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心头血
把千足切块这行为弦州早就做了千百遍, 虽然间隔万年，倒也没有手生。这会儿落在地下的触手每一段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对强迫症患者十分友好。但这友好也只持续了片刻, 不过少?顷, 地上的肉块开始蠕动着变形。
弦州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了一瞬, 但是却忍着没有立即动手。
这玩意儿的不死特性他早就知道, 这会儿固然可以把这东西切得更碎，但那没什么意义。剁得太细了还容易跑出去漏网之鱼, 还不如等它重新愈合再砍一遍。
果然还是这次直接把它弄死，省得再被放出来第二次，让他再度返工。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削弱，但这会儿体型比被封印时大了一圈儿的千足，明显做了白工的弦州心情越发沉郁。
不知哪个宫室的王座在他身后显露, 弦州大马金刀地往后一坐，又将?刀鞘在座侧一拍, 阴测测地盯着那缓慢蠕动的肉块。
暮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被弦州这么一看, 肉块的蠕动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但“不情愿”的感觉都要透过残肢透出来了。
果然是错觉……
这种?低等魔族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兴许是被切块的记忆太过深刻，千足的身体并未组合成一个整体，被切段的部分彼此黏连，汇合成了大小不一的分.身, 外形也跟着缓缓幻化。
黎清清从刚才弦州把王座叫出来，就生出点不好的预感，沉默缩小自己存在感。
但这会儿，她却稍怔愣了下。
这是……？
千足的分.身并不再维持着本体的样貌，也非各异的触手形态, 而是缓缓抽条拉长，显露出婀娜的人形，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性，原本覆盖在外地黑色缓缓褪去，面部细节也逐渐填充，那张脸的熟悉感让黎清清蹙眉，片刻后才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印象已经稀薄的……妖？
在妖皇殿见过，似乎是姱氏姐妹安排的人。
好像叫……衣浅？
而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几根触手幻化成人形，都是俊男美女、有的带着明显的妖族特征。
妖族啊……
黎清清也生出猜测。
而这猜测也最终得到了验证，黎清清视线落到了后方、
那只怀抱一只黑豹崽的小女孩身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复杂道：“……怜南。”
这一声后，小女孩和黑豹崽崽一同?抬头，黑豹崽挣扎着想要从女孩怀里跃下，却被女孩轻而易举地伸手按住。
“怜南”抬头，冲黎清清露出一个笑来。
只有嘴角上扬，脸上的其他部分肌肉却还都像是活动不良一般僵硬着，那双黑沉氤氲着血色的眸子，灼灼地盯着黎清清一瞬不瞬，这奇异的表情让她显出一股非人的诡异来。
黎清清倒是不至于被这个吓到，或者说这才是掌握幻化能力魔的正常情绪表现水平，能做到像先前那个“怜南”那般生动的才真是少数。
这个“怜南”维持着上扬的唇角，嘴唇张合。
她的声音是属于小女孩稚嫩的童声，语调却诡异地没有一点起伏，“姐姐，一直留在阿南身边好不好？”
话落的同?时，那一群由触手幻化成，模样各异的妖族向着黎清清伸手。
黎清清忍不住又叹了一遍气。
她想起刚进?魔殿，弦州那句“老鼠”的感慨。
在魔界中，弦州的感知的确更值得相信。黎清清也因这提醒存了戒备，只是后来一直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能进入魔殿的肯定不会像弦州说的“老鼠”那么简单，但是魔界里能和从炀实力匹配的魔却也不多?，既然那只溜进?来的魔一直没什么动静，她理所?当?然地猜测对方已经先一步被从炀解决了，说不准就在方才对阵她的傀儡中也可能。
只是没想到……竟是“怜南”……
而且，显然它没有被从炀制成傀儡，反倒是和千足做了“交易”。这只被从炀称之为“千足”的魔物，其最开始是以欲望为交换，得到魔族的躯壳和能力。
显然，“怜南”已经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而它想要的……
身周逼近的杀机给了黎清清答案。
再结合它刚才的话——
怎么才能永远陪着呢？
吞噬过后融为一体，才是最佳答案。
黎清清：“……”
逻辑通顺。
可以……这很魔界……
黎清清虽然对大多数事都不怎么计较，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还心慈手软，只是在她动手之前，对魔殿掌控力度更
强、显然已经早一步知道事情经过的弦州抢先一步。
因为结合了怜南的能力幻化出的妖族被他干脆一切数段，血淋淋地变成了更碎的肉块。
而黎清清察觉到弦州的接近，立刻绝了动手的意思，连忙飞身后退。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三个大字——
别过来！！！
黎清清清楚地知道这会儿和弦州靠得太近会有什么后果。
就像是凤襄默认将黎清清安置在妖皇殿，又无意识让她的日常标准和自己对齐，很显然弦州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一点都不介意将王座分享给另一个自己。
但是，黎清清是拒绝的。
讲真，她着实已经脱离中二期好多年了，一点都不觉得那魔晶和龙骨雕铸而成的王座有多?拉风。
骨头啊……
记忆苏醒后，黎清清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把它血淋淋的挖出来的。就算现在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也并不妨碍她敬谢不敏。
也不仅仅是心里障碍，那可是诞于魔界核心的魔晶！她是和自己有仇么，顶着一个灵修的壳子坐上去，恐怕一不留神?，凤襄绑定过来的复活技能就要派上用场了……
弦州“啧”了一声，充分表示了对主人格竟然是个灵修的不满，却也没在逼迫，而是把怒气转移到了仍在不断拼接重组的千足身上。
不得不说，换个角度看，这实在是个很好的解压神?器。
不管切多?碎，都能自动愈合的那种。
但是对于旁观的暮芸来说，情况实在不那么友好了。
刀锋中裹挟的煞气昭示着主人现如今情绪的恶劣，而那方才愈合的触手还未来得及幻化出外形，就又迎来了下一次破碎。
这种?“不死”的特性明明是魔物的求生本能，到了这种?时候，竟成了一种?无休无止的酷刑。
暮芸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正在她沉默地计算这刑罚何时结束，金红火焰倏地升腾，不只是那一块分.身，魔物分出去的所?有部分，都被牵连燃起。
是黎清清终于恢复了些许，调用了凤凰火。
亮色的火焰中，明明该是被灼烧的痛苦，却有几个幻化成人形的分.身，露出“终于解脱”的神?情。
明明尚有余力，那小女孩样
貌的分|身突然停住了攻击，对黎清清倏地笑了。
——既然不能融为一体，那死在她的手上未尝不是一种?好结局。
火焰的高温让周遭空间都扭曲了，黎清清一时竟分辨不出那笑容的含义。
晃神?间，弦州的王座已经晃晃悠悠地飘到了黎清清身后，黎清清没防备，被一下子扯了上去，骤然浓重的魔气让她脸色一白，想也没想的一刀扎过去——用的是来魔殿路上不知从哪个倒霉蛋手里收缴来的匕首。
就如黎清清对弦州没有防备、就那么被轻而易举地捞到王座上一样，弦州对“自己”也没什么警戒，就连下意识的反击也在意识到黎清清现在的状态后骤然止住，这一匕首竟然扎了实。
眼睁睁目睹这一切都暮芸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过这里，她猜到了尊上和这灵修姑娘关系应当?不大好，但是万万没想到不好到这种?程度。
黎清清则看着伤口处缓缓渗出的血液，眼睛一亮。
这次轮到弦州黑脸了，他抬手擒住黎清清手腕，就单纯地凭借这马甲的肉|体力量把人摁在王座上，以防她乱来。
暮芸：！！！
她这会儿更希望自己没长眼睛。
虽然对魔族来说，这种?事儿司空见惯，对于魅魔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但是她这会儿更担心的是尊上会不会因为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杀魔灭口。
这想法绝非空穴来风，暮芸战战兢兢地低头，等着后续，但情况的发展却和她料想的不尽相同。
魔族身体力量强大，五感自然也极其出色，衣料摩挲的声音确实响了一阵儿，但暮芸并未嗅到预料中的腥膻气，一旁斜斜挂着的薄纱摇晃几下，将?浓重的血腥味送来。
方才那点伤口，依照尊上的自愈能力早该好了才是，绝不至于到现在还在流血。
暮芸忍不住抬头，映入眼前的情形，却让她表情一片空白——
王座宽阔、那灵修小姑娘又身形纤细，看上去甚至足够她躺在上面。而现在，她确实也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仰身摁住。
漆黑龙骨和暗红魔晶构筑而成的王座上，她一袭纤白的衣裙宛若圣树枝头上绽开的神?花，美丽、却又与周围格格不入。
苍白到连唇
都失去血色的面容昭示着她的不适。
然而……
暮芸视线往下。
她抬手抵在弦州的胸口。
这本没什么不对，或者说以现在的情形，这当?是足够正常、甚至说是下意识的举动。
如果……没有她手中那柄匕首的话……
血液蜿蜒而下，宛若画笔、在那如玉般白皙的手背上绘出了极艳的痕迹，是玷污圣洁的美丽。
但是，这世间没有一个存在……敢以这种?“颜料”作画。
——魔尊的……心、头、血。
作者有话要说：#
成、就、集、齐！！
完结近在眼前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