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无房

  和施一丹作别，上了车，把车子启动后，李同没有后续动作。方云心里纳闷怎么热车这么久，这不像他的风格。不曾想，原来李同在想着另一件事。

  “方总，你说田主编这几天在干嘛？在找铺面？”

  “哦……对，今天青子陪着他去看铺面了。”

  “青子？哦，外甥女。他们在哪里，你能问问吗？”

  “问什么？”

  “方便的话，我想和田主编见见，看他们在哪里，我们直接去找他。”

  “李总，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按我的了解，你真不能再指望他，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已经不是什么主编了。”

  “也对，这样找他其实并不好。这样，你还是跟他商量一下，我还是得找他再聊聊，”李同煞有介事地冲她一咧嘴角：“你家老公的价值，你不如我懂。而他现在想做的事，和我对他的需要，也许并不冲突。”

  老板夸自家老公，方云当然受用，一时间应承也不是，客套也不对。她干脆给田晓风打电话。

  “在哪里……哦……好像……大概知道，你发个定位给我。”

  李同得偿所愿，安静地等着方云告诉自己往哪走。

  趁李同注视前方，专心开车，方云也给田晓风发了个信息，把李同要找他的意思大致和他说了说。

  按导航的提示音，目的地已经不远。李同突然问：“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京海……”

  “京海广场。”方云机敏地答道。

  “京海广场？田主编不是要把他的快餐店开在那里？”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按他的描述，他的店应该选择民居比较集中的地方。京海广场，听起来像是商区……”方云没法笃定，特别是，当着李同，她甚至开始觉得丈夫的事业计划没有那么乐观。

  “这社会怎么了，非得让一个笔杆子云卖饭。”李同喃喃了一句。

  方云没听清：“李总，你说什么？”

  “哦，我想过来京海广场了。你再跟田主编确认一下，我们是把车开到京海停车场吗，还是去具体哪个地点？”

  方云遵命照做，得到的回复是他们在京海广场云顶咖啡等。

  京海广场其实是一处有了年岁的商住综合体。建得早，有占据好地段的优点；建得早，也同样有年老色衰的劣势。它的位置是十字路口的一解，两面紧临街道，所以，这两面都是朝街铺面，铺面到街道之间的空地，就是专为商业预留的停车场——没有地下停车场，这是它的年代印记，也是它的短板。

  云顶咖啡在京海广场二楼。

  陶青子正带着嘲弄的口吻拿舅舅开蒜：“想不到啊，我舅现在这样牛，连金碧辉煌黄荣的光也沾了。”

  田晓风扬扬手中的档案档：“这可不是沾光。”

  陶青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状如仰慕：“更像是黄荣在为你服务。”

  田晓风却不想再和她矫情下去：“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老郑可以让黄总帮忙，而黄总又能帮这个忙？”

  陶青子也只能跟着认真起来：“舅，你不是说那个老郑是金碧辉煌的创始人吗？所以，这个黄荣是他的后辈。前辈让后辈帮忙，这也很合理。但他能给你一个铺面清单，这就不大像是一个酒楼老板能做得到的事了。”

  她看看窗外，又说：“这更像是我之前的老板能做的事。”

  田晓风已然看到方云和李同一前一后地上楼来，向他们挥了挥手。

  陶青子想站起来，但屁股刚要离开沙发就作罢了，因为舅舅依然稳稳坐着。的确，一个是舅妈，一个是舅妈的老板，以礼相迎合理，当作自己人也合理。

  老夫老妻了，当着自己有老板，方云先要呈现的当然是职场身份，她有意放慢了脚步。李同会意，他越过方云，抢先一步到了卡座前，向田晓风伸手过去，两只手握了个结实。

  田晓风招呼李同坐，自己也向里挪屁股。那意思是李同和自己坐一边，方云和陶青子坐另一边。

  但方云却说道：“你们俩坐这，聊你们的事。我和青子换个座。”

  陶青子其实有些意外舅妈的这个安排，但也只能照做，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李同。

  李同免不了客气一番：“这就是青子？常听方总夸你能干。”

  陶青子赶紧说：“李总过奖了，知道舅妈的老板年轻英俊，今天算是见得真人了。”

  田晓风打趣道：“滚滚滚，和你舅妈滚那去，在你舅和舅妈跟前夸另一个人年轻英俊，这个人还购买了你舅妈的工作时间，你存心给我找不自在地不？”

  陶青子张大嘴巴：“舅舅，你有点风度好不好？”

  李同哈哈大笑：“你舅这是开始做生意所以开始有计较心了。”

  方云狠狠推了一把田晓风，把陶青子拉走了。

  李同这才正色地问道：“怎么样，田主编，铺子看得怎么样？”

  “还好，就在这楼下，朝东，临街。”

  “在这里开个四菜一汤的快餐店，这还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

  田晓风眼睛一亮：“四菜一汤？咦，李总，这个好！”

  “什么，好？”

  “我觉得用这个四菜一汤做我的店名好，比我之前想的要好。”

  “哈哈，我只是随口一说，”李同稍一沉思：“好在哪？你之前想叫什么？”

  “叫炒菜叫饭，”田晓风轻轻敲了敲桌面：“就想要一个简单的，有符号感的名称，不过，叫四菜一汤更直接，以前有四菜一汤吃那就是过年了，这也是记忆感。”

  “看看，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田主编，普通的几个字，在你这里就是有着各种差别。”

  田晓风摆摆手：“李总，我不是什么主编了，之前所操持的也不是什么正规主流媒体，你别那样称呼，别人听到了要笑话的。”

  李同朝他欠了欠身子：“我们不是第一次会面了，大家也该是朋友。直呼其名，你也别叫我什么李总。晓风，你正在做的事，我也仔细跟方云打听了，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说。”

  “李……李哥，”田晓风说话间朝妻子和外甥女那边望了望，只见方云正凝神听陶青子说着什么。

  发觉李同也顺自己的目光往那看，他咧嘴一笑：“李哥，你说，我听。”

  李同也冲他一笑，算是接受了这个称谓：“你有想过吗，关于这个快餐品牌店，你其实是在输出策划，输出智力，而不是专业技能和历练。你没做过生意，更没从事过餐饮业，从店门口到后厨，你懂的其实是这个店长什么样，需要什么样的形式云吸引顾客，满足顾客，其它的，你其实做不了什么。”

  田晓风被他说得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李同当然把他的凝重看在眼里：“我没别的意思啊。首先，我觉得你的这个策划是值得一试的，虽然，东西没有完全落地，我所以为的可能也不是你要做的全部。我是想说，通过这件事，你应该更清楚自己的长处是什么？”

  这是大道理的另一个说法，让人无法反驳。当然了，田晓风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李同所提起的，正是他自己内心里看重的那部份。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的快餐店开张后，你干什么？”李同诡谲地一笑：“是在店里待着，招揽客人？收银？盯后厨？管采买？”

  这几个问田晓风都无法说回答是。但他不能再依着李同的节奏走。

  他反问道：“李哥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可能在店里待着。你应该有一间不办公室，平日里聊了对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就是进一步细化你这个店的品牌，继续让它精细，让它更具生命力，让它可以复制。你应该是一个餐饮管理公司，从形象到服务到供给，都有专业的人为你打点，为你保障，而你一心一意，只坚持这一切的合成效果。”

  田晓风不得不佩服李同心思缜密：“这是下一步的事。所以，这间办公室并不是那么迫切。”

  李同：“当然。”

  田晓风：“不过，李哥，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李同长吁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需要坐在办公室里的你，其实是可以帮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