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修琴
街巷位于明大艺术学院之后，全长三四公里。前边最为热闹繁华，越往后人越少，最里边人迹罕至。</p>
舒忆含直奔深巷，选了最里面一家门面。</p>
“你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店面门口站着一个圆脸门童，见到客人上门马上上前招呼。</p>
舒忆含脚下不停：“修琴。”</p>
门童跟上，热情道：“好的，我们这的师傅手艺那是一等一的。你先坐下喝口茶，我这就去叫师傅过来给你看看！”</p>
“不用，你把材料拿来，我自己修。”舒忆含进了店，放下琴盒，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p>
门童一愣，但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所以很快反应过来：“好嘞！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这就去给你拿，最后本店只会按照耗材收取你的费用。”</p>
舒忆含报了几样材料，门童利索应下离开去取。</p>
店面挺大，分里外间。里间几个师傅在忙活，外间除了舒忆含外对面一桌还有两位客人。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二十来岁，他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面容姣好，吊带短裙，正陪着笑脸小声说着话。</p>
他们对面坐着个白胡子老头，想来应该也是这个店面的老师傅。</p>
对于无关人等舒忆含向来无视，她自顾自打开琴盒取出吉他。</p>
“咦。”反倒是那老师傅注意力落到她身上，轻轻叫了声，身子半转过来。</p>
年轻女孩见状，问：“黄师傅，有事？”</p>
黄师傅又看一眼舒忆含的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p>
注意到他的目光，年轻女孩也看了过去。</p>
恰在这时门童取了材料来，舒忆含接过摆在台面上。她面容冷淡，一丝不苟将树脂融化，装进特质容器中。</p>
“琴面都裂成那样了，她要自己修？” 年轻女孩愣了愣，随即撇嘴，“瞎折腾吧。”</p>
黄师傅也摇摇头：“裂缝断在那样的位置，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修好。”</p>
听他这么说，年轻女孩更坚信舒忆含瞎忙活。黄师傅可是这家店面的活招牌，别说这乐器一条街，就是整个宁城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他？</p>
现在既然连黄师傅都说没把握的坏琴，这琴也就没有了修的意义。</p>
年轻女孩扬声冲舒忆含喊了句：“喂，说你呢，别修了，浪费那时间还不如去买一把新的！”</p>
舒忆含并不理会，甚至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仔细地将树脂滴进裂开的吉他面板。</p>
“这人怎么这么固执，不识好人心。”年轻女孩翻了个白眼，嘀咕着抱怨了句。</p>
黄师傅也摇摇头，捻了捻胡子：“那裂缝太大了，哪里是树脂能填补好的？”</p>
就好比油和水，油就是油，水就是水，泾渭分明，怎么也做不到融为一体。</p>
年轻女孩耸耸肩，双手一摊，笑言：“她当小孩玩泥巴呢！”</p>
两人一同笑了出来，连门童也忍俊不禁，看着舒忆含摇了摇头。</p>
舒忆含置若罔闻，待得树脂填满裂缝，转而取来冷凝胶涂抹。</p>
眼见裂缝逐渐融合，笑声渐止。</p>
年轻女孩美目大睁：“咦，真的补上了？”</p>
黄师傅面目凝重，盯着舒忆含动作未发一言。</p>
舒忆含取来油漆，细细上了层漆面，最后用各类目砂纸逐一打磨。</p>
直至琴面恢复如初，光洁如新。</p>
“还真补上了。”年轻女孩傻了眼。</p>
黄师傅站起身，走到舒忆含身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手里的吉他。吉他完整如初，完全看不出丝毫曾经受损的痕迹。</p>
他眉头拧得很紧：“姑娘心灵手巧，但裂缝裂的地方太关键，即便是补好了外观看不出来，面板材质不同琴音还是会受很大影响。”</p>
他之所以说自己没把握，一是缝隙大填补难，二是即便万幸补好，琴面板内里到底受损，琴音必然大不如前。外观再好又如何，一把琴最重要的还是琴音本身，否则也是功夫白费。</p>
舒忆含淡道：“不会。”</p>
“年轻人到底还是气盛，”黄师傅背着手，语气也不太好了，“你这吉他面板本是木杉所制，你用的填补材料却是树脂，树脂较木杉硬度低，弹奏琴声音频窄，声色松软，完全没了木杉本身的力度和强度，清晰度更是远远不及，怎么可能不会影响！”</p>
门童也点头附和道：“黄师傅说的是，这位客人你还是再选一把吉他吧。”</p>
舒忆含抬眸：“不需要。”</p>
三番两次被甩冷脸，心高气傲如黄师傅也没了好脸色。他重重一甩袖，坐回位置端起热茶，冷哼：“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p>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轻姑娘也有些不爽舒忆含的态度，忍不住嘲讽，“只要会琴的都知道这个理，你就算是再掩饰你的琴还是坏了！当然，可能你的水平也听不出来琴音好坏。”</p>
舒忆含看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p>
年轻姑娘炸了，使劲跺脚：“你那什么眼神啊！找打是不是！我告诉你，你那琴就是坏了，你再装横它也是坏的，要是没坏我头给你割下来当球踢！”</p>
舒忆含看了一眼她的脑袋。</p>
年轻姑娘忽然感觉脑袋凉飕飕的，汗毛都竖了起来。</p>
不过舒忆含很快收回目光，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压根不想理。她站起身，准备收琴离开。</p>
这番目中无人的态度，年轻姑娘就没受过！</p>
咽不下这口气，她气得冲过去伸出手拦人，怒道：“你必须承认琴坏了，不然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店！”</p>
黄师傅吹了口热茶：“何必意气用事，是好是坏拨个琴弦的事。”</p>
显然，面对年轻姑娘的胡搅蛮缠他没有阻止的意思。</p>
店铺里边人听到动静，不少人探头探脑看出来。</p>
舒忆含木着脸。</p>
这个世界的人一个个弱得要死，偏偏都还喜欢找死。</p>
“你别是不敢吧？”年轻姑娘看她不动，冷哼了声，洋洋得意。</p>
她眼睛动了动，忽然趁舒忆含不注意一把将吉他抢了过来！舒忆含靠着木桌，没有阻止的意思。</p>
“嘿嘿，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年轻姑娘挥了挥手里的吉他，眼睛笑得眯起来。</p>
黄师傅喝了口茶，哼笑了声。</p>
年轻姑娘跃跃欲试：“都来听听，听听看这个没坏的吉他琴音是啥样，哈哈！”</p>
话音落下，她的手指熟练拨动琴弦，一阵清越灵动的音符流泻而出……</p>
“这……”年轻姑娘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手中的吉他，瓷在了那儿。</p>
怎么回事，琴音怎么会没问题？</p>
黄师傅豁然起身，差点打翻了桌上茶盏：“怎么可能！”</p>
他急急几步走过去，拿过吉他拨动两下，脸色全变了！</p>
真的没问题！不仅没问题，琴音的完美程度不逊色于他店面里的任何一把吉他！</p>
门童傻了眼，里间的师傅们也是一脸茫然。</p>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黄师傅震惊过后，看舒忆含的目光全变了。他脸色泛红，双手搓了搓，呼吸局促。</p>
他自认手艺已经炉火纯青，宁城难逢对手，整个华夏能让他看入眼的也不过屈指可数。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就有如此手艺，以前他的自得自吹倒像井底之蛙。</p>
舒忆含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吉他放入琴盒。</p>
跟刚刚一模一样目中无人的态度，但是现在没有人再会因为这态度而有微词。眼见着她就要离开，一直没说过话的俊朗青年忽然出声：“姑娘，你等等！”</p>
他大踏步走到舒忆含面前，眼神热切：“你好，我姓向，叫向乐生。”</p>
但凡宁城稍微有些路子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宁城向家声名显赫，跺跺脚整个宁城经济都要抖三抖。更别说是宁城里玩音乐的，“向乐生”三个字简直如雷贯耳，但是舒忆含的反应就是……</p>
没有反应。</p>
挠了挠脑袋，向乐生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好心态：“实在是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你能修好摔成这样的琴吗？”</p>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p>
照片上是一把木吉他，琴枕断裂，琴颈和面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裂缝，最深的几乎要碎裂成半。这样一把“废吉他”，却被人用心地摆在精美的琴盒里，每一个部件都被认真擦拭光洁，可见主人对它的呵护喜爱。</p>
向左生目不转睛盯着舒忆含，嘴唇抿成一条线，浑身肌肉紧绷，心中的紧张不自觉泄露。</p>
年轻女孩见状，也几步上来，主动九十度鞠躬：“这位小姐，之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只要你能修好这把琴，我们一定有重酬！以后你在宁城但凡有需要，我们必然义不容辞！”</p>
摔坏的吉他是向左生不离手的伙伴，几乎是陪伴着向乐生一路走到现在。自打琴坏了，向乐生已经将近两个月没登台，却怎么也不同意再去买新琴。可旧琴无人能修，这次他们托了不少关系才找到黄师傅，黄师傅却也说无能为力。</p>
刚刚她那番态度，虽是针对舒忆含却也是做给向左生看的，希望向左生能放弃修琴的想法。没曾想到的是，他们误打误撞遇到了高人！</p>
心中后悔莽撞冲突了对方，担心对方不愿搭理向左生，年轻女孩又鞠了好几个躬，哪里还有半分跋扈模样。</p>
舒忆含淡淡看了眼照片，平静道：“我可以修。”</p>
“真的吗！”年轻女孩激动得跳了起来，双眼亮得吓人！</p>
向乐生也是呼吸粗重，面孔涨红，双手都握成了拳，嗓音喑哑：“可以劳烦姑娘帮修吗？”</p>
舒忆含“嗯”了声。</p>
“那我们取了琴联系你，到时候我去接你！对了，我叫于琳。”于琳喜得原地蹦了好几下，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看舒忆含的目光跟看金子似的。</p>
交换联系方式和约定了时间，舒忆含拒绝他们相送，独自离开深巷。</p>
看着舒忆含的背影，于琳抱住向左生：“向哥，真的是太好了！”</p>
柳暗花明又一春，那位冷脸姑娘简直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救世主！</p>
向左生也笑了出来，激动难抑。</p>
恰在这时，向左生的手机响起，他接听了电话。</p>
那头的吼声几乎震破耳膜：“你终于接我电话了！琴坏了你这辈子就不唱歌不弹琴了是吗？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任性，我们已经毁了好几份合同，赔偿金高得吓人，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想干了现在你就跟我说！”</p>
这人正是向左生的经纪人，柳蓉。柳蓉身为星罗娱乐的王牌经纪人，向来只有被人供着的份儿，谁知道在接手自家太子爷之后就踢到了钢板！</p>
向左生因为琴损再不登台表演，她气得几乎要脑梗塞。</p>
于琳忍不住凑过去：“柳姐，刚我们见到了个高手，她答应会帮我们修好向哥的吉他！”</p>
“修琴？”柳蓉愣了愣，随即道，“都坏成了那样还怎么修！”</p>
可她也知道，若是琴真修不好，怕是向左生……</p>
她觉得要发疯。</p>
“是真的，刚刚……”于琳绘声绘色说了舒忆含修琴的事，最后道，“她说能修，我觉得可能性很高！”</p>
柳蓉的态度还是半信半疑：“你们是急病乱投医了吧，哪可能……”</p>
犹豫了下，她拍板：“到时候我也跟过去看看。”</p>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