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二更
林南霜吓得手上的柴火“哐当”落地, 往后退了两步,登时就要逃跑,这时听到那男子隐隐约约喊道:“怀薇……姑娘……救我……”
林南霜环顾四周, 见那些黑衣人已经走远了, 便壮着胆子走近一看,这被人追杀, 满身是血的男子竟是元放。
林南霜扶额, 她怎么这么倒霉,两次逃跑都碰见了元放,事情就那么巧吗?
林南霜抱起柴火就往回走去,元放先前害她被齐豫抓回去的事,她可还记得。
与其救元放, 倒不如先带着林云离开, 免得再被他祸害了。
林南霜走回院子后,径直去了厨房烧火, 看着鲜艳炙热的火苗, 林南霜眼前总是浮现元放那张满脸是血的面孔。
林南霜纠结了半响,想到江初月告诉她,原本元放是将军府最受看重的嫡子, 因元夫人离奇去世, 他才不惜离开元家也要为母亲查明真相。
最后林南霜叹了口气,虽然元放很讨人厌, 但她总不能看着他直接死在院子后面。
元放醒来后,发现他躺在一间阴暗狭小的柴房里,只有纸糊的小窗户里透出点点光亮。
林南霜见他醒了,便将黑乎乎的药端到了他面前,“快把药吃了, 可以下床了就立刻离开”。
“还有,不许和别人说,你在这里见过我”。
元放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再找你打听那珠串了”。
“我放弃了”。
林南霜一怔,她大概已经猜出元放追查那珠串,是为了查明他母亲的死因,虽然她不知二者有何关系,但听到元放说要放弃,难免震惊。
“为什么?”
元放摇了摇头,面色灰败,“我太天真了,以为找出真相,就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但那背后之人太强大了,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已经连累了那么多人了”。
林南霜沉默,半响道:“现在把你丢出去,还来得及吗?”
元放笑了出来,“放心,我在路上留了误导他们的线索,他们暂时还找不过来”。
林南霜扶额,那也是暂时,“你伤好了就赶紧离开,我最多让你在这儿再多呆一晚”。
林南霜说罢,就往外走去,元放在她身后道:“上回的事,我没有骗你”。
“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林南霜脚步一顿,原主的亲生父母?
在得知原主并非林桢的亲生女儿后,她确实对原主的身世有些好奇,但原主已经离开了,她并不是原主,去寻她的父母并无意义。
林南霜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子。
元放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以为林南霜会来汴州,是因为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没成想这只是巧合,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她与她的家人总会碰上的。
元放在院子后面偏僻的柴房里养了三天伤,伤口没有痊愈,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林南霜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找了村里的老郎中开了几味药。
这日,林南霜刚把药熬好送给元放,外面就传来了砸门声,林南霜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元放艰难起身,透过木门的缝隙朝外看去。
林南霜虽扮作了男子,但身材矮小,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乡野男子面前,显得格外势弱。
“这是我姑姑的院子,前几日姑姑去世了,她这院子就归我们了,限你三日内搬出去”。
林南霜狐疑地看着他们,“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男子下巴微扬,嚣张地甩了甩手上的房契,“看清楚了吗?这是我姑姑留给我的房契”。
林南霜仔细一看,这还真是租院子给她的柳婆婆的房契,林南霜打量了眼前的男子一番,心中还是有些怀疑,若柳婆婆真有这么个侄子,为何从未同她提过。
林南霜拿出了一张契书,“我和柳婆婆签了一年的租约,即便要搬走,你也要先将租金退我”。
那蓝衣男子面色一变,“这钱又没到我手里,我凭什么要退给你”。
“今个儿我就把话搁这里了,三日内你必须搬走,否则我就带人来砸了你屋子里的物什”。
蓝衣男子说罢,身后那些五大三粗的亲戚也一起附和,一行人气势汹汹,摆明了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林南霜。
林南霜面色不改,“我有契书在手,你若砸了我的东西,我会去官衙告官”。
蓝衣男子听到林南霜要去告官,面色微滞,林南霜有契书在手,官府肯定会判她胜诉。
这时他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冷哼一声,“怕她做什么,你忘记我姨妈是在知府里做什么的吗?”
蓝衣男子脸上瞬间有了喜色,“当然记得,你姨妈是伺候知府夫人的,在知府夫人跟前很得脸,算得上半个主子呢”。
蓝衣男子登时有了底气,“你去告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赢”。
林南霜笑了一下,一个知府里的下人,难道还能左右汴州知府如何断案?
那肥头大耳的男子见林南霜不以为意,登时就急了,“我和你说,知府夫人今日就在春霖山拜佛,回城时还会经过我们这儿”。
“你今个儿若不答应搬出去,我们和你没完”。
林云在有人来时,就躲进了后院,见一群人围着林南霜大喊大叫,急得团团那转,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林云回头一看,正是好几日没下过床的元放。
“想帮你姐姐?”
“那就去村口等着,等那知府夫人的马车经过时,拦下她们,和她说一句……”
林云听完,将信将疑地看着元放,回头又看了看门口叫嚣的众人,咬咬牙,从院子后面跑了出去。
林南霜看着眼前这群地痞流氓,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仗势欺人,正琢磨如何解决这事,院子外的小径上驶来了一俩豪华的马车。
两个嬷嬷扶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下了马车,那群男子见了便开始窃窃私语。
“钱六,哪个嬷嬷是你姨妈,可是你派人去喊来的,真是好大的派头,连陈夫人都能请来”。
钱六肥胖的面庞抖了抖,他姨妈不过是在知府里打杂的,他平日里为了吹牛才那么说的,谁知这么巧,真能碰上知府夫人。
林南霜也好奇这是怎么回事,看了陈夫人好几眼,觉得有些眼熟,这时,对方也认出了她,试探地喊道:“宋景?”
林南霜双手一拍,觉得自个儿今日的运道还真是不错,谁能想到汴州知府的夫人,就是上回她在丘涵县救的那贵妇人。
蓝衣男子原本气势汹汹,一副势必要将林南霜赶走的做派,但现在看到钱六瑟缩不前,而林南霜明显与知府夫人认识,登时软了腿。
“这位小兄弟,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你尽管住满一年,我们不催你了”。
陈夫人早便察觉了异样,这群五大三粗的莽汉围着林南霜一人,显然是在仗势欺人,“这是怎么回事?”
林南霜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陈夫人听罢,面色一冷,“在汴州地界上,也敢来山匪流氓那一套,你们是半点没将大周朝的律法放在眼里”。
蓝衣男子一听,带着身后那群男人,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呼喊道:“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我们这是鬼迷心窍一时迷糊,绝不敢有下次了”。
陈夫人不理会这些人的求饶,叫来了两个护卫,“将他们都带回衙门去,将今日之事禀告大人”。
林南霜看着他们走远,长松一口气,“宋某多谢陈夫人,若夫人不出手相助,今日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宋小兄弟客气了,若非上回你在言州对我出手相救,我可就遭难了,这点小忙算不上什么”。
林南霜与陈夫人说了几句,便将人引进了堂屋,倒了杯茶。
林南霜与陈夫人说话时,发觉她身旁的那个老嬷嬷总盯着她看,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若陈夫人不嫌弃,不若在我这儿用了午饭再走?”
“不必了”,陈夫人朝门外探头探脑的林云招了招手,“其实我会来这儿,是因为这小女孩同我说这里有我要找的人”。
林南霜奇怪地看了林云一眼,刚才她特地叮嘱她不要乱跑,没成想林云还是跑出去了。
林南霜见林云一脸懵懂,一脸不知二人在说什么,便道:
“那是我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或许是见夫人面善,特地请您来帮忙的”。
陈夫人面露迟疑,若只是请她来帮忙,怎么会连那么具体的细节都知道。
“宋小兄弟,我冒昧问一句,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
林南霜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只有我和妹妹,父母去世后,我们就相依为命”。
陈夫人喝了口茶,面色凝重,沉思片刻道:“宋小兄弟,你我如此有缘,我便也不瞒你了,我这次前来,和之前去言州,都是为了找我的小女儿”。
“小女儿?”
“对,我女儿若是平安长大,应该已经十六岁了”。
林南霜歪了歪脑袋,汴州知府的女儿如何也和她扯不上关系吧,便道:“陈夫人,我说的是实话,我家只有我和妹妹了,没有其他人了……”
林南霜话音未落,屋外便传来了低沉的男子的声音,“她寻的是你”。
此话一出,陈夫人和林南霜皆是面色一变,满眼惊讶。
陈夫人看向元放,“刚才是你让那小女孩给我传的话?”
元放点头,“我先前在云河县调查她的身世时,无意间撞见了夫人派出去寻人的侍卫”。
林南霜看着二人,目瞪口呆。如果原主是汴州知府的女儿,那她如何会流落到云河县那等偏僻之地,被林桢夫妇捡了去。
这时,陈夫人身后的老嬷嬷道:“夫人,刚才一见到这位……姑娘,我便觉得同夫人年轻时有些像,不过姑娘穿的是男装,我才没有多想”。
陈夫人双手颤抖,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晚晚,真的是你吗?”
何嬷嬷见陈夫人如此激动,便代她道:“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找二姑娘,从未放弃过”。
林南霜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这未必是我”,林南霜还是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陈夫人拿绣帕擦了擦眼泪,“我的晚晚左肩下有两颗朱砂痣,我记得很清楚,这么特殊的标记,绝不会认错的”。
林南霜挠头,她的左肩下面她也看不到呀,便同意了让何嬷嬷帮她看一看。
林南霜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裙衫,陈夫人不待何嬷嬷说话,只见到林南霜洗去黑炭的脸庞,立刻确定了她没有认错人。
陈夫人想上前,走了几步,却又踟蹰,最后立在原地,用绣帕掩面,小声啜泣了起来。
林南霜亦是百感交集,若非刚才她从铜镜上当真瞧见了自个儿左肩上的痣,她是不会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陈夫人竟真是原主的亲生母亲。
陈夫人泪眼婆娑,眼珠不错地盯着林南霜看,直到何嬷嬷出声提醒,才开口说话,“都是我不好,才害得你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现在找到你,我就算立刻闭眼,也能心安了”。
林南霜见陈夫人身形摇晃,忙上前搀扶了她一把,陈夫人牵住她的手,“晚晚,和我回去好吗?让娘好好补偿你”。
林南霜心底叹了口气,若原主还活着该多好。
陈夫人见林南霜不语,面上有些焦急,“晚晚,你是不是还在怪娘当初没有照顾好你,才害得你流落在外”。
何嬷嬷见状,忙拍了拍陈夫人的背,“夫人莫急,将当年的事情同二姑娘说清楚,二姑娘会体谅你的”。
原来当年陈大人的表侄江亭前来借住,陈大人待他很好,他却背着众人常去赌坊,最后染上了毒瘾,欠下了大笔的赌债。
江亭走投无路,就抱走了年仅三岁的陈家小女儿,想借此敲诈陈大人一笔。
陈大人为了爱女自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当时江亭藏在偏僻的明山,明山上多山匪,当时恰巧有两伙山匪起了冲突,打了起来,扰了他的计划。
等陈大人赶到约定地点时,江亭已经带着小女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夫人泪流满面,“都是我不好,当时如果我就在屋子里看着你,不要出门,就不会出这事”。
林南霜拍了拍陈夫人的肩膀,安慰道:“夫人莫伤心了,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那江亭会做出这种事”。
何嬷嬷见二人说话说得差不多了,便道:“二姑娘,您一人住在这外面多有不便,如今既然母女相认了,不如随夫人一道回府”。
陈夫人连连点头,“晚晚,这些年是娘对不起你,给娘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林南霜有些犹豫,但想到今日来闹事的那些流氓,便觉得何嬷嬷说的有道理,她带着林云住在外面,难免会被人盯上。
若随陈夫人回陈府则不同了,即便齐豫找到了她,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意带走她了。
林南霜沉思半响,最后点了点头,陈夫人满脸高兴,迫不及待地让随行的丫鬟去帮林南霜收拾行李。
林南霜出了屋子后,瞧见元放立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便走了过去,“你的伤好了?”
“无妨,出来走走还是可以的”。
林南霜将她打算随陈夫人回去的事告诉了元放,最后道:“这屋子我租了一年,你可以在这里养好伤再走”。
元放目光落在遥远的山丘上,“我改主意了,我要继续查下去”。
刚才看到林南霜和陈夫人母女相认的场面,元放忽地就想起来幼时母亲悉心照料他的场景。
元家人畏惧幕后之人,为了苟活一时,都放弃了寻找真相,包括那个口口声声最爱他母亲的男人,但他不能。若他都放弃了,谁又还记得世上曾有过那样一个温柔的女子。
林南霜知道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便道:“尽心尽力便好,你母亲也不希望看到你因她而出事”。
元放笑笑,“我倒想看看,那幕后之人到底有何本事,难不成真能把我杀了”。
林南霜笑笑,正欲离开,元放忽然问道:“你会打首饰吗?”
林南霜有些惊讶,“打首饰?”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技能。
元放忽地笑了一下,“随便问问”。
待林南霜带着林云整理好行李后,再推开柴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元放已经离开了。
林南霜初始对元放没什么好印象,他三番五次为那珠串为难她,但现在想想,他为了追查母亲之死,离开元家,坚持了五年之久,确实是有情有义。
……
林南霜在去陈府的路上还有些忐忑,担心陈知府会是个严厉古板之人,不想见到人了,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陈乐池虽已年过四十,却长了一张浓眉大眼的圆脸,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激动之余满是欣喜。
林南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陈乐池带去了清歌院,“上午夫人传话回来,我就立刻命人将清歌院收拾好了”。
“晚晚,你看看可喜欢?若是不喜欢我派人重新布置”。
屋子里摆着一扇宝石镶嵌的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旁边是花梨大理石书案,上面摆着青玉紫竹烛台,旁边是名贵的孔雀蓝釉花瓶,里面斜斜插着洁白的茶花,书案旁边摆着宝光珍珠珊瑚树,墙上挂着各朝书画大家的山水画。
最瞩目的是屋子中间的两个大檀木箱子,里面放着汉玉白狮子,羊脂玉佛手,红珊瑚头面等各色珠宝玩意。
林南霜环顾四周,满眼震撼,“这是陈大人一上午派人布置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