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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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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保镖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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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赵信真想做点事让父亲看看,让小刀会的人看看,改变大家对他的印象,他对于谋杀周大年与丁方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跟自己的几个亲信做了周密的计划。他们挑出30多个身强力壮、枪法好的兄弟,让他们换上不同的服装化妆成各行各业的人,在天黑时各自坐黄包车,在丁方家门前的巷口集合。

  正在分派任务的赵信突然又想到水萍那姣好的身段、美丽的面容,以及那股淡淡的体香,他舔舔嘴唇对大家说:“丁方的娘们太他妈俊了,如果老子不能得手,这辈子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到时候兄弟们注意点,别给我把她伤了,我还想好好疼疼她呢。”

  正在这时,独锤敲门进来,对赵信说:“公子,你们商量好了吗?会长在门外等着为你们送行。”

  赵信点点头说:“好了,我们马上出去。”

  他带着大家来到院里,见父亲手里托着烟斗,凝在院里就像尊塑像,他缩缩脖子说:“父亲,我们准备好了。”赵敬武慢慢转过头来,也没有去看赵信,说:“记住,你们要速战速决,不要逗留,以防三秃子闻讯反扑过来。对了,记着把周大年的人头给我带回来,我要用来祭奠死去的乡亲与牺牲的兄弟们。”

  “父亲,您放心吧,孩儿一定把他的人头带来。”

  “赵信,这次的事情意义非同一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父亲您就请好吧,这是一场必胜的仗。”

  赵信马上下令,让参加这次战斗的兄弟们先出发,然后他坐车来到距离丁方家不远的巷子里,让车子回去,他又坐着黄包车来到约定的地点。大家把赵信围拢起来,赵信说:“兄弟们,到时候谁先打死周大年与丁方,我赏他两百块大洋,请他去怡香院里喝头牌的茶。”

  兄弟纷纷点头,表示到时尽力。

  天色已经黑透,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巷子里传来了炒菜的香气,赵信得意地说:“妈的,现在周大年与丁方可能正喝断头酒呢。”他带着大家蹑手蹑脚来到丁方家门前,分别派几个兄弟守着东西院墙外,以防打起来有人跳墙逃跑。赵信想了想又说:“你们都见过丁方的老婆吧,没见过也没关系,看到女的不要开枪,要给我抓活的。这小娘们,我一定得把她给弄到手。”

  随后,赵信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去撞门。两个汉子同时用力,猛地把门给撞开,赵信带着大家拥进院里,直奔正房,没想到刚到院中,暗里突然吐出火舌,响起密集的枪声,跑在前头的几个兄弟惨叫着扑倒在地。赵信愣了愣喊道:“冲啊,老子重重有赏。”由于院里的火力太强,他们根本就冲不过去,都开始往回跑。赵信跑得更快,当他们出大门时,因为都急着出门,结果挤在那儿出不去了。赵信急了,对着身边的兄弟开了几枪,这才挤出门口。

  他们刚出门,结果巷子里墙上又响起了枪声,把他们给封锁在门口了。赵信吓得趴在地上,抱着头,尿了一裤子。其他兄弟都跪在地上,把手举起来,喊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丁方与三秃子他们带着人出来,把赵信他们围住。赵信带来了30多个人,现在只剩下一半了。他们跪着或趴在地上,不停地哆嗦着,还有人在小声哭,还有人喊救命。

  赵信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爸爸是小刀会的会长赵敬武,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了我,我爸会找你们拼命的,我爸是赵敬武,我是小刀会的赵信。”

  丁方走到赵信跟前,用枪筒敲着他的头皮:“上次没把你打死,我后悔得差点吐血,没想到你又来送死,如果你不提赵敬武,我还想放你一条生路,现在我改主意了。”

  赵信跪在地上磕头:“丁爷爷,您饶了我吧,求您了,亲爷爷。”

  周大年把丁方拉到旁边,对他小声说:“贤弟,杀掉赵信,赵敬武肯定疯了,要不就放了他?”

  丁方说:“周兄的意思是我们放虎归山吗?我们现在就怕他赵敬武不疯,如果他疯了更好了。周兄,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是杀还是放,反正我的建议是杀。”

  周大年说:“三秃子,把赵信干掉。”

  三秃子往回缩缩:“我,我手枪里没子弹了。”

  周大年:“来人,给他枪。”

  三秃子说:“老板,我手受伤了。”

  丁方气愤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又想吃螃蟹又怕被夹着!”说完举起枪来,对着赵信的头就搂火,一声响亮,腥腻的东西溅到他们的脸上,大家都用手去抹脸。丁方对剩下的人说:“你们回去跟赵敬武说,这是你们自己来送死,跟我们没有关系。还有,别忘了替我跟周兄捎句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把他的人头给拿来。”

  赵信的手下连滚带爬跑了。

  周大年看看趴在地上的赵信,催丁方马上收拾东西跟他回租界里住。丁方想了想回头对三秃子说:“去看看赵信确实死了没有,要是不死再补上几枪,别跟上次那样,送到医院给救回来了。”三秃子点了点头,跑到门口用脚碰碰赵信,见没有任何动静,便跑回到院里说:“老板,赵信已经没有气了。”

  大家马上收拾东西,回到了周大年家。大家洗漱后换了衣裳,坐在客厅里商量以后的事情。丁方伸手闻了闻手指,感到上面还有些腥味,他跟周大年要了根雪茄点上,吸了两口,猛烈地咳了几声:“妈的,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辣。”周大年忧心忡忡,叹口气说:“赵敬武知道赵信死了,肯定会疯狂地报复咱们,从此咱们的日子不会安静了,三秃子,你要跟兄弟们说,做好准备,随时出击。”

  三秃子说:“老板,这是玩命啊,您得多给兄弟们发点钱。”

  周大年瞪眼道:“一让你做事就提钱,要你干吗?”

  丁方想了想说:“周兄,钱财本来是身外之物,如果我们死了,是带不走的。花钱买平安,这是对的。这样吧,给大家加点薪水,将来我有钱了,我分担一部分。”

  周大年说:“贤弟放心吧,我只是生气他们的态度,倒不是在意几个钱。好吧,每个人每月再加10块大洋,让他们好好做事,如果谁勇敢,谁做事有利,我还会奖赏。”

  三秃子咋舌道:“可是老板,我们根本不是赵敬武的对手啊。”

  周大年急了:“你他妈的就知道泄气。”

  丁方说:“放心吧,等事情闹大了,自然会有人站出来管。”说完,打个哈欠说,“不行,我累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把丁方送出门后,三秃子对周大年说:“老板,我没想到丁方这么狠,我看到他开枪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怪吓人的。”

  周大年叹口气说:“说实话,丁方有胆有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以后对他尊敬点,我们往后还要仰仗着他的帮助,跟他同心协力对付赵敬武,否则就我们,我还真没有这个底气。”

  餐厅里的桌上摆着酒菜,赵敬武与独锤坐在那里说话,他们在等着赵信他们凯旋归来,好喝点庆祝酒,没想到几个兄弟血头血脸地回来,哭道:“会长不好了,公子被杀了。”

  赵敬武听到这个消息,身子剧烈地晃了几下,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独锤马上用车把他送到医院,派兄弟守在医院附近的胡同里,以防周大年他们趁机前来闹事,随后又带人来到丁方家,发现丁方他们已经逃离了,院门处堆着五六具尸体,院子里也堆着几具。他来到赵信面前,打着火机看了看,发现赵信趴在地上,额头正中有个黑色的枪眼,脑瓜子后面半边没有了,脑子就像嫩豆腐似的呈放射状。他把火苗甩灭,站起来,叹口气说:“把公子给包起来放到车上,回去用冰把他埋起来,把其余的兄弟进行登记后埋掉。”

  当独锤吩咐完,天已经亮了,他又匆匆来到医院。

  赵敬武已经醒了,坐在病床上,见独锤来了,沙哑着嗓子问:“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独锤点头说:“是的会长,我打发人把公子拉回去,用冰把他给冰藏起来,把其他兄弟进行登记后下葬了。”

  赵敬武痛苦地说:“我后悔啊,赵信从没有做件响亮的事情,我却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去做。唉,天意,真是天意啊。”

  独锤说:“会长,这件事不能怨公子,据回来的兄弟说,他们早就埋伏好了。看来,他们早知道咱们的计划,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给咱们送信的是谁?他为什么给咱们送信?是不是故意引咱们上当?通过这件事的结果,我感到这个人并不是在帮咱们,而是帮周大年他们。”

  “现在考虑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已经失败了。”

  独锤凑到床前:“会长,他周大年每天这么设计打击咱们,咱们不能老是被动挨打,得想办法还击啊。现在兄弟们都在生气,说要冲进租界把周大年与丁方给杀掉。”

  赵敬武摇头说:“万万不可冲动,也许袁诚印他们想打击咱们没找着理由呢,我们不能给他这个理由。虽然我们小刀会的实力大,但是也没法跟地方政府匹敌。你先把赵信的后事办了,等我出院后再从长计议。”

  独锤问:“是送回老家?还是就在天津?”

  赵敬武说:“不必送回老家,找个公墓把他埋了吧。”

  到了中午,袁诚印与莫德来到病房,赵敬武知道他们来猫哭耗子了,于是从床上爬起来:“请恕敬武不能迎接了,请坐。”袁诚印与领事并没有坐,他们站在床前,表情显得很是冷漠。袁诚印叹口气说:“敬武啊,听说公子遇难,我们也感到很悲痛。唉,当初你如果听我的,我们达成合作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再者,现在的舆论对你们小刀会非常不利,毕竟公子是带着人去丁方家遭到杀害的,周围的居民也都听到密集的枪声,这个……大家都在认为,啊……这个。”

  莫德说:“都认为你家公子是死有余辜。”

  袁诚印忙打圆场说:“这老百姓的嘴我们也捂不住吗?”

  赵敬武脸上的肉皮颤动几下,苍老地呼出口气说:“我没想到这孩子做事如此鲁莽,竟然瞒着我去送死。至于合作的事情,并非敬武不肯,而是高明畏惧丁方,因此生病。今天我才听说,就在我住院后,高明趁机逃走,最让我心寒的是他竟然还偷走了我几件古董,你说他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袁诚印说:“敬武,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找周大年复仇,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装作看不见,但是你也不要活动太大了,到时候双方火迸,秧及平民,我们不会不管的。其实,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动枪动炮的,搞得就像战争似的,暗地里就可以解决。”

  这番话让赵敬武感到非常气愤,他们这是来看望吗?这不明明是来警告与要挟嘛,你怕乱,那我就非让天津卫乱不可。等袁诚印与莫德走后,他对独锤说:“你派些兄弟,想办法去对付周大年的铺子,记住,不要动租界有股份的企业,比如玩具厂。也不要太明显了,让别人看到是咱们做的。”

  独锤点点头:“放心吧会长,我马上就去。”

  独锤回到会所,马上召集了几十人,给他们开了个会,让他们化装成平民百姓,以小商小贩的身份前去对府周大年的商铺。他们首先把丝绸店给烧了,把古董店洗了,把人也给砍了几个……当周大年得知丝绸店被烧、古董店被抢后,他再也坐不住了,跟丁方商量说:“贤弟,我们怎么办?如果明打明地跟赵敬武干,我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下去,我就破产了。”

  丁方平静地说:“周兄,这才值几个钱,让他们折腾去吧。”

  周大年说:“丁贤弟,这可是我自己的心血啊,来之不易啊。”

  丁方说:“周兄你想过没有,你的企业大多是租界的领事们拥有股份的,比如玩具厂、银庄,还有几家饭店,只要他赵敬武动了这些地方,就不用咱们出面了,租界也得想办法对付赵敬武。”

  周大年点头:“贤弟,这个办法好,让他们去折腾吧。”

  可是小刀会专捡他周大年独资的项目打击,并不去动合资的项目,这让周大年撑不下去了,他找到莫德,对他说:“你们再不管管他赵敬武,就马上会把咱们合资的厂子给毁了,到时候真出了事,你们可不要赖到我的头上。”

  莫德嘿嘿地笑,说:“大年啊,我早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们的恩怨是你们的,不能损害我的利益,他赵敬武不敢动我的东西。我看这样吧,你把你名下的铺子、股份都便宜卖给我吧,这样还能保住你的资产,比被人家给毁了要强吧。”

  周大年不由气愤至极,他莫德不是落井下石吗?他决定以牙还牙,让三秃子带着兄弟去把赵敬武的船务厂烧了。船务厂是专门帮助来往的商船搞维护与保障服务的,因为没人敢竞争这行,赵敬武通过这个厂获得了很多钱。周大年知道,烧掉这个厂,他赵敬武的损失也不在自己之下。

  两家打打杀杀,相互报复,周大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他对丁方说:“贤弟,我们得想个办法,这样下去我们就垮了。你想过没有,我们才几十个兄弟,现在死的死,伤的伤,而小刀会的兄弟那有多少?我们不能再跟他硬拼了。”

  丁方问:“周兄,什么办法?”

  周大年摇头:“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丁方说:“办法是想出来的,肯定会有办法。”

  周大年左想右想,晚上都不睡觉了,突然灵感突发,他等不得天明就把三秃子给叫来,跟他秘密策划说:“三秃子,有件事做成了,租界外那四合院就是你的了。”三秃子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周大年为了养婊子买的那套古老的四合院,激动地说:“老板您说,只要三秃子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会办好。”周大年把声音压低,并下意识地看看门窗,“现在,小刀会不停地打击咱们,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租界与袁诚印他们又隔岸观火,不顾咱们的死活,我想把这起纷争搞大,让大家都难受,这样就有人会出来制止这起纷争,咱们就能得空喘口气。”

  “老板,您说怎么办吧。”

  “你今天去郊区租几间房子,明天晚上带人把玩具厂监工的老外杀掉,把里面好的机器与原材料全部藏起来,然后放把火把玩具厂烧了。烧掉了这个厂子,没有人不会怀疑是小刀会干的,租界肯定会找赵敬武算账,这样咱们就安全了。”

  三秃子吃惊道:“老板,玩具厂紧挨着几个厂子,还离居民区这么近,如果起火,怕是那片地方都会受到牵连。”

  周大年说:“这火烧得越大,他赵敬武越难受。”

  三秃子说:“那好吧,在下这就去办。”

  周大年说:“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

  三秃子问:“丁先生知道吗?”

  周大年说:“成功之后我会告诉他,但是我们藏东西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说的,说出去,咱们会没命的。”

  第二天,三秃子带着兄弟到郊区租好了废弃的厂房,回到市里针对这起纵火进行了周密的策划。厂子里有几台拉材料的车,车是现成的,装上东西直接到新址就行了。随后,他把兄弟们召集起来,给他们开会说:“这段时间以来,由于赵敬武不停地打击咱们,结果咱们很多兄弟都死了。如今,老板想了个办法,我们明天晚上就去落实,这件事情,谁敢透露出去,我们就把他全家杀掉。”

  随后,三秃子给他们每人发了10块大洋,并说事成之后,老板给每人20块大洋,让大家躲一段时间再回来。

  到了晚上,三秃子带兄弟潜进玩具厂,出其不意地把两个英国的技术员杀了,然后把几台好机器与珍贵的原材料装上车,拉到了效区外的民房里,随后把玩具厂给浇上油,放了把火。由于玩具厂里的材料绝大多数是塑料的,还有些化学药品,这火越烧越旺,把周边的几个厂子给烧了,还卷了20多家住户,死了30多口人。

  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聚集起来去政府游行,要求赔偿损失,捉拿纵火案。周大年派人夹杂在队伍中,并专门做了标语,上面写着:“清除小刀会,还我安宁。”因此把目标给引到小刀会身上。随后,周大年跑到英国使馆,对莫德哭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他赵敬武是个流氓,无恶不作,早晚把咱们厂子给毁了,现在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把我们的玩具厂给烧了吧。”

  莫德恨道:“好你个赵敬武,敢跟我来这个。”

  周大年说:“再不对他进行制裁,我们的厂子全都保不住。”

  莫德叫道:“你他娘的叫唤什么,要不是你跟他的恩怨,我的财产能受到损失吗?我先把丑话给你说到前头,如果他赵敬武不赔,你周大年必须要赔偿我的损失。”

  一时间,报纸上围绕着小刀会与周大年的纷争做了不少文章。有人评论分析说,玩具厂被烧,连带烧掉很多贫民的房子,因此烧死30多人,政府应该早拿出措施来,清理小刀会。由于群众的呼声很大,市长坐不住了,给警察厅打电话,让他马上去跟赵敬武谈判,让赵敬武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公开道歉,解散小刀会,对受损失的人给予赔偿,否则就要把他们依法处置。警察厅长跟袁诚印是一条线上的,他在电话里说:“那你跟袁督军商量好了吗?”

  市长气愤道:“你是我的部下还是他的部下?”

  厅长说:“你是市长,可你为什么在市里说了不算?”

  市长听了这样的话,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市长当得可真窝囊,租界领事们不拿他当回事儿,一直干涉他的政务工作,而袁诚印又跟领事们穿一条裤子,根本就不服从他的调遣,把他这个市长架空了。市长来到督军府,跟他商量惩办赵敬武的小刀会。袁诚印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小刀会做的,说不定是工人操作不慎,或者自燃引起的火灾。再说了,就算真是小刀会的人干的,那我们有什么证据表明是他们干的?就算我们有证据证明是小刀会干的,你把赵敬武抓起来有用吗?他们的会员这么多,到时候群起报复天津不乱套了?如果你敢承担起这个责任,我立马派兵去把赵敬武抓起来。”

  听了这番话,市长苦着脸问:“那,你说怎么办?”

  袁诚印说:“你是市长还是我是市长?”

  市长知道袁诚印是故意为难他,气愤至极,甩袖而去,回去写辞职信去了。市长刚离开,租界的几家领事与周大年就找到门上。莫德进门便对袁诚印发火:“他赵敬武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马上派兵把赵敬武给抓起来,把他的财产没收上来补偿我们玩具厂的损失。否则,我们就把这个账记到你岳父周大年的头上,让他变成穷光蛋。”

  周大年说:“这件事必须让赵敬武赔偿。”

  袁诚印冷笑道:“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政府出面清剿赵敬武,把他的财产没收上来能交给你们吗?就算交给你们,你们拿在手里不嫌烫啊?再说了,他赵敬武又不是个小混混,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惊动上方,我们把赵敬武给办了有意义吗?说句实话,事情的发展,都是我的预料之中,现在是恰到好处,所以,你们不必大呼小叫的。”

  莫德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袁诚印说:“我们决不能以政府的名义把他给办了,这样赵敬武的家业就得充公,没我们任何好处。反而,会引来很多麻烦。你们想过没有,小刀会的会员都是些平民百姓,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你很难看出哪个是小刀会的人,你不可能把所有的老百姓都给杀掉吧。我们把赵敬武给办了,会员们肯定会疯狂地报复咱们,让咱们防不胜防,我们以后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周大年问:“有这么严重吗?”

  袁诚印怒道:“你懂个。他赵敬武在天津,虽然不是个官方组织,但是他为平衡天津各势力团伙还是起到了促进作用的。万事有利有弊,这种平衡关系是不可缺的。”

  莫德急了:“你们中国的道理就是多,你还是说直接的吧。”

  袁诚印说:“我想把赵敬武的家产装进咱们的兜里。”

  莫德点点头:“说得有道理,那我们用什么办法?”

  袁诚印说:“办法是想出来的,不是吵出来的。”

  一时间,赵敬武遭受到来自各界对他的声讨,让他感到自己可能无法避过此劫,因此情绪变得非常低落。别说让他对烧死的30多人负责,就算让他赔偿此次火灾所造成的损失,就算他倾家荡产都不可能还清。他把小刀会的各级头目召集到会所,质问他们是不是小刀会的兄弟放的火,大家脸上泛着惊恐的表情,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地表示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独锤说:“会长,我多次跟兄弟们交代,万万不能动各租界与周大年合资的店铺与厂子,动了这些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认为小刀会的兄弟们都知道其中的利害,不会擅自去做这种事的,极有可能是有人趁机嫁祸咱们。”

  赵敬武说:“问题是,现在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咱们,认定是我们做的,这件事情我们没法证明咱们的清白,如果让咱们小刀会来承担这起责任,我们小刀会就彻底失败了。”

  大家都心急如焚,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赵敬武捏了捏眉心,沙哑着嗓子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可能因为赵信被杀的事情,我没冷静地去思考问题,一味地跟周大年火拼,所以引出这么大的麻烦,丧失了30多口人的性命。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法洗清自己,袁诚印极有可能会大做文章,对付咱们。再说了,就算袁诚印不动咱们,市政府也会借着此事对咱们进行要挟,看来我们小刀会已经走到头了。”

  “会长,会不会是他周大年自己放的火?”独锤问。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在周大年身上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因为他没有做不出来的恶事。但是,就算真是他做的,我们也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情。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以后由八斤来担任小刀会的会长,大家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追随他,共同维护好咱们的小刀会,为穷人争条活路。”

  大家听到了这番话,纷纷落泪。

  这么多年里,他们从没有看到过会长这么绝望,以前,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会长都会说,困难不是用来消极的,不是用来后退的,而是用来克服的、用来进步的。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就算困难也是同样的,任何困难都有克服它的办法,但至少我们要有信心。可是今天,会长就像在交代后事似的,这让大家感到有些绝望。

  赵敬武把后事都安排好后,平静地坐在家里,等候着事情的爆发。独锤给他端了杯水,问:“会长,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挨刀吗?要不咱们主动出击。”赵敬武平静地说:“八斤啊,我们不能太急了,要让上帝有个思考的时间,相信宇宙之间是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原则的,有种制约与平衡虽然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存在的,是物质的,是会发生作用的。”

  独锤叹口气说:“周大年这招太狠了。”

  赵敬武苦笑道:“先不谈这件事情了,说点别的。”

  独锤问:“会长,要不我站出来承认是我做的,然后您把我交给督军处理,说不定还能救小刀会。”

  赵敬武摇摇头:“八斤啊,无论什么时候,你这么想是不对的。以前,我听说个小故事,说有人卖桃,别人问你的桃子是甜的吗?他说是甜的,那人说不爱吃甜的。当另一个人来问他,你的桃是甜的还是酸的?卖桃的说是酸的,结果那人说,酸的倒牙。当又有一个人来买桃,问他桃是甜的还是酸的,他说,有点酸还有点甜,那人又说,不酸不甜的没啥味道。这个故事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要坚持原则,二是不要因为别人的愿望改变事实,有些事情的发生决不是偶然的,发生是过程的成熟。所以,我们只能平静地等着,不管结果怎么样,但毕竟会有结果的。”

  他的话音未落,电话响了,是个陌生人打来的,告诉赵敬武,玩具厂的纵火是周大年策划的。赵敬武放下电话后,苦笑着摇摇头,独锤问是谁来的电话。赵敬武叹口气说:“有人告诉咱们,火是周大年派人放的。”

  独锤说:“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去揭露他啊。”

  赵敬武摇头说:“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站出来说周大年自己放火把厂子烧了,有人相信吗?好啦,现在我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谈点高兴的事情吧。你还记得不记得,那次我们对付大河蟹的事情吗?现在想来,那是我们最成功的时刻。”

  大河蟹是个黑帮头子,他霸占着几个重要的港口,其实力与当时的小刀会可以说势均力敌,当时赵敬武想统一天津黑帮,大河蟹是个主要的障碍,但他明白,如果跟大河蟹火拼,鹿死谁手,是个未知数,于是赵敬武让独锤背叛自己,拉了帮人去投奔大河蟹,里应外合把他给整了,从此统一了天津卫的黑帮,成为了最有实力的民国组织。

  赵敬武侃侃而谈,表情是平静的,还时不时地笑笑,就像根本没有这起火灾似的,这让独锤心里很难受,因为他知道,会长今天的反常说明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这么多年以来,他跟随着赵敬武,对于他是深为了解的,赵敬武越冷静的时候,说明事情越严重,这就是他多年养成的一种境界。

  赵敬武说:“看来,他们还没有商量好,咱们应该吃饭去。”两人刚站起来,电话又响了,赵敬武急忙过去,把电话拾起来,电话是袁诚印打来的,让他马上到督军府,有重要的事情相商。赵敬武放下电话,轻轻地呼出口气,说:“八斤啊,我跟你讲了那么多话,其实,我是在等这个电话,现在终于打来了。”

  “会长,谁的电话?”

  “袁诚印的电话。”

  当独锤听说是袁诚印让赵敬武去谈话,感到这种时候去,极有可能当场就被抓起来了,他担忧地说:“会长,我感到这个时候不能去督军府,现在去是往枪口上撞啊,就算真去,我们也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以防对会长您不利。”

  “什么措施?”赵敬武笑道,“如果他袁诚印想办咱们,早就来了,现在他给我打来电话,这说明咱们基本安全了,至少当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去准备份厚礼,这份礼还是要撑起他的眼皮的,一会儿我带着去听听,他督军有什么新的计划。”

  袁诚印悠闲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手指轻轻地敲着靠背,嘴里还哼哼着京剧的调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倒霉就意味着有人受益,这起火灾恰恰是他袁诚印发大财的机会,他怎么能不高兴呢。当赵敬武走进来,袁诚印把脸上的笑容抹下,咋舌道:“敬武啊,瞧你的脸色灰暗,目光游离,看来最近没有休息好。”

  赵敬武坐下,摁上袋烟慢慢吸着,平静地说:“是啊,这段时间,我就没有睡个好觉。”

  袁诚印站起来,倒背着手在赵敬武面前晃荡着,叹着气说:“敬武啊,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这么说吧,在你来之前,市长与租界的各领事刚走,他们是来要求把你给抓起来,解散小刀会,用你的财产来补偿此次纵火的损失的。”

  “那么,关键是您督军怎么决定了。”

  “我对他们说,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现象,就算我们要办敬武,也得给他个申诉的机会嘛。我们先听听他的态度,然后再作决定也不迟嘛,所以,我把你叫来,想听听你的说法。”

  赵敬武想了想,笑道:“督军大人,如果我现在说不是我们小刀会干的,恐怕没有人相信,不过事实确实不是我们做的。”

  袁诚印点头说:“其实呢,我也相信不是你做的,我知道你的做事风格,不会傻到用这件事来葬送自己,可问题是,现在整个天津租界的人都认为是小刀会做的,而你又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不是你们所为,那么你就要承担这次的责任,这样你这么多年的打拼就会毁于一旦。我知道你很冤,但是中国历史上,冤死的人多得去了。”

  赵敬武点点头:“督军大人不必说那么多了,那些利害我早就想过了,还是说说您的高见吧。”

  袁城印哈哈笑了几声,猛地收住笑脸,严肃地说:“敬武啊,我就佩服你这点,总能够判断出别人的想法。此事过后,我一直在想救你于水火的办法,最后我终于想到了,所有的问题都是由于你与周大年的恩怨引起的,我感到要解决问题,必须要先解决你们之间的恩怨。怎么解决?我考虑到,这件事情最好官方不要插手,你们可以进行终极之赌,双方都要以全部的家业作为赌本,输掉的一方离开天津,赢的当然可以继续在天津风光了。如果你同意的话,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否则,明天小刀会就有灭顶之灾,不,也许就在今天晚上。”

  现在赵敬武总算明白了,袁诚印之所以迟迟没有办他,是怕政府行为办案之后,所有的财物将会充公或用来补偿,他没什么捞头。如果通过赌博把钱赢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装进自己的口袋。可问题是,现在的处境,他明知道是挖好的陷阱也得往里跳。他现在需要的是多争取些时间,时间里包含着所有的可能与生机,虽然这样,他还是拿出无奈的表情:“原则上讲,我也同意以这种办法来解决问题,但是,周大年本身是赌王,丁方又是他的左膀右臂,而我方没有好的赌手,这件事不太公平。”

  袁诚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高明不就是个好的赌手吗,他不是赢过丁方吗?再者,你也可以去澳门、香港去选拔能人,这些都是可以的嘛。”

  “好吧,别无选择,我只能同意。”

  “敬武啊,你别以为周大年就会同意这件事,你想啊,他认为纵火之事已经足以把你整垮,如果再让他押上全部的家产来跟你赌,他肯定是不同意的。赌,本身就是未知,就是风险。所以,我还得去做他的工作,等我做通了他的工作,我会通知你。”

  赵敬武问:“那纵火的事情您怎么处理?”

  袁诚印得意地说:“放心吧,只要你们签订赌约,我自有办法处理。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回到会所之后,赵敬武把这次去督军府的事跟独锤谈了谈,独锤没听完就急了:“会长,这明明是他们设的圈套啊,您想啊,他周大年是赌王,丁方又是赌坛高手,就算他们不抽老千我们都难赢他,何况他们还有老千机。”

  “这个我都知道,如果我不同意,那么就会有支部队堵着我们的会馆开枪,就会流血,就会死人,我同意了,至少咱们还能在一起说说话。”

  “这样吧,我现在就打发人把我师弟高明接来。”

  “不不不,我们不能急于应战,他来了我们就没有理由拖延时间。给他捎个信,让他在家里好好练练,我们需要时再让他来。”随后苦笑道,“天下政权,无不霸道,就是让你死也得给你安排个对他们有利的死法。”

  当各租界的领事们听说袁诚印要促成赵敬武与周大年的终极赌战,他们不由得拍手叫好。这样,他们可以把赵敬武的资产赢过来瓜分掉,就算万一周大年输了,倒霉的也只是他周大年,跟他们没有关系。但是,周大年听说这事后就不乐意了,本来他以为赵敬武没法度过此关,已经是案板上的肉、煮熟的鸭子,现在还要脱了裤子放屁多费道事,并且让他押上身家姓命,这太欺负人了。

  丁方解释说:“周兄,其实督军的本意对咱们是有利的。您想,咱们从赌术上来说是绝对胜过赵敬武的,只要把赌局赢了,就可以把他的家产给分了,而不是落入政府之手,或者用来赔偿纵火的损失。再说,督军可能考虑到清剿小刀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小刀会的成员多是老百姓,他们如果群起反抗,天津因此会乱,将来他督军也是要承担责任的,可以说这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周大年想了想,点头说:“丁贤弟说的也是。”

  丁方笑道:“周兄,这次他赵敬武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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