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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抽卡,我从来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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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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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白露所说, 杀魂就被关在第右数第三间的屋子里。

  据说在白露找到他们的那天夜里,杀魂曾经手持短匕,意欲行刺解凤惜。可惜, 他攻击不成, 却反被解凤惜当场制住, 摔在甲板上。

  解凤惜原本以为他们两个是旁人派来的刺客,但是见叶争流是真的命都要没了, 而杀魂看起来似乎智力不太好的亚子, 就只是把杀魂暂时关押,甚至还按一日三餐照应着,把杀魂养得活蹦乱跳。

  叶争流走到看管着杀魂的门前,刚刚一路走来,她甚至不用眼睛看,只凭听的,就能听出来, 在这间屋里的人必然是杀魂无疑。

  除了他之外,应该也不会有人把动静闹得这么大了。

  想想白露之前的形容词……活蹦乱跳啊……

  那可是一匹狼的活蹦乱跳啊……

  果不其然, 叶争流从袖袋里拿出钥匙。在她刚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里的时候, 就感觉到有人用重物凶猛地连击房门。杀魂力气极大,即使隔着一扇门板, 叶争流贴在门上的手掌也隐隐发麻。

  叶争流叹了口气:“别砸了,杀魂, 是我。”

  骤然之间, 大门的另一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嗷?”下一秒钟, 一声带着些不确定的低沉呼唤,在门板那头响起。

  发音短促,这是狼语当中,大家见面时互相问候的方式。

  叶争流笑了一下,也回了一句短短的“嗷”。

  她推开房门,不出所料,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凳子和桌子变成了一地散碎的木块,窗幔和床纱也被撕成片片碎布。地上散落着碗筷的残骸,但细细一看,并未看到饭粒和菜羹的痕迹。

  叶争流……叶争流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杀魂拆桌子拆椅子,是因为他从来都用不着桌子椅子。同样都是屋里的摆件,怎么不见他把床给拆了呢,还不是因为他要在上面睡觉嘛。

  地上没有菜汤和饭粒,显然是因为那些东西早就进了杀魂的肚子。他真不愧是实用主义的优秀践行者,简直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砸锅”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杀魂一见叶争流,当即高兴起来。

  生活已经把这只淳朴天真小狼,造就成了一个富有经验的逃跑流老狗。杀魂拉起叶争流的手,很认真地对她说:“我闻到岸上的味道了,我们上岸以后,继续跑。”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趁那个男人睡觉的时候。”

  再想了想,杀魂用尽毕生的智力,绞尽脑汁地提供了一个法子:“我们也让船上的人打起来。”

  说完这番话后,他便眼睛一眨不眨,期盼地看着叶争流。

  一秒钟过去了,叶争流没有说话。

  十秒钟过去了,叶争流依然没有说话。

  在她无声的沉默中,杀魂的眼神终于慢慢地从信任转变成疑惑,最后只剩下后知后觉的茫然。

  “你……你不和我走吗?”

  “……”叶争流看着杀魂从兴奋到失落,全程都默然不语。

  第二次沉默是默认,而第一次沉默则是拒绝。

  杀魂的眼睛睁大了。

  他和叶争流吃过同一碗饭,走过同一段路,也一起杀过人。叶争流替他裹了身上的伤口,还在闲暇时教他学人类说话,中途两人虽然被小白花分开,可她还是折回来找他。

  当年教杀魂说人话的书生就告诉过杀魂,能这么做的人叫朋友。

  而狼群里的经历又告诉杀魂,遇到这样的狼,以后就可以作为同一个族群里的同伴,在一起生活了。

  杀魂已经想好,他要带着一把锋利的新剑,也带着新认识的叶争流,他们一起回到草原上。杀魂要把叶争流介绍给黑宝石一样的母狼们,也把她介绍给冷峻挺拔的银狼父亲。

  簌簌木丛里结着一种血滴一样的小果子,能在皮肤上印出水洗不掉的苍赭颜色。叶争流的手很巧,杀魂曾见识过。所以,他想让叶争流替他在后背上绘一个狼头的形状。

  这样一来,杀魂从此就是草原上最雄壮、最威风、长了有两个脑袋的大狼,每天从草原的这一头,跑到草原的那一头。

  草原里还有一条六曲的水湾,从雪山的尽头蜿蜒道天边,终年不冻,水质清澈甘甜,他们都说那从是祖山泉眼流淌下来的水,水里有无穷无尽的祝福力量。

  叶争流的头发太长了,还会打结。她可以沾着水湾里的清水梳头,春天的时候,只要她在水湾里打一个滚,等到来年的深秋,那一头长长的毛发就会变得又黑又亮。

  以杀魂简单的头脑,在草原春秋冬夏的画面里,都加进去一个叶争流的影子,就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致。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教叶争流掏兔子的窝。可他却想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叶争流竟然会不和他一起走呢?

  在杀魂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争流的同时,叶争流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杀魂。

  这个过于简单的少年,他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叶争流曾经在他的眼睛里见到过鲜明的狡猾,也看到不加遮掩的杀意,同时更是读懂他空白人生里所有的不解和迷茫。

  他既然生在狼群,就不该来到人类社会。他既然注定要见识人心的险恶,那当初就不该生于狼群。

  如果不是这样,杀魂也不会长成今天这副四不像的模样。

  “回去。”叶争流缓缓叹气:“上岸以后,我会让沧海城主把你放了。你便回你的森林,回你的草原,回去你遮天的雪山。你是狼人不是吗?一直在没有人类的地方长大……”

  杀魂不解似的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他的眼睛又缓缓地眨了眨,这一次,他已经有点明白了。

  “我是狼人。”杀魂喃喃自语:“而你是女人……”

  为什么叶争流不能和他一起走?

  因为这就是全部的答案。

  他不是狼,也不是人,是注定生活在狼群里的人。

  但叶争流是女人啊,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人类,能和小白花谈笑自若,也能拔出剑来,把欲行不轨的男人都直接杀了。

  是杀魂自以为是地把她当成草原遗落在人群里的灵魂,可事实上,她和杀魂见到过的所有人类,其实并没有分别。

  在狼语里,对于身份亲密的同伴,只有两种称呼,一个是“伴侣”,另一个就是“同胞”。

  可人类的称呼太多了,也只有人类的称呼需要那么多。他们鲜明地把亲近的情感划成无数等份,再根据感情的多少和大小,给身边的人按上一个个名头:家人、知交、朋友、故旧、同窗……

  杀魂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你不是我的恩拿,也不是我的阿尔涡。”

  那两句拟声词,分别代指狼语里的伴侣和同胞。

  叶争流叹了口气:“按照你们狼群的定义,我确实不是。”

  ——她自己也承认不是。

  那她又该是什么呢?狼语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定义,人类语里,“朋友”两个字的音节,对于杀魂来说又太过生疏。

  杀魂突然松开了叶争流的手。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杀魂想要拿到他的剑,可那个薄薄的铁片已经被他丢进海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变成一种陌生的旋律,眼眶滚烫,像是迷了碎土,就像是……像是当年第一次听说生他的那个母人的故事。

  “我好痛,我好难受。”杀魂一字一句地对叶争流说:“我想把小白花砍成六段,想撕碎兔子和狐狸,想让风流淌进我的胸怀……好奇怪,是不是他们在我的饭里拌了米尔栝?”

  叶争流,他认识的第一个女人,她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神色洞明而忧伤。她总是什么都知道,知道要怎么包扎伤口,也知道要怎么弄到一艘船,还知道该如何弄到房间的钥匙,以及不用獠牙和剑,就能让杀魂团团转的方法。

  “没有人给你吃米尔栝。”叶争流很难过地说道:“你只是……觉得怅然。”

  “……怅然?”

  “怅然。”

  今天还是教学日,杀魂又学会了一个新的人类词语。

  人类好精准,他们有那么多种词语,那么多种身份,那么多种不同的生活。

  人类精准地分割他们的每一分感情。

  ————————————

  因为叶争流想要把杀魂尽早放生,解凤惜直接命令福船转向。

  福船挑过头去,绕过接壤的临海三城,最后在邓西国把杀魂放下。

  邓西国潮湿,多树,多山,多雨,也多密林。这里不是杀魂出身的草原,但这已经是叶争流能够找到的,最接近草原的地方。

  她不知道当初杀戮之神的手下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把杀魂掳来,太远了,连她的“牧童遥指杏花村”技能,都指不出那样远的方向。

  叶争流只有按照解凤惜的指点告诉杀魂,如果他一路往东走,也许就能抵达草原的方向。

  杀魂离开的时候,只有叶争流下船送他。

  她带着杀魂走出鱼龙混杂的港口,即使走出了很远很远,似乎也能感受到甲板上解凤惜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时时警醒在叶争流的心上。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叶争流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什么麻烦……我会努力去找你的。”

  她的公会等级还是太低,因此尚未开通公会频道,只能观察公会成员的状态。

  公会成员的状态一共分成“健康”、“危机”以及“死亡”三种,假如有一天,看到杀魂命悬一线,叶争流会尽力去寻找他的。

  杀魂点点头,他问叶争流:“你们人类告别的时候,一般怎么办?”

  他的口吻和还在牢房里,请教叶争流某个词语该怎么说时一样。

  叶争流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这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狼张开了双臂:“好朋友可以抱一下。”

  杀魂就学着叶争流的模样,非常生涩地给了叶争流一个拥抱。

  “谢谢你,你教我女人和怅然怎么说,还带我一起逃跑。”

  杀魂连连点头,下巴一下下地磕在叶争流的肩膀上。他为狼群创造了一个新的词汇,专门用来描述叶争流这样的人。

  “你是我的好阿尔涡。”

  同胞前面加个好字,成为一个新的名词,也成为形容叶争流的专属。

  杀魂没能拿着他的剑,也没带着叶争流,他回到草原时双手空空,只带回了一个新的词语。

  从此以后,狼群在“伴侣”和“同胞”之外,还有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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