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丧、尽天良
掌灯初上，夜晚的上清宫一点不比白天逊色。
柴房阴暗角落里躺着的那名男子努力想要坐起来没有成功，他被点了穴道，手链脚链一样也不缺，身上的伤不重也不轻，加上两顿都没有吃东西，他不剩多少力气了。
“谁？”
“嘘，别出声，我们来救你!”
只见一女一男先后从高丈余的偏窗跃入，那男子进的有些费劲，险些被卡住。
“你们是什么人，偷偷摸摸的夜晚闯进来是要干什么？”张伯玄警惕的问道。
“我们敬你是个好汉，才来救你，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温恭玉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说道。
“我是关在自己家，不是在大狱，就不劳烦二位了！”张伯玄的回答依旧那么不留余地。
“你！”温恭玉被他气的说不上话来。
“我们不是来救你的，你的家事我们不想插手，我们只是来救你心中想救的人！”炎冰玉说道。
“你们能帮我？”张伯玄眼睛亮了一下，无奈还是起不了身。
“当然，不然我们大半夜跑进来跟你聊天的吗？”温恭玉说着给他解开了穴道。
“这锁链够粗的，你爹是你亲爹吗？师妹用你的寒冰剑看看能砍断吗？”温恭玉转身说道。
“再粗也是废铁！”只见咣咣几下，几道寒光划过，手链脚链依次断落。
“姑娘好功夫！”张伯玄赞叹道。
“详细的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炎冰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赞叹，焦急的问道。
“在下张伯玄，想必二位已经知道。我爹是这里的掌门，张佐豹是我二叔，他们二人如今干的事，给祖上丢尽了脸面，禽兽不如。
我们正一派不仅精通画符辟邪，还精通药理。而且近百年来掌握着治孩童恶性麻疹的独家药方，这种恶性麻疹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如不及时医治，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日，必亡。
所以每年前来求医问药的人不计其数，前些年南昌县曾要求要我们交出药方，但是我爹他们和朝廷里一位三品大员关系交好，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本来他们说穷苦人家只要交给道馆五斗米便可给得病的孩子医治，实在给不起钱的也可免费医治，一开始我还觉得这是件好事，”
“有钱人也给五斗米吗？”温恭玉看炎冰玉想问先问了出来。
“达官贵人他们会亲自差人送到府上，礼金自然是不会少的！这都不是关键的，就在一个月以前我才知道他们配的是假药！”
张伯玄气愤不已。
“假药？那些孩子都怎么样了，他们这么做，不怕老百姓来闹吗？”炎冰玉也气愤的不行。
“说他们做的是假药也不全面，至少那些给达官贵人孩子喝的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的，离这不远的南坪村，上个月就死了十几个孩子，而且很多孩子已经犯了病，这些孩子可都是喝了他们给的药方，前几日我问的配药的小师傅，他才告诉我这药是分两类的，好的卖给有钱人，假的卖给穷苦人，闹出人命来他们也不能怎的！
你们要知道，一副药的成本不过十几文钱，龙虎山一年的香火钱也不止几十万两，一个孩子的命竟然不值这十几文钱重要。”
“太可恶了，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温恭玉第一次这么怒不可遏。
“明日又会有很多人前来求药，昨天本来想一把火烧了他们存放假药的库房，结果被发现了！”
“烧了那些假药也是没有用的，那药方你有吗？”炎冰玉问道。
“昨日，我故意找二叔喝酒，药方被我偷了出来！”
“太好了，我这里有个主意，不过你爹可能会怪罪你，你怕吗？”炎冰玉试探的问道。
“只要能救那些孩子，我不怕！”
天还未亮，炎冰玉和温恭玉二人便带着两个满满的药筐赶往南坪村。
“师妹，我们接下来又多了一个仇家。”
“又多一个？前一个是谁啊？”
“没谁，我说错了，这事本来归朝廷管的，咱们倒是把他们的活全干了！还有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狠啊，那些人的孩子也是人命啊！”温恭玉嘟呶道。
“如果那些假药让哪个朝廷大员的孩子喝了病发了，你说他们会轻饶了正一派？这些事不惊动上面的人，下面死多少孩子他们都无动于衷，除了这个方法，你还有更好的方法让朝廷治了他们的罪？何况就算是犯了病，三日之内服下真药就可痊愈，不会要命的。”
炎冰玉说的也有些无可奈何。“师妹，你觉得他们收没收到苏允光的信？”
炎冰玉垂目沉思了一下：“不管收没收到，我想他们应该不看重这点小利！”
“小利？三百两黄金啊？为了十几文钱都能杀人的人？你说这是小利？”温恭玉不服气的问道。
“他们一定是听信了什么谣传，说我们幽冥派有楼兰国的宝藏，如果是真的，一个国家的宝藏岂是三百两黄金能换来的？”
“有道理，不过他们兄弟二人还真是贪得无厌，都那么有钱了，还想着多多益善，倒是从来都不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有多么伤天害理！”
“到了，那家应该是张伯玄说的暖春家了吧！”温恭玉兴奋地说道。挺大的一个院落，院墙破败不堪，一棵歪脖枯树生长在院落一角，大门是敞开的，远远的望去，似有烛光闪动。再走近一些听见了低泣声。
“这是，死了？”温恭玉看到堂屋地上破席子上躺着的小孩不可思议的说道。
白色的烛光摇曳，暖春抬起沾满泪痕的脸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我家里来？”
暖春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高挑纤细的鼻梁，粉薄的嘴唇，虽然不施脂粉，仍然难掩美丽。
炎冰玉仔细打量着她，不禁猜想起她和张伯玄的关系。
“我们是受张伯玄之托，过来给你弟弟送药的，没想到还是来晚了。”温恭玉看着躺在破席子上约莫五六岁的孩子痛惜的说道。
“都是他，都是他们给的假药，要不然暖冬就不会死，你们现在还来干什么！”暖春有些失控的哭喊道。
“可是那些坏事是他爹干的，不是他，他昨天因为这事和他爹闹翻了，被打得不轻还被关了起来！”温恭玉再次说道。
“他，他怎么样了？”暖春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无尽的担忧。
“他现在已经无事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把这些药分给犯病的孩子们，我们对这村子不熟，你能帮我们吗？”炎冰玉来到这第一次开口说话。
暖春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干净利落的持剑女子，心中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其他滋味，她努力地点了点头。
经过整整一日的忙碌，南坪村和附近几个村的药都送到了，炎冰玉还委托村民们帮忙，把药方贴在大街小巷商铺药铺周围，暖春是个纯真善良的姑娘，一路上帮了不少忙，也跟他们说了好多话。
暖春的爹四年前被山石砸断腰骨，一直瘫痪在床，她娘去年因病去世，只留下她一个人照顾五岁的弟弟和重病的爹。
炎冰玉不禁对她同情万分。“你和张伯玄是怎么认识的？”炎冰玉问道。
“我和他，我那天上山砍柴，他正在山间采药，就这样认识了。”暖春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你们是好朋友吧？”
“算是吧，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和他做朋友的！”暖春半咬着嘴唇，努力的低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心眼又好，依我看，正相配！”炎冰玉这么说着，没在意暖春看她的那种惊异表情：这个女子说话可真是大胆，要是在我们村有哪个女孩敢这样说话非让爹娘打断腿不可！
“我家太穷了，不敢高攀！”
“难道富人只能和富人成亲，穷人只能和穷人成亲？成亲这种事难道不是看是否是两情相悦，只分有钱没钱吗？那和交易有何区别？”
“成亲这种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姑娘一定不是中原人士吧，这里都是这样的！”炎冰玉听她说完，没有再辩解什么，极不合理的事，只要大家都做了，似乎也就变得合理了。
待三人重新回到暖春家已经是戌时，暖冬不见了，连同暖春的爹一同不见了！
“暖冬，爹！这是怎么回事？”暖春急得哭了出来。
“师妹你看！”随着温恭玉的话炎冰玉抬眼望去，几缕拂尘落在床边。“看来我们还要回一趟正一派了！”炎冰玉这样说着，神情凝重。
“回去？回去我们就出不来了，他们这么做就是要故意引我们回去，说什么也不能去！”温恭玉又气又恼的说道。
“什么，你是说是正一派的人把我爹抓走了？他们为什么要抓我爹？暖春抓住炎冰玉的衣袖问道。
“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爹救出来！”炎冰玉愧疚的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找我爹！”暖春恳求道。
“不行，太危险了，你在家里等着就好。”炎冰玉说道。
“暖冬刚走，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现在他被坏人抓走了，你让我在家里等，我做不到，你不带我我也要自己去！”
炎冰玉没想到暖春竟然还有这么倔强的一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女人争先恐后的要去以身犯险，我要是不去就真没脸见人了，师妹，带上暖春吧，毕竟她是张伯玄的朋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暖春见温恭玉这样说，也赶紧点着头迎合。
“一会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你保护好暖春，其他的交给我！”炎冰玉终于松了口。
三人一同前去，路上做了最坏的打算。
“三位来了，掌门已经在三清殿等候多时了！”灵柩门外一个小道士彬彬有礼的说道，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一定会来。
“二位为何不辞而别啊？”炎冰玉三人刚刚踏进三清殿的门栏张佑虎便开口问道，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愤怒。
“救人这等事，等不得，快把暖春的爹交出来!”炎冰玉也没有好气的回道，握剑的手紧了紧，准备好随时应战。
“哈哈哈，人不大，口气不小，你们断我正一派财路，这笔账贫道要慢慢跟你们算！”
张佑虎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向旁边的张佐豹试了一个眼色，张佐龙把神像旁边的开关一转，还没等炎冰玉他们三人反应过来地面瞬时沉陷，接着是一股迷烟，三人便不省人事。
(4月日到4月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