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皇后她作天作地(穿书)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64章 阴阳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第六十三章

  钟念月一行人走到青州九江县附近, 便再往前不能了。

  “昨个儿大水刚退下去,陛下、陛下龙体贵重,焉敢犯险?”

  九江县的巡检、驿丞和闸官, 形容狼狈地跪在了晋朔帝的车舆前, 一边回话, 一边发抖。在此之前, 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不过是知县。

  晋朔帝也并没有不管不顾地就往前,他再度下令,令众人扎营驻地。

  而此次扎营就要简陋许多了, 以便随时拔营而走。

  三皇子那外家表兄此时还在喋喋不休。

  “殿下不信我的话,却是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

  他的表兄姓余, 名余光, 年长他两岁,乃是外家余家的嫡孙, 是余家被寄予了厚望的小辈。

  他们自幼便相识。

  就如钟念月与太子一般。

  庄妃没少嘱咐三皇子, 定要团结外家的那些兄弟。他们方才是他的真兄弟, 是一心为他的。

  还不如拿去换个钟念月呢。

  三皇子此时心道。

  这厢马车中,晋朔帝低低出声问:“念念以为, 初至此地, 要先做哪些事?”

  莫说那几个跪着九江县官员了, 便是钟随安与王大人都惊奇地将目光落在了钟念月身上。王大人心想的是, 陛下这是当小世子养呢?钟随安想的倒是, 若是妹妹一会儿答不上来,也不知陛下是否会有怪罪,我该如何护住念念?

  钟念月从来只是懒得学。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 只是一本书的世界, 她从没有要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的念头, 一举一动要么是想着死了算了,要么便是想着为原身将来回来,给她留些便利。除此外就不再要求自己了。

  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学不会。

  此时晋朔帝都问到眼下了。

  她便也坐直了身子,望着那不远处仿佛刚出土的县城,道:“一则,兴许还有失踪、被困的百姓,应当想法子,铸新的船出来,由禁卫、衙役组成搜救队伍;二则,除了我们携带而来的粮食,立即立棚发放救济粮;三则,组织人手,沿途清理淤泥与腐尸,腐尸埋于土中,一定要烧干净;四则,单独圈个区域出来,凡是有染病迹象的,要收容到一处再作救治……”

  她又不是皇子,也不是大臣,开起口来,自然无所顾忌,不怕说错。

  王大人目光微动。

  言辞稚嫩,不似其他文人动辄开口都引经据典,有先人典故作支撑。她倒更像是脑壳一拍,便用自己的话随口总结上几句了。

  不过敢说已是难得。

  可见大晋推行男女同读国子监,是有成效的。

  而晋朔帝没有说对与错,他先问了九江县的官员:“你们原先停在河上的船呢?”

  九江县观其名,就能知晓它临水,而且这河水还滔滔不绝,流域宽阔。

  县城中自然应该是铸有无数船只的。

  闸官擦了擦汗水道:“回陛下,原先停靠在河岸上的船只,共有十三条小舟,有七条大船。”

  所谓闸官,便是一方县城中负责各个堤坝储泄之事。

  受当下工艺和成本的影响,一个小县城能有这么多的船,已经很了不得了。

  毕竟平日里也没有谁渡河去,他们又不是地处运河贸易线上,拿这劳什子不是赔本买卖么?

  “但其中有十条船,都毁于大水来时,在岸边的石头上、在大树上撞烂了,还有进水的……”他道。

  那是得再造新船了。

  王大人心道。

  王大人当下主动请缨去分管此事。

  他工部出身,造船、重筑房屋、恢复民事,都算是他的分内之责。

  晋朔帝点了头。

  王大人走之前,想了想又出声问:“这立棚不开粥?”

  钟念月:“粥易坏,还是放米吧。也怕饿急了的人,理智全无,闻着粥香气,就不管不顾将自个儿呛死了。这样每日里只放一次米,他们只消排一次队,自己领回去熬煮就是了,大大提升了效率。其余时候,也可组织灾民一同清除街道的泥沙,搭建救灾的草棚……”

  说完,她也不大能肯定,便扭头看向了晋朔帝,低声问:“妥吗?”

  晋朔帝对她依赖信任的目光分外受用,道:“妥。”

  九江县的官员听得愣愣抬头,直疑惑这位该是个什么样的贵人,太子么?否则怎能得陛下这般亲手教导呢?

  “那念念以为该让谁去负责这些事宜?”晋朔帝问。

  不多时,便有人来寻三皇子,与他传话了。

  “父皇要我前去?”三皇子问。

  那人道:“陛下口谕,将立棚之事交予殿下。”

  三皇子一把推开了余光,欣喜道:“你瞧,这不就来了么?”

  还是他父皇亲口下的令!

  谁放这个粮,谁就能得百姓的感激!

  他父皇、他父皇看重了他一回!

  余光愣在了那里,全然没想到晋朔帝会如此下令。

  他劝三皇子是一回事。

  等晋朔帝真让三皇子去办这样的大事了,余光心底反倒又有点不快了,总觉得自己在三皇子跟前没起得上什么作用,他这表弟甚至都开始埋怨他了。

  余光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走远。

  罢了。

  这样的事三皇子未必一力办得下来?

  若是办砸了。

  他又最是惧怕晋朔帝的,肯定不敢求助陛下,到时候也只有回头来寻他的份儿。

  余光这样想着,心下才定了。

  而如余光想的这样,这厢好不容易搭起了棚子,又令士兵四下把守后,却迟迟未敢有百姓上前。

  那些被天灾磋磨得几乎脱了相的百姓,麻木地望着三皇子的方向,动也不敢动。

  这也就罢了。

  没多久,他们便突然听见了一阵哭号声,那哭号声很快就又变成了尖叫。

  此时晋朔帝还正问钟念月呢:“朕知晓你不喜三皇子,为何不将此等大功,揽在你哥哥的身上?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钟念月连忙撩起了帘子,头也不回地道:“一下子得到太多,未必是好事。”

  说白了,民之所望这样的事,还是落在皇家的头上好,可不能落在其他人头上。

  晋朔帝心情似是一下好了些,他温声道:“所以只有念念不怕一下得到太多。”

  钟念月随口应道:“嗯,我头铁么。”

  晋朔帝抚了抚她的头顶,这才跟着凑上前去,一手将帘子固定住,方便钟念月往外瞧。

  这一瞧,便瞧见那远处,几个面色发青发黑的灾民,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绑缚住手脚,往钟随安处置腐尸的地点走。

  那女孩子吓得涕泗横流,衣裙都湿了。

  一时间,钟念月的五官全都皱作了一团。

  “他们作什么?疯了?”

  她也曾听闻,古时候天灾来时,易子而食都是常事,更不提还有典妻的了。

  但眼下却荒唐到要让女子去与腐尸作伴?

  这厢九江县的巡检讷讷答道:“大水高数丈,如水神发怒。先汉时数千人死于大洪,大儒董生曾说过,水属阴,于是水为纯阴之精。这样大的水灾,乃是阴阳不调,阴气过盛的先兆。”

  先汉时的大儒董生,不就是董仲舒?

  他还说过这混蛋话?

  钟念月眉心紧皱。

  钟念月不由扭头去看晋朔帝。

  她不能小看这个时代环境的种种桎梏。

  便是到了现代,都有动工当天不许女性入内的传统。

  所以……晋朔帝也这样想么?

  她到了古代,便当真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子为着这样滑稽又愚昧的事去死么?

  晋朔帝指尖微动。

  忍住了去抚弄钟念月发丝的想法,淡淡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生还道阴阳不调,乃是女子干政所起。怎么,如今世人都觉得朕的朝中,还有后宫干政?烧死一个女子算得什么。便将皇宫中的女子,上至太后,下至宫人,也都一并处死,才可救他们一救?嗯?”

  “不、不不敢。”巡检连连磕头,将额上的血都生生磕出来了,“陛下言重了,这些、这些都是愚民们所想……”

  “的确是愚钝之言。你又可知,那先汉时,正是因这番言论,而无行之有效的救灾之法,当下生生饿死了多少百姓?”晋朔帝的语气始终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但一干人已经听得冷汗涔涔了。

  晋朔帝话音落下,便已经有禁卫上前,将那几个灾民给拦住了。

  钟念月禁不住皱眉,心下并未放松。

  她忍不住凑拢了些,几乎贴着晋朔帝的耳朵道:“陛下这番话,能震得住官员,有识之士。那些百姓却未必能听明白……”

  古时候百姓,上惧天,下惧皇帝、百官,再是乡绅富豪。

  如此层层往下。

  在他们心中,那天便是最大的。

  否则皇帝又怎么会称“天子”呢?便是要告知天下百姓,皇权天授,我是上天选中的人,你们服从天,就要服从我。

  而一旦扯上神说,神与天比肩,更甚皇权。

  必然有些百姓不会服从,只一心信自己心目中的神。

  而越是读书少的,越是愚昧者,越是深信不疑。

  晋朔帝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只有他知晓,念念身上的一点淡淡香气,勾得他的指尖又痒了三分。

  他道:“先朝不止有个提出水灾乃是女子所致的大儒,却也还有于救灾之中,为避免典妻、杀妻甚至是食妻出现,而想出了法子的先人。”

  “什么法子?”

  “命每家每户派出女子来领粮,男子不发。阴阳天道,与吃一口饱饭活下去,他们心中自有衡量。”晋朔帝道。

  钟念月一时目光灼灼地望着了晋朔帝。

  她并不只是感叹于晋朔帝的博古通今。

  而是晋朔帝当真是个好皇帝,他也会顾惜女子的性命。

  要知晓光这点,后世都仍有许多人不曾放在心上呢。

  晋朔帝对钟念月这般模样也极为受用。

  小姑娘眼底的光太盛了,好像就这样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心间,一下将广袤又无垠的荒芜贫瘠照亮了。

  他怎么会容得下世人这般在阴阳上大做文章呢。

  若他有一日,得偿所愿。

  他是容不得有半点恶名落在钟念月头上的。

  那便自今日始,改换人间的愚昧。

  到十年、二十年、数十年后,众人只记得将他的念念奉为世间之尊,而非因着荒谬可笑的阴阳之论,给人以把柄,将来也有人胆敢将他的念念拉下来,推入火坑。

  此时马车间萦绕一丝温情在。

  而三皇子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了。他身上沾满了泥灰,哪里还有那副尊崇模样?

  如余光猜的那样。

  他不敢将自己遇见的难事报给晋朔帝听,便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来问钟念月。

  反正钟念月都已经骂过他了,再多问几句也不亏。

  三皇子在那马车前站定,便道:“儿臣、儿臣有几句话要与她说。”

  晋朔帝眼底的温和霎时去了三分。

  不过他还是点了头。

  允了三皇子与钟念月说话。

  三皇子将那些灾民不肯上前领米说了,末了还要骂人家一句“蠢人”。

  好似以此来证明,他还比他们聪明一点。

  钟念月都惊讶了。

  心道这帮人可着实是欺软怕硬呀。

  推人入火坑倒是勤快,面对三皇子这般一瞧就分外尊贵的人,倒是怕了。

  钟念月懒洋洋道:“你笨么?你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不就成了?否则人家还以为你是去杀他们的。”

  三皇子的表情僵住了。

  他这辈子打从出生起,因为地位尊崇,母妃疼爱。他露出最多的就是冷笑、嗤笑。不是在嘲讽别人,就是走在嘲讽别人的路上。

  今日却要他和蔼可亲?

  三皇子咬牙切齿地问:“太子便是用这般面孔骗过了无数人?”

  钟念月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三皇子视太子为一生之大敌,自然不愿输给他,扭头便学着如何和蔼可亲地笑去了。

  等钟念月转身回去,洛娘正巧写完了一封信,呈到了晋朔帝跟前。

  洛娘的字写得歪扭难辨。

  钟念月震惊道:“与我当年有得一拼了。”

  洛娘羞涩道:“哪敢与您比?”她还只当钟念月自谦呢。

  晋朔帝听着洛娘羞答答的声音便觉得说不出的牙酸。

  等看清楚那要交予相公子的信——

  “钟氏女,转眄流精,光润玉颜,气若幽兰,罗袜生云。世间难得……”

  那还是洛娘贫瘠的肚皮底下,挖空墨水,才拽了个好听点儿的词句。

  晋朔帝更酸了。

  却听得钟念月大赞一声:“好!洛娘真会夸人,我喜欢。”

  哪像京城里那帮人,动不动就骂她不学无术。

  也不知道相公子看见这封信会不会吐血。

  让洛娘盯着她。

  盯了半天,就盯出来个这玩意儿。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p>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