了一下废弃的宫城。
杜灵望着南尧的宫城方向好一会,才转头看向陈遇槐,语气质疑,“我们真不是来旅游的?”
“你想什么呢。”陈遇槐有些无奈,他先带杜灵去找地方住,既已到了南尧城,剩下的事也不着急。
毕竟是曾经的都城,南尧比杜灵想的要大许多,这里来往的商客形色各异,出售各种舶来品。
傍晚时分,外面落了一会雨,阳光从云后露出半张脸,晚霞比平日还要瑰丽,盈满了大半边天空。
杜灵询问陈遇槐,“小师兄,我们现在去看皇宫吗?”
“好啊。”陈遇槐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随后和杜灵出门。
如今的宫城被改为东燕行宫,一部分宫墙被划出来给来往的商客交易,再往里就有人把守不给再进。
陈遇槐拿着隐匿行踪的符篆,将自己和杜灵的身体隐匿起来,才带着她跳到高墙上,翻墙进去。
他忽然感应到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上的银字有一小点亮光,似乎在给他指引方向,指示他往哪边走。
杜灵看见他手里的玉佩,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她眼前似乎闪过什么画面,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灵灵?”陈遇槐发觉杜灵不对劲,连忙低声唤了一下。
杜灵随即睁开眼,她看向陈遇槐的目光有些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小师兄,这个玉佩哪里来的?”
“师父给我的。”陈遇槐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将它递给杜灵,“你记得这个东西?”
杜灵望着玉佩好一会,并未接过来,她隐约看见什么画面,但是想不起来,于是她摇了摇头,“不记得,这也和我有关?”
陈遇槐望着玉佩上的光亮,手指在玉上摩挲一下,“它好像在指引着什么,要去吗?”
他将选择权交给杜灵,并未擅自代替她做决定。
杜灵看着眼前的宫城许久,夕阳落下的金光将这座宫城染得更为金碧辉煌。
她不知道自己身世是否在这座皇宫里,她对这些并不强求。
但她想到既然是师父要求,想到这几天的混沌梦境,杜灵最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陈遇槐,“去看看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